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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怀揣意图的觥筹交错,我不会醉


夜深人静,暐暐独倚窗台,蹙着眉,手里把玩一个说不出名堂的小物件儿,若有所思。眼眸中尽是迷惘,还有一丝怜悯,不知从何而起,且欲盖弥彰。她有些出神,就连父亲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

        “白日里,暐暐还年少懵懂、挺快活的模样。怎么入夜了,该就寝的时光却是一脸惆怅?难道幻境里(幻闭),深度走一遭,有什么叫你困惑了?”于穆升笑得温煦,像平日里那样,轻敲她额头。

        不想,她却躲开,看似乖巧:“幻境里的光怪陆离,都一闪而过,我没有留下印象。”

        她显然不想多说:“这段时间为女儿的事操劳,侍女们都说‘你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今我平安归来,你快安心歇息吧。”

        “不急的。”于穆升不放心,就落座书案旁,给自己沏茶,“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暐暐只得上床,拢起被子催促:“我真要睡了。”

        茶香清幽,他呷一口:“才沏的茶,我喝完就走。”

        她拗不过,翻个身,闭上眼。大概也是累了,她很快入眠,似乎睡得平稳。

        夜,静得如流水划过指尖。一杯茶见底,他准备离开——

        突然,她猛得惊醒,泪水夺眶而出!

        “暐暐!”于穆升大惊失色。

        她说不出话,只喘着气、攥紧被角,神色焦灼;但,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平息下来,眼里的阴郁一扫而净,变得渐渐柔和。这前后的对比转变,快得叫人匪夷所思。

        “怎么了?”于穆升问得急切。

        迟疑片刻,暐暐说:“我在幻境里,见到母亲了。”(《簇拥》第77章)

        这显然是避重就轻,她努力想表现轻松:面色欣然,像是小孩子说一个小秘密。只是表情浮夸,任谁都不会轻信,更何况是她的父亲。

        “哦,那我的‘夫人’说了什么?”于穆升顺着话问了下去,坐在暐暐身边,发现她的脖子上细密密的都是汗珠,俨然是梦魇里遇见了可怕之事。

        “她说很想我,还叫我为她报仇。”暐暐轻描淡写。

        “这话肯定不是你母亲说的。”他靠近眼前,点着她鼻子,说得笃定,“这种事(报仇),要负担得太多,我们怎么舍得?”

        “这与‘舍不舍得’无关?”不同于往常说话的随和,说这话时,暐暐竟正经起来,甚至还有些严肃,“身为直系血脉,‘报仇’是天经地义。”

        暐暐眼中,突如其来的怜悯,夹杂一种认同感,愈见深邃,就像这话是从心底发出。但仔细辨来,也有歧义:若掐头去尾,就不知是站在谁的视角,来说这份“天经地义”。

        “为人父母的,告诉儿女‘做人要勇敢’、‘做事要不留短板’、‘平日里的放纵也要适可而止’……这种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我愿意用自己的成与败,与你分享,与你一同成长。这些愉快且无需废力思辨,你不会有负担。”于穆升的疼爱,呼之欲出,“但这件事(报仇)不同,有时前因后果、信息杂糅、多厢利益抗衡,即使身在其中,也难以明辨。所以,一辈事一辈了,你该过好自己的人生。”

        屋外,微风、雨丝曼妙,栀子花轻轻摇曳;屋内,暐暐莞尔一笑,露出顽皮的酒窝。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畅所欲言。”于穆昇做一个“请”的手势,投出话题。

        但显然,暐暐不想接,有些事,在没有自主厘清主次缓急之前,她不想有人干涉:“大晚上的,我哪有那么多疑惑。”

        于穆昇不勉强,只在沉闷中调个话题。

        “你与翼云天,夫妻感情融洽,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于穆升突然问。

        暐暐一怔,好一会儿才羞羞地答:“总要等这些事了了吧。”

        “嗯。”于穆升点头,揉揉她脑袋,“那我就等着抱外孙。”

        和乐满园——

        第二日,宸珠晞(珠珠)不请自来。

        偌大、慵懒的闺房,和煦阳光洒入,气氛很快熟络起来。

        奶娘端来小菜、糕点、瓜果,满满当当;两女子面前长颈玉樽,呡一口:酒体醇厚,落口绵甜、回味余长。

        珠珠蹙眉:“只有这种?”

        暐暐疑惑:“看你想要哪种?”

        珠珠认真:“烈酒,最好是一口闷、会呛得说不出话的那种。”

        暐暐起身,走到墙体的空隔,从里面取出两壶,瓶身粗犷,乡下村口的土酒。

        奶娘吃惊:“暐暐,这是你私藏的?左老说你刚刚复原,还需休养生息。”

        “我长大了,您就当作没看见。”暐暐撒娇,“先把这些桌上的酒食撤走,然后转身离开吧。”

        奶娘无奈,出门与侍女交代:“把解酒的葛花,先备齐。”

        ……

        呷一口,就一个字:糙!

