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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立个凉薄的人设吧


则弦嘴角一点殷红。

        全场一片寂静。

        暐暐神色肃穆,更进一步,压低声音说话:“我即将与昔日劲敌再战。上一次,我输的血本无归;这一次,我再也输不起,我只能剑走偏锋。除了狠心地耗去父亲的修为收归已用,别无他法。”

        “你疯了吗。”此处人多口杂,则弦也收敛情绪,说得平静,仔细听来却颤音连连。

        “为什么说我疯了?”暐暐平静反问,还盈盈一笑,似乎只是闲来无事时的一次拌嘴,“父亲作为贡献者,尚且没有责怪,你凭什么对我诸多问责。”

        “我怎么敢。”一滴泪落下,则弦轻声细语,叫人心疼,“你是师傅(于穆昇)的心头肉,他从来不会怪你;何况你也是我们孔雀一族的希望,我怎么敢跟继任族长过不去。”

        “嗯。”这个结论,暐暐认同;但有关前一个话题,她不想继续,直接转到下一个,“木已成舟,请节哀。我于家在云栖有几处私密院落,风景瑰丽。你既心情不佳,不如去那儿散散心。”

        则弦一怔:云栖,这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将其排挤于外吗?自从师傅接她过来,此处的人情世故、朝夕的相濡以沫,自己生活的圈子就此扎根,再也离不开了。况且,自己已然妥协,为何还要急不可耐地将其推开!

        她困惑、不可置信,更隐隐愠色:“于暐暐,等之后时局稳定,天下之大,自有我容身之地,到时我会如你所愿。但此时风云莫测,我答应过师傅要好好帮辅你,绝不离开!”

        听君一言,于家众人舒了一口气;更有老人出面圆场:“两位小姐,于家正值危难关头:一位主外与多方周旋,一位对内主持日常工作,内外配合,同舟共济,才有望渡过难关。”

        (此类建议,看似公正、不失偏颇,实则荒谬:一家岂容双女主执事?尤其是风雨飘摇之际,任何决策都可能是临时发起,难道还要与另一方事先商量?暐暐果断拒绝,她要的是绝对服从。)

        “于家最近不太平,你我姐妹一场,我不想你因此受牵连。我是一番好意,你莫要多想。”暐暐似乎出于真心,又似乎只是场面话,“危急关头,你我好聚好散,来日有缘再续。”

        “何为‘好聚好散’?”则弦分不清,执意再问。

        暐暐无语,叹一口气,斟酒两杯。

        杯中酒水荡漾,一如则弦的此时心境:惶惶不安、不知何去何从。

        暐暐饮一杯尽,神色愈发的柔和:“云栖环境怡人,家仆众多,吃穿用度绝不低于本家,而且行动更自由、不受拘束。”

        则弦眼眶渐红,内心的懊恼汹涌,硬生生逼出了眼泪。

        众人欲上前劝解,暐暐却觉得头疼,有些不耐烦。

        “啪”一声,酒杯碎裂。

        “如今天气渐凉,你早些过去还能见到一轮暖阳。”暐暐蹙眉。

        如果说对话的前半场还有几分的爱恨冲撞,那么后半场则完全是妥协与恳切;但即便如此,那“啪”一声的碎裂,就直接宣告了落幕——曾经的姐妹情深、生死之交,都付诸一炬!

        众人面面相觑。

        “我漂泊在外,你不怕我临阵倒戈?”则弦突然冒出一句,三分的胁迫,眼中却是七分的恋恋不舍。

        临阵倒戈?暐暐像听了一个笑话。

        “于家,对别人而言是铜墙铁壁;对我而言却是熟门熟路。纵使机关重重又如何,说到底万变不离其宗,我进出都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你真就放心我离开?”则弦拭去眼泪,强势回应。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对你,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暐暐笑得凉薄,“你之前的一言一行,无时无刻地不在向外界标榜自己对于家的忠诚。忠诚如你,就再无退路:对外人而言,谁会再相信你?”

        虽是稀松平常的言语往来,没有争辩,更没有剑拔弩张,但对话双方的不平等,淋漓尽致:暐暐说得淡然,神色冷漠,还有隐隐不屑;则弦满脸通红,眷恋不舍、愈来愈浓的愤怒。

        “你早些离开吧。”暐暐甩下一句,回去卧房——

        静悄悄,整洁清爽的空间,罗兰的幽香,分隔内外的整墙屏风还留着暐暐年少时的涂鸦画作,当时于穆昇觉得喜欢又看不过去这潦草,就细心地为其勾了轮廓,补了色彩,这才显得妙趣横生。

        暐暐看得出神,刚才饭厅里的淡然、镇定、近似无情,此时全然退去,剩下的只有怅然与迷茫……这愈来愈浓重的压抑感,与空间的寂静无声,既压得人瑟瑟发抖,也叫人蠢蠢欲动,直到被晚来一步的翼云瑞疾步闯入而打破。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翼云瑞一脸愤慨,还有疑惑:于家那原本稳定、亲密、叫人艳羡的家庭关系,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最受族长宠爱、备受族人推崇的继任掌门,到底为什么!

