第七十章 月黑风高

　　申黎庶让人记下应募之人的姓名、地址、职业等都是有原因的。

　　“把山东籍的单独列一个单子出来，今晚给我，其他人就明天让幕府的人挨个去摸清家中底细，不管是不是山东籍的，都要摸清楚，老实人优先，油滑的那些不要。”

　　翟宜民得令退下，申黎庶又去营房看了看诸葛行敏，诸葛行敏来到第八营后，主要负责辅助翟宜民工作，他是进士出身，申黎庶的幕府还收不了他，只能奉他为宾客，偶有疑惑便会去请教一二。申黎庶见诸葛行敏正埋头画着一堆表格，便不再打扰，回自己的房中办公了。

　　阳光炽热，镜头移向距山阴县西北二十五里地巫山乡石城里的一片田中，秋收已过，田中已无多少作物，只有山坡上的旱地还种着一些蔬菜。阡陌中，四个瘦小黝黑的人儿正抬着一顶轿子往山坡的田中走去，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丁，原来是石城里的地主王秀才在巡查自家土地。

　　田野之中，王秀才说话也极为放肆，“去年姓钱，今年姓赵，江山换代，山岳不移，世态繁杂，踩在城里的铺地的青砖上，脚步总有些虚幻缥缈之感，还是在自家土地上走着舒服，小朱子，你说是不是？”

　　小朱子正是旁边给王秀才摇扇的仆人，连忙点头哈腰，“老爷郎君说的是，老爷郎君见识广，老爷郎君说什么，咱小子就认什么理。”

　　“咳······”王秀才长叹一气，“这片地全是咱家的，老爷我肯拨出点地方让这些山东来的流民落脚已经是做了大功德了，种老爷我的地和种自己的地不都一样嘛，都是种了交租，交给王家总比交给几千里外东京城的赵家舒服，老爷我慈悲，佃户没种子我还给他们拨去接济，只是收点利息而已，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想不通了呢？”

　　小朱子往地上“呸”了一口，“老爷郎君，您身子金贵，可别和那些狗日的佃户一般见识，这些人没什么脑子，世代都是给人种地的命，若是有人惹怒老爷郎君，老爷郎君大可给我说一声，小的我这就去带着人给老爷郎君出气去。”

　　王秀才冷哼一声，“城里有个申将军要征兵，我听夫人说，姓申的将军已经骗了好几百个佃户签了字，不过消息是蒋家娘子告诉他的，你也知道，女人嘛，就爱聚在一起聊这些。起先我还不信，等一打听，老爷我手里的几个佃户的儿子孙子都去签了名儿，这申将军心可真黑，你说他们被骗走了，连地也没了，来年饿着了怎么办呢？”

　　小朱子撸起袖子，“老爷郎君，您快告诉我，这是那几家不长眼的敢吃里扒外，小的我这就去给人论理去。”

　　王秀才又叹了口气，“咱也是慈悲之人，不用大费周折，这帮吃里扒外的，老爷我也没必要跟他们见识，没了他们，老爷我的地还是有人会种，但老爷我就是气不过······”轿子来到一处田里，这块田边上就是一段悬崖，落差大概有十米左右，又绕上一段阡陌，小朱子才看到悬崖边上有七八个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旁边有几个看押的。

　　“小朱子，我知道你是为我操心的，前面路被挡了，老爷我还想去下一处地转转呢，那边的几亩地好像两年没人种了，恢复了些地力，小朱子要不过去替我看看界碑还在不在？”

　　小朱子暗暗冷笑一声，双眼流露出淡淡杀意，还好他早有准备，一回头便看到王秀才正在闭目养神，几个家丁凶神恶煞的看着他。小朱子收起思绪讪讪一笑，走过去看了下悬崖边上跪着的那些人，统共七个，全是青壮，嘴里都被塞着抹布，一脸淡然地望着小朱子。

　　旁边看押的两人对小朱子点点头，小朱子探出脑袋往悬崖底下一看，原来这处悬崖早被土堆填高了几米，小朱子抽出藏在腰间的小刀夹在手指中间。王秀才眼睛极小，小朱子回首一看，从他目前的角度看不清王秀才的眼睛是睁是闭，小朱子只得讪讪一笑，转头就一个大嘴巴子呼在一名青壮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小朱子一阵污言秽语便骂了过去，接着连捅几刀，一脚把青年踢下小悬崖，其他六个跪倒的人如数炮制，悉数被踢进悬崖之中。

　　小朱子回首一看，王秀才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轿回了，哼着欢快轻松的曲调飘飘悠悠，小朱子连忙和之前看押青壮们的两个仆从跟在后头。

　　王家宅子不大，三进三出。当晚月黑风高，天地浑然一体，整个石城里都静悄悄的，唯一的发光点便是王家宅子。

　　等王家宅子的所有灯都灭了，长工们住的库房一片鼾声彼此起伏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却从库房悄然飘出。

　　黑衣人行动极其敏捷，他双腿一跃，双手一拄，半身就已经露在一段内墙之上。左右瞅了瞅，见四下无人，黑衣人又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贴了一会，这才起身，双手于嘴前作喇叭状，发出鸟鸣的声音。

　　“叽咕喳——叽咕喳——”

　　王家宅子之外，很快起了同样的鸣叫声：

　　“叽咕喳——叽咕喳——”

　　黑衣人遁入茅房后边，从茅房后的茅草堆里摸出一把长刀，虽然没有月光，但黑衣人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在刀身上的倒影。

　　“原本我是想重新种庄稼的，但我辛辛苦苦拼命换钱弄来的二十亩地全被你一家吞了，你却不知道，老子是在梁山伯跟着宋爷混过的！”

　　黑衣人心一横，转身来到王秀才的卧房旁边，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呻吟之声。

　　“老子就替天行道，杀了这对狗男女，投福延里去！”

　　“咣当”一声，大门被一脚踹开，床上的男女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便已轻车熟路地冲到旁边，手起刀落，鲜血如喷泉般从男女的脖颈喷涌而出，王秀才愣是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黑衣人的面目，但随即黑衣人就又狠命捅了他几刀，一代地主便就此陨落。

　　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黑衣人立马起身走到门外。

　　“朱大哥！”

　　黑衣人点点头，便随自己的人隐匿在黑暗之中。

　　不久，王秀才家中后院火起，三尺高的火焰吞没了整个王家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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