        暐暐被呛得连咳数声,脸涨得通红,差点以为自己要背过去了。

        珠珠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烈酒直冲百会(穴位),眼眶熏红;但她好像很受用,完全不肯停下,整瓶地往下灌,逼出泪水滂沱。这叫人很难区分:是她不胜酒力,还是她本来就想哭,只因不想人前失态,这才借着这酒劲,淋漓的挥洒。

        这场酒,犹如疾风骤雨,把平日里涂在脸上的胭脂水粉,还有礼节与涵养,一扫而尽,两人敞开心扉说话。

        珠珠开场:“今天的眼泪,我熬了很久,从接到哥哥的噩耗,接着解决了红夫人——我那不长进的亲娘,然后出任第三家族的族长,再到此时此刻,我走访第二家族联络感情。这中间,几乎没有多余环节的衔接,就是冷面无情地一直走下去。我要完全立起来一个独立坚强、雷厉风行的族长形象。”

        “突然听你这么说,觉得真不习惯。”暐暐也不拘谨,“不过,我也一样。四年前的一场劫难,原先光彩的人生,就此惨淡。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才导致所有的好友与战友,天人永隔。但——当时我只有16岁,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该归责我一个人身上?”

        珠珠顺势而下:“因为知道有很多人关心、爱护,而我却拖累了他们,所以不敢去依靠,还要反过去安慰他们。这样的自己,有时会很累,也会很害怕。”

        这一个“怕”字,暐暐异常地认同:“对啊,害怕自己一路向前冲,然后——冷不防地又死掉了。”

        气氛酝酿起悲情,虽细微,但保不准会星火燎原。

        珠珠及时岔开话题:“可之前的我,明明不是这样的:天真无邪,有哥哥在身边,无原则地袒护。”

        暐暐觉得逗趣:“你是不是对‘天真无邪’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想当年我刚嫁入翼云家,是你首先向我发难。”(《听话》第4、5章)

        珠珠嘟嘴:“在这件事上,你也没有吃亏:第二天,我就被退回本家了,太丢脸了。”

        “没有‘太丢脸’吧。”暐暐开始孩子气,“你是第一,又不是唯一。之后,接二连三,又有夫人被退回了。”

        珠珠笑得狡黠:“你为什么有点开心了?还有,干嘛告诉我你的伤心事啊,搞得我也傻不拉唧地说起自己的伤心事。”

        暐暐的醉意,渐渐上了头:“我看你很难过,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心里的苦水也倒一倒,反正对你而言,是多一件不多嘛。”

        珠珠照单全收:“相互听听,觉得我们的轨迹还挺像的:先是一路平坦,然后掉下悬崖了。常规里应该调整一下再返程,但我们没有,直接翻身上路,比翻书都快。”

        暐暐一脸明媚:“好像总有人说同我很像,这算恭维,还是群嘲?”

        珠珠点头,姿态撩人:“再想想我们其实不像——我的身材就比你好(《簇拥》第29章)。”

        暐暐仔细对比,不得不承认:“这你说对了。但我的五官更精致,鹅蛋脸,还有酒窝——”

        两人笑成一团。

        “对自己所做的事、要做的事,你会困惑吗?”珠珠冒出一句。

        “会。”暐暐用力点头,“我之前被引入‘幻闭’,看到了凶手,也就是雪无痕。幻境里,描绘了她当时所承受的磨难,还有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于家、其他家族进行复仇的原因:在她们家族落败之时,那些家族的人把自己所犯下的错,统统推到她父亲的身上。而我的父亲有私养的侦查者,不可能对这样的污蔑一无所知,但他没有直言不讳,反而选择与其他家族站在一起。她曾有的温馨,对比之后生活的一片狼藉,这份落差,在幻境之中,显得强烈且深刻,所以她的恨,就特别站得住脚,我竟然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是什么意思?”珠珠反问,“你不想与对手计较了?”

        “怎么可能,我做梦都想叫对手血债血偿!”暐暐醉得心无城府,却很快神情凝固,“我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夜晚的梦境中,四年前的最后一战重现,队员们奋力对抗,血花飞溅,纯净的白,妖冶的红;而我,身为队长却被孤立,站在正中央,鲜血漫过脚踝,然后过腰,再到胸口,像很多双手,将我牢牢缚紧,直至憋醒。”

        “可是等到了白天,阳光明媚,我的感情却无限泛滥,而且联想浮篇,就连看到我家的那一窝老猫,都会想起雪无痕的一家,多有趣的一家啊,可因为我们容不下他们,这才导致整场悲剧的发生。”白日、夜间的情感颠倒,叫暐暐混沌不堪,却也稳得住立场,“只能说:这场幻境的造梦人,功法精深,我难以完全脱离。所以我的困惑,叫我愈加忿恨,忿恨得烦躁。”

        情绪有肆意的迹象,好在有人拉回。

        “所以你的逻辑是想先判断对错,再考虑后续处理吗?”珠珠问。

        暐暐不假思索:“情感上是这样。”

        珠珠斩断虚妄:“那有办法实现,或者时间允许吗?”

