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相聚说笑解愁闷 闲谈之中藏阴谋
【06
西北方向积聚的乌云迅速布满了天空。
偷窥牲口棚动静的星星立刻被蒙住了眼睛。
寒风透过墙缝和门窗的破损处刮到屋内，向外弥漫的烟雾盘旋着，形成了一股气流倒灌进来，炝得里屋的爷们儿一阵阵咳嗽。那些懒惰的屁股不得不离开火炕，一口口唾沫或者闷痰随便吐在地上的某个角落。当他们再次回到原地，却感到土炕热乎乎的烫得难受，一个个埋怨饲养员把火炕烧的忒烫了。
饲养员苦笑着，把正在燃烧的柴草扒拉出一部分来，屋里的烟气更大了。
“早知道”被炝得发出吭吭的声音，两眼闪着泪花，脸色暗黄，模样十分难看。
“俺说晌爷们儿，你要实在不高兴的话，咱们就给你弄点‘山芋尾巴’吃，这总算行了吧？”“馕饱”扫了“早知道”和“山芋尾巴”一眼，接过了刚才的话茬。
“叫俺看呀！就是有‘山芋尾巴’也得让他先给‘馕饱’了，晌爷们儿你哪里有那份儿口福呀！”“二白话”继续调侃、想挽回局势，冲着“早知道”挤眉弄眼。
大伙儿又哄堂大笑起来！
“够了、够了，戏马猴子耍干棒儿——瞧瞧你们这人马刀枪儿。都他娘的老太太吃柿子——专门儿拣着软和地捏！你们没看见晌爷们儿都被你们气哭了？你们真想逼得鸭子上了架、逼得哑巴说了话啊？”“山芋尾巴”瞅了瞅“早知道”的脸上被烟气炝出来的泪水，油腔滑调。
“得啦得啦，你们不就是想急着知道外面的形势嘛，俺还是自觉地说给你们听吧！不然，你们非得把‘山芋尾巴’捏把烂了不可！那俺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啦？哈哈！不过，打今儿天起，你们都给俺放老实点，放规矩点，放明白点！谁要是在俺面前再提那红不红的，谁就是这个！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谁要是让俺真的不高兴了，等‘运动’再来啦俺非得整死他不可！”“早知道”说着，先把右手弄成了乌龟状，随即又把右手攥成了拳头！脸上流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哈!。。。。。。
大家伙儿的笑声由高变低，由强变弱，由多变少，最后只剩下“六不熟”自己的笑声。不知他是恍然大悟，还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最后的笑声也嘎然而止了！
沉默。
沉默。
大家伙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落在“早知道”的脸上，各自寻找着各自的答案。
【07
乌云越来越厚重，天空越来越低垂。
远处的灯光越来越稀少。
夜色，越来越深了。
牲口棚里牛马骡子的动静和那群爷们儿的说笑声，不时打破老鸹村的孤独与宁静，给漫长的冬夜增添一点儿活力。
“俺的那乖乖，又要闹‘运动’了呀？”
“哎……光闹‘运动’那还了得!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真是的，大水才过去几个月，天爷爷刚不叫劲了，人又开始较劲儿了，还让人们活嘛？”
“国家这是怎么啦？瞎折腾个啥呀？”
“别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啊！你摸着嘛咧咧嘛小心把你打成右派什么的，到时候可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你可别吓唬俺啊！俺可胆子小，害怕那玩意儿！”
“那是大人物头们折腾的事儿，你一个庄稼老土操的是那份子心啊？听天由命吧，咱们那满头高粱花子猴年也变不成乌纱刺儿！”
“你小子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放屁打转儿悠专门整花样儿，说不定‘运动’一来你小子还能交上好运呢！”
“怕？有什么可怕的？这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咱是贫农出身、苦大仇深，咱怕它个鸟啊！”
“你甭瞎逞能啊你！你不知道咱村有个金大成啊？你没听见人们念叨过他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阶级成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那金大成的成分按理说不应该定为贫农，因为他参过军打过仗而且多次立战功不就被照顾成贫农了吗？可话又说回来了，贫农又怎么啦？他到最后不是还被划成右派了吗？你还年轻不懂得头轻蛋重，要是瞎咧咧让人家记住了，日后会被人家割掉舌头的。”
“是啊、是啊！你没吃过猪肉，你还没有喝过猪泡（故意把没见过猪跑说成没喝过猪泡）吗？
“哈哈哈……”
“扯淡，你们说得可怪邪乎？俺就不相信‘运动’，它真有那么厉害？”
“你信不信管俺屁事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是谁的老人？你说你是谁的老人？你的胎毛还没掉完呢敢说自己是老人，小心俺把你那张臭嘴给缝起来！”
“缝？你敢！”
“擀！怎么不擀？不擀的是煎饼！”
“就你们俩个长着嘴呀？嘈嘈什么呀嘈嘈？咱们还没听村长说过这件事儿呢？”
“村长？你听见村长说这事儿了？你什么时候看见金力爷们儿啦？”
“得啦、得啦！你给俺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啊？俺是说咱晌爷们儿呐！金力爷们儿年纪这么大啦，身体状况又不好，说不定那天就被阎王爷请了去。这村长一职，不明摆着早晚还是咱晌爷们儿的嘛！”
“高见，高见！”
“高，实在是高!”
“对，说得对！”
“对对对，简直是太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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