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深入虎穴觅虎子

　　我在殿外焦急地等待，不时向门外张望。对于那个下毒的人，虽然我猜到了他会对小玄子做什么，但人心险恶，不难保他会下杀手，毕竟连皇帝都敢毒杀，杀死小玄子就更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娘娘，小玄子回来了。”从门外飞速跑进一个人，细看之下，正是小玄子，后面跟了两个太监模样的人，其中一个双目无神，另一个扶着他。两人听到小玄子的话，当下跪道：“皇后娘娘吉祥。”
　　我迎上去，从郑贸手中接过啊瑾，说道：“起来吧，小心，啊瑾，你总算来了，我现在心里乱的不行，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毒呢。”
　　“一点头绪也没有吗？”啊瑾问。
　　“没有。”我说着把啊瑾扶进去。
　　啊瑾摸索着搭上李世民的手，皱紧了眉头把脉。我在一边道：“是中毒。”啊瑾摇摇头，道：“不像是中毒。”
　　我一愣，怎么会，我明明把出的是中毒，我拿起李世民的另一只手，把起脉来，体内气息十分不稳定，脉象极乱，青筋开始漫黑，分明是中毒的迹象，我道：“啊瑾，你确定？这明明是……”
　　“皇后娘娘，您会医术？”啊瑾抬眼“看”我，道。
　　“略懂一二。”我谦卑道。
　　“诚然，这的确像是中了毒，而且是‘休命草’的毒，不过你别忘了，‘休命草’一旦侵入人体，是立刻会毒发攻心的，虽则外面看不出什么，但中毒者会因心脏绞痛昏厥，你觉得，早朝到皇上回到寝宫的这段时间，对方是用什么手段下的毒？所以，根本不可能是中毒。”啊瑾说起来头头是道。
　　我奇怪地看着啊瑾，总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尤其是他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啊瑾从不洗花浴，也并不喜欢在身上涂上香料，怎么会有这股味道？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他倒没什么感觉，依旧“看着”李世民深思。
　　“娘娘，依臣之见，皇上必是曾与人有过打斗，并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只是当时未见得有多痛，所以耽搁了治疗的时机，现在旧伤复发，加上操劳过度，所以才会引起突然的昏厥。”啊瑾道。
　　“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啊。”我刚说完，滞了滞，脸微微一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与李世民同房了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为我的话所动，就算再怎么想远离我，但是他曾那么爱我，不会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的，深爱过的人想要遗忘是很难的。即使假装不在意，眼神也是会哀伤的，可是他的眼神澄明，不带一丝感情，有的只是卑躬。
　　“娘娘，外伤不会如此严重，皇上想必定是内伤。”啊瑾道。
　　内伤？不可能！我探过他的内息和丹田，根本就没有受伤的痕迹。啊瑾为什么老是误导我往受伤方面想？好像是刻意为了隐瞒什么。我心一惊，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白泪嫣，啊瑾是你爱的人，你怎么能怀疑他？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不能做到，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娘娘？”见我不搭腔，啊瑾出声提醒。
　　“哦，也许吧，只是，明天该怎么办？如果皇上不醒，明天的早朝怕是要乱锅了。”我不无担忧地说，“现在已经夜深了。”
　　“娘娘，恕臣直言，皇上的内伤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啊瑾起身，跪下，拱手道，“明日，请娘娘代为上朝，如实说吧。”
　　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犀利，厉声道：“啊瑾！你不是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泄露，朝廷上下会掀起怎样的滔天漩涡，那些皇上身边虎视眈眈的人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你是皇上的老师，你怎么能？……”
　　啊瑾依旧面不改色：“娘娘多虑，臣只是想，纸包不住火，朝廷内臣总有一天会知晓真相，不如实说来得坦诚，让诸臣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听得心惊肉跳，啊瑾这番暗藏玄机的话，任意一句便足以治他个叛乱谋反之罪，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垂下头，神色疲惫地说：“啊瑾，你先下去吧，我让小玄子领你去你今晚的宿寝地。我有点累，想静一静。”
　　“是，臣告退。只是娘娘，希望您认真考虑臣的肺腑之言。”啊瑾在郑贸的搀扶下跟着小玄子离去。
　　约有半柱香时刻，小玄子回来了。我道：“安排好了？”
　　“是的，娘娘。”小玄子道。
　　我挥挥手，道：“小玄子，忙了大半夜，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真是难为你了，赶明儿我会让李公公给你记上一笔，加些月钱。”