        暐暐及时调整状态:表面上依然是“淡定自若”,情绪却在眼底躁动。

        “则弦一片赤诚,你即使无所谓,也不该叫她下不了台。”翼云瑞打抱不平。

        “这样的安排如何叫人下不了台?”暐暐问得轻巧,还半开玩笑地说,“你若觉得不够体面,也可以把她直接领回翼云家。”

        直接领回?面对昔日的密友,翼云瑞莫名有了距离感:这话已然失了分寸!

        突然的沉默——

        暐暐很自然地置之不理,还拿起笔在屏风上落墨。她挨得太近,似乎很专注,就像年少时那样,可是那时的父亲呢?暐暐背过身去,叫人看不清神情,就像湖泊里的水,水太深,湖底的汹涌起伏,到了湖面也是波澜不惊。

        猛然间,小小卧室,扬起一席玄风凛冽,掀了屏风,倒了罗兰,更乱了人心。这其中带着杀意汹汹,但非全部,更像是兼而有之、掺杂其中,只为点醒梦中人。而正躲在屏风后整理的小丫头吓得不知所措。

        “做什么。”暐暐虽说压了火气,但还是叫人慌了神。

        “我不该自作主张进来打扫。”小丫头“扑腾”一声跪倒,“但太久没见小姐了,我——”

        暐暐视而不见,或者说她所问的对象不是小丫头。

        “为何容不下她!”翼云瑞气势汹汹。

        “不可以吗?我如今是如履薄冰,于家是我最后安身立命之地。父亲不在,则弦就没有任何眷恋,也没有顾虑,我容不下一个没有顾虑的人!”暐暐理直气壮,但内心的不安写在脸上,“我没有耐心去安抚,更不会迁就,她必须离开!”

        “为什么说她没有眷恋,没有顾虑。”翼云瑞突然觉得眼前的暐暐更像一只落单的小兔,抓狂也慌张,“不是还有你吗?”

        “我?”暐暐觉得好笑,“自始至终在于家,则弦就只对我父亲一人一往情深。她觉得我因为自私而牺牲了我的父亲,那么就不会、也没有义务对我尽忠,行事无须再有顾虑!”

        (暐暐直言不讳,可能父亲的离开,再无顾虑的就是自己,只是她没有意识到)

        “如果掠夺修为是你不得已而为之,你的父亲不会责怪,我相信她也可以体谅。”翼云瑞理解暐暐的担心,但时局动乱,一家人不该猜忌,“冷静点,你们是一家人,留下她对你没有坏处。”

        “说来说去,你只在意她而已。反正整件事当中,你们翼云家始终都打算袖手旁观了。”眼前的乱象,叫暐暐无所适从,“所以带走你想带走的人,何必要兴师问罪!”

        你?她的肆无忌惮,叫翼云瑞错愕不已:“你真是疯了吗?你非要把身边的人都弄走了才安心。这叫于前辈之后看到了该怎么想!”

        暐暐似乎有些犹豫,或许是眷恋吧?说不上的滋味,她有点分不清。

        翼云瑞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小丫头猛地推开:“何必要为难小姐?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她觉得不放心就不放心!”

        小丫头挡在两人中间,神情是如此的大义凛然,转过身对暐暐说:“小姐,这是你的家,我们唯一效忠——”

        翼云瑞一把将其推开:“出去!”

        小丫头不甘示弱,揪着翼云瑞的衣袍,护主心切地也想拉他出去:“这是我们于家,不是你的地盘!”

        “家人”“效忠”……咆哮声声,昔日的温柔以待、和乐融融,一幕幕都在眼前飘过。多种情绪杂糅交错,暐暐再难按捺:眼眸好似万花筒一般,五色斑斓,最后定格金色琉璃;相视而望,恍如九天银河近在咫尺,强大的压迫、局促感,胆颤心惊!

        “灵瞳?白皇之巅(《听话》第38章)!”翼云瑞惊愕,他原以为‘暐暐汲取父亲的毕生修为’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的一种说辞,没曾想竟确有其事。

        “你竟然为了‘十级玄武’,不惜牺牲——”翼云瑞不寒而栗,停顿片刻,“则弦离开也好,想做孤家寡人,随你!”