        “不行的。”暐暐摇头,“任何对错的判断,都要基于整个事件的完整信息量,同时去预计可能的后果:半年后会出现什么、一年后会出现什么,十年后又会出现什么……我没有能力解答。”

        “既然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去分清对与错,那就退一步:选择信任一个人。相信他已收集了尽可能多的信息,也全盘考虑,给出了最优解。”珠珠的话,四两拨千斤,“这不难抉择吧?”

        静默良久。

        “对哦。朝夕相处二十一年,如果我的阅历足够我去信任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我父亲!”暐暐豁然开朗,“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了?”

        “我是旁观者嘛,没有被引入幻境洗脑。”珠珠也挺开心,“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同情心泛滥的样子,就一鼓作气灭了他们,一雪前耻!”

        “好!四年前暗部之殇,我全程在场,她当时就是恶毒、杀人不眨眼。在这一点上,什么都不可以开脱。”暐暐态度鲜明,不再纠结,“所以就以暴制暴吧,杀人的理由,没有谁比谁高尚。”

        “别输,给我做个榜样。”珠珠凑近。

        话到此,该问的疑惑、该出的站位完全明晰。

        “刚才说起翼云家的生活,好像挺有趣的,我们继续。”珠珠挑个话题收尾“你觉得家里妻妾成群,年长的揪着年轻的,是怎么样的?”

        “我没有经验,但看小说里:年长的总是围在一起,唱着‘贱人’、‘贱人’,有事没事就下下药、相互穿穿小鞋……生活也挺丰富多彩的。”暐暐置身局外,这其中的“明争暗斗”,在她看来都不算个事。

        “怼天怼地,讲着自己的一路艰辛、遇人不淑,还犯小人,讲到正精彩时,咆哮、怒吼、群魔乱舞,真tm痛快!”珠珠也爱看小说。

        “不可否认的爽!”暐暐也有羡慕,“但缺点就是掉价、太掉价了!”

        “还显老。”珠珠补充。

        “撒泼打滚地干一场,所有的疲惫、心酸,统统地摆到人前,供人评论,多角度考评,哇,一夜之间,就能老三岁。”暐暐喝嗨了,“所以我尽量维持天真,显得更年轻一些。”

        “你想得好美。等这场风波结束,你正式嫁入翼云家,那些个三妻四妾,你也同样不好应付,而且你还有个常年与丈夫吵架的小姑子。”珠珠也畅所欲言。

        “所以我到家后,就要陆续把这些‘三妻四妾’,统统打包送回本家,允许有事串门,没事就不要联系了。至于那个小姑子——”暐暐一时也没主意,“再商量吧。”

        珠珠不以为然:“但就算你把家里都清理了,那外面呢?花无百日红,你再好看,也会腻的。”

        “我有我的本家——第二家族。他(翼云天)不当真地玩耍一下也可以,但千万不要带回家,不然我父亲岂会坐视不理?”暐暐很骄傲。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他与你父亲,一起出去玩耍,还相互打个证明?”珠珠说得特别可爱。

        “也是哦。”暐暐有些认命,“然后我就只能一人在家带孩子,等老了老了,就在地上打滚,求抱抱……想想也是烦恼。”

        满屏的花团锦簇,直到暐暐小声地加了半句:“希望这次,我能活着回来。”

        这一刻,时光停滞。

        ……

        暐暐不胜酒力,已然醉倒;宸珠晞离开,转身走进于穆昇的书房。

        “宸小姐的酒量真好,农家的白烧,两盅直灌,我大概也趴下了。”他笑赞。

        “我是第三家族族长,这怀揣意图的觥筹交错,不会醉的。”今日之约,她是受人之托,而委托人就是于穆昇。

        他致歉:“是我失礼,请宸族长见谅。”

        宸珠晞将与暐暐交谈所得的信息,逐一转述。

        “原来是曾经埋下的隐患,到时候破土而出了。”于穆昇心中了然。

        “于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她掬手,“暐暐被诱捕之事,明面上是一山间老者(杜言卿的父亲)所为,实质上,是否与魏家的魏诚风脱不开干系?”(《簇拥》第74章)

        她问得诚恳,他不做隐瞒,遂点头。

        “晚辈不会详究,多谢。”宸珠晞告辞。

        “小姑娘,不要轻易涉险。”于穆昇远远告诫。

        ……

        入夜,于穆昇还在书房仔细查阅魏诚风的资料、信息,近侍来报:宸家小姐又进了暐暐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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