　　“谢娘娘恩赐，小玄子这是应该做的。”小玄子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退下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将沉重的大门带上。我又屏退了周边的侍卫侍女，将所有的烛火灭掉。黑暗中，我看着床上安详睡去的人儿，轻声道：“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你知道的，我相信他的，所以，你要珍重，若我还能再回来，我答应你，你的妻，便只是你的妻。”
　　无声离开，掩上门，我向啊瑾住的地方走去。
　　深院里一片漆黑，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诡异而空灵。我换下了锦衣貂裘，摘下了宝饰金钗，一身黑色紧身裙，脸遮黑纱，轻盈地掠过枝杈，攀上啊瑾所居之地的房檐，一个弹跳，稳稳落在窗前，刚想上前，听到吱嘎一声，我立刻闪身，躲过了来人的视线。
　　这是个偏僻的小院落，来人进了院子，直奔啊瑾的房间，夜无月星，看不清来者的面貌，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脚尖一个点地，我悄悄潜到了门边，细听。
　　“怎么说？”屋里没有点灯，传出低沉的男中音。
　　“看来李世民是真的身中‘休命草’剧毒。”说这话的是啊瑾。
　　“武媚娘那个女人可真是料事如神！”说这话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子清脆的声音，“我率众姐妹上前拦截的时候车里果然只是一车麦糊糖，看来月姐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块讨厌的绊脚石。”
　　“这块绊脚石可厉害着呢，小桃，一个女人聪明到这样可怕的地步，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忘了吗？白月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白月儿？难道是叶蓉芊的余党？我心一冷，暗想。
　　“哼。”那女子冷笑，“她是活该，妄想攀上枝头变作凤凰，谁曾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来那武媚娘也是个重情女子，若是我，早一刀结果了她了。”
　　“你错了，武媚娘之所以不杀白月儿还放了她，只是因为白月儿不过是叶蓉芊身边的一条狗，还被人陷害，她只是对另一个女人悲哀的救赎罢了。”啊瑾说。
　　“反正，她就是感情用事。哎，我说，你帮武媚娘讲尽好话，该不会是真的爱上她了吧？啊瑾，你可是月姐看上的人，小心变成第二个白月儿。”那女子促狭地说道，“那时我们可救不了你了。”
　　真的是啊瑾？我失神落魄地想，不小心退了一步，碰翻了花盆，一声“嘭咧”的碎声后，屋里冲出了三个人，到院子中央，仿佛是受过特训的人，三人并没有发出声响，而是谨慎地四处查看。我伏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的动静。
　　“哥，约是偷腥的野猫吧。”那女子说道。她穿着一套大红色的旗袍，袍脚随着清冷的风簌簌作响，容貌看不大清楚，只知是个如花女子。
　　“笨蛋，猫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吗？”那个男的骂道。
　　“没有就没有嘛，干嘛骂我。”那女子委屈地说。
　　“武媚娘。”
　　一直闷声不吭的啊瑾突然收起了戒备，迎风而立，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没有疑问的语气，也没有不肯定，就直接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苦笑着，是因为我爱着你，所以你才感觉得到我的存在吗？
　　“什么？是武媚娘？那我们的计划不就被发现了吗？”那女子惊呼。
　　“小桃，你永远比不上武媚娘的，你可知道，武媚娘遇到任何事情都镇定的不像个人，或者说，她本身就不像是个人，仿佛如同神话般的存在。”啊瑾慢慢转过身来，眼睛泛起阵阵精光。
　　我翩然落下，在他们身后，他们却毫无知觉，如果我要杀他们，他们一定活不了，我不得不出声：“解药。”
　　三人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满是恐惧，知道如果不是我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早就没命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眼中的惊惧，径直冷了声音说：“我知道你们有解药，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配置的解药，但既然你们敢用，必定是有解药的，我劝你们最好在我发怒之前把解药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小桃上前一步，得意地看着我，说道：“武媚娘，你舍得杀你的啊瑾吗？你只不过是一个被爱情迷惑了双眼的小女人，太感情用事，这种人是注定要败的。”
　　我横了她一眼，转而看着啊瑾，面无表情，他在我如火如荼的注视下，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我说：“亏得李世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帮着这些贼人陷害他，枉费我一片真心，你真是令我失望啊。”
　　啊瑾正视我，低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冷笑：“若不是你在得知李世民中毒确是事实而兴奋地露了马脚，我也不会起疑心。啊瑾为了救我，双眼瞎茫，当我把你扶到李世民床前时，你竟然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一点也没有盲人该有的自觉，那个时候我以为是你内力深厚，可以以气探虚实，后来，明知道李世民是中毒，你却百般阻止我往那一方面想，我一直以为，是你医术不够娴熟，现在看来，只是你不想让我发觉罢了。”再看啊瑾的双眼，却哪里还是空洞茫然，甚至比任何时候还澄明。