        别走好不好——暐暐喃喃,脸上流露一丝的慌张。

        “小姐。”小丫头心疼,想靠近拥抱。

        “不要!”暐暐倔强地摇头。

        小丫头静静站在原地,她明白暐暐需要独自冷静。

        倒一杯茶,清风徐来,暐暐坐在窗边的露台,沐浴暖阳下;清冷绝艳的“灵瞳”渐渐褪去,盈盈的泪水涌上——呷一杯茶的时间,她恢复如初,又是一派的淡定自若。

        “很快我会搬到一处新居,你不必再过来整理房间。”暐暐对小丫头说。

        小丫头是懂非懂,又不甘心:“我明白小姐是不想被打扰,但我从小就跟着您,请带我一起吧。”

        暐暐犹豫、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知道你乖,但最后时刻,我不想横生枝节。”

        小丫头点头,关门离开。

        于家饭厅,乱哄哄一片:泪眼婆娑的则弦、拉扯着想带她回去的翼云瑞、一群围拢不愿她离家的仆人,还有居中主持大局的奶娘。

        小丫头穿过人群,走近奶娘,小心翼翼:“小姐休息了。”

        于是奶娘一把拉她至身后,对大家说:“散了吧,不要吵着小姐。”

        众人离场——

        奶娘对则弦说:“则弦小姐,于家对您绝对的开放:对您而言,任何时间、空间都不存在‘私密’、‘设防’一说。但既然暐暐小姐状态有异,对您产生抵触,请不要介意,先去云栖那儿修养一阵子。”

        “不要、不要。”则弦不肯,“我知道暐暐状态不佳,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变动,她也无所适从。我完全理解,更不会介意,请让我安安静静留在此处。我不插手,再不会争辩。”

        则弦说着梨花带雨,叫人心疼。

        “你执意留着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翼云瑞怒不可遏,更意图拥她入怀。

        “走开!”则弦用力把他推开,“我和暐暐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彼此信任:她身处风口浪尖,能互通心意地同舟共济,固然是好;但如果没有,难道我就不该无条件地信任吗?”

        这话虽长,则弦却是一气呵成,听者潸然泪下。

        “而且——”则弦停顿,声音减弱,“我还想见一眼师傅(于穆昇),看看他究竟如何了?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毕生修为’,这怎么可能?我猜大概是二十年、三十年的修为。如果那样,他必定精疲力竭,甚至行动不便,我可以照顾他——”

        小丫头忍不住想据实相告;所幸翼云瑞及时将则弦弄晕,抱在怀里。

        奶娘制止:“翼云公子,这是家务事,您不该插手。”

        “放心。我清楚她(则弦)的心意,今日晚些,我自当送回于家的云栖住所。”翼云瑞不由分说,抱起则弦离开。

        奶娘目送两人离开,忧心忡忡,即刻招来近侍:“加强云栖院落的盯防,严控一切人员进出。”

        近侍领命。

        奶娘又对着小丫头,轻声嘱咐:“老爷(于穆昇)的事,切莫告知则弦小姐:她若情绪激动,而对手擅长‘噬魂咒’,就可能被利用。”

        小丫头依偎状,乖巧地点头;奶娘意味深长——

        ……

        于家院外,天朗气清,好久没有这么爽快的天气了。

        怀中的则弦,笑得明媚:“我表现如何?该传出的消息是否都成功传递了?”

        “干得漂亮。”翼云瑞放她下来,“我没想到:小丫头竟也是对手安插在于家的一枚棋子。卧房内,我扬起玄风假意冲撞暐暐,她居然也趁乱出手。若非暐暐显出‘灵瞳’威慑,她大概还会再掀波澜。”

        “灵瞳?”则弦不懂就问,“我听过没亲见,你是当真确定?”

        “当然不确定。”翼云瑞得意满满,“但又有谁见过呢?所以我说得笃定,是就是了。”

        “暐暐总该有所展现吧,不然何以叫人信服?”则弦好奇。

        “她本就擅长幻术,糊弄个小丫头还不是信手拈来。”翼云瑞分析得头头是道,“小丫头既是一枚棋子,谁用都可以。这一系列的消息,动机、结果……由她传递给对手,此谓‘反客为主’!”

        ……

        好冷。独守空房的暐暐呵气暖手,搓搓脸颊。左老曾教导:加一片冰晶附在眼前,利用其染色,眼眸的呈色就可随心所欲(《簇拥》第2章)。而且为使人信服,暐暐还借着翼云瑞所扬起的玄风,悄悄布了雾霭,叠加“禀神”之术。

        只是她未曾料到:冰晶附着眼睑,竟会如此冰冷。所以她不得不喝茶以取暖,坐在暖阳下,盈眶的热泪来冲走冰晶。

        如今布局初成,暐暐舒了一口气。她自知:一个布局,只能稍稍挽回些自己的劣势。与煊相较:单比玄武,就不只是等级之差,而且她出手极快:自己一个招式尚未完全开启,她就可能一连串击出(《簇拥》第60章)。

        该怎么做?暐暐静思:不如先伤她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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