　　“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武媚娘，纵是你武艺高强，可是我们三个也不弱，你要想杀了我们可不容易。”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说完，我摆上开打的架势，冷光一闪，紫剑出鞘，发出悦耳的听咛声。风在我的身边呼啸，仿佛是我的庇护灵。
　　“好身手。”那男的赞道。
　　“我再说一遍！”我沉了脸色，“解药！”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小桃断喝一声，拔出剑向我直刺而来，杀气腾腾，没有丝毫回旋转折的余地，这便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在剑尖离我不过寸许的一刹那，我脚尖点地，向后退去，手里的剑如蛇般灵动地挡掉她的剑，并趁势刺中了她的肩膀，却没有刺中要害。小桃捂着流血的伤口退下，怒目直视我，杀人的眼光恨不得在我的身上戳下千万个洞。
　　“一招之内伤了小桃，果然不能小看你。”那男的变了脸色，恨恨地道，“啊瑾，我们上！”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咂舌于他的速度，倒也不见得惊慌，稳稳地再次挡开他的剑，只是这次没有刺中他，因为他的速度极其快。他往后一翻，落地，道：“好快的剑法。”
　　我反手将剑转了几转，手一松，剑尖笔直地朝他急驰而去，却在距其不远处扭转了方向，向啊瑾飞去。
　　啊瑾仓促之间接下我的剑，剑直直划过他的手，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他捂着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另两人亦然。
　　我忽略心中裂了口子般的剧痛，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真的以为我不会下手吗？抱歉，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深刻，又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让你们失望了。解药拿出来！”
　　“你怎么会……”那男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不屑地说道：“这样的速度在我看来却是发挥失常了。”
　　那男的吓出一身冷汗，脸色惨白，双目浑浊地看着我。
　　小桃也在同一时刻白了脸色，这时她才知道，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她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啊瑾低下头，悲伤的声音若隐若现：“我以为，你对我……没想到……是我一厢情愿，我本以为你绝不会背叛我，还想着杀了李世民就带你离开……”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背叛？没有爱过，何来背叛？真要说起来，还不知是谁背叛了谁。带我离开？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那个资格带我离开？啊瑾，宫墨瑾，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利用我逃出去……”我真的没想到，那日不顾一切救我的宫墨瑾居然变成了这样可怕的卑鄙小人，可恨我没有及早看出他的阴谋，不然，李世民也不会……
　　“我是想利用过你，但我对你的感情……”
　　“闭嘴！”我抓狂地提剑指着他的喉部，阻止他再虚情假意地讲那些话，“解药！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到这个份上，多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李世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啊瑾双眼一闭，颤声道：“杀吧，如果你狠得下心。”
　　我勃然大怒，运气想将剑刺进他喉咙，这时一枝冷箭破空射来，我不得不退后躲避，剑自然也没有刺中，随着我退后了几步。看来这里还有第五个人，还是个高手，我谨慎地四处查看。
　　“咻”地一声，又一枝冷箭射来，我运气不停地旋转紫剑，从不同的方向亦有无数枝剑向我横空飞来。若不是有一群他们的同党，便是这个人的速度绝对是快过时间，要在一忽之间转换不同的地方并且向我射出箭，那速度已经不是用常人的眼光可看的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快的速度？照此看来，他们一定是个有着强力后盾的组织，只是这个组织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派出啊瑾卧底呢，直接派人杀了李世民不就完事了？而且也没有人能有这通天的本事查出始末。
　　一恍神的功夫，冷不防一枝箭射中了我的右肩，我随即立马隐身在树后，咬牙拔下，豆大的冷汗噗噗从额头冒出，我低骂：“娘的，箭上有毒，这伙没人性的匪类！”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我顿感奇怪，缓缓伸出头以探因由，眼前突然一花，我再也支撑不住，晕过去，从树上掉了下来。
　　朦胧中，一双黑皮靴走到我身边，再想往上看时，意识已经完全失去，只听得最后啊瑾等三人异常恭敬地道：“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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