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望紫狐连生蹊跷
那桑梓是照顾我起居的丫头，跟我年岁相仿，平日很安分乖巧，长得也是清秀水灵。桑梓刚从阿爹的书房打扫出来，手里端着水盆和笤帚，见我问她，恭恭敬敬停下回答我。
“回大公子的话，金属下刚刚回来被国公叫去书房谈话了，他说给公子求的签放公子房里了。”
签不签的不重要，本来我下午让他走，那求签就是一个由头。
金子燕是我的带刀侍卫，阿爹找他议事，谈话的内容八成跟我有关系，不会是告我那些风流状吧，我略微一紧张，凑近了问那丫鬟。
“你听到它们谈什么事了吗？”
“奴婢在国公议事前就从书房出来了，并不知道。”
我烦躁冲她挥挥扇子，“行了，你先下去吧。”
我蹑手蹑脚跑到书房门外，那门透出一点缝隙，我凑近了耳朵听，看他们讲我什么。
阿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阿风这孩子性子是野了些，平时一定没少给金侍卫添麻烦，望金侍卫多担待些。”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阿爹说出来的话，阿爹平时最严厉，他是武将，即使为官多年，那些文绉绉的词阿爹依旧不会，也是因为不会说软话，得罪了不少同僚，但是跟金侍卫说话怎么如此客气，金侍卫只是一个武功稍微高强点的禁军将士。
“国公大人哪里的话，大公子生性爽直，落榻不羁，能保护大公子，是金某人的福分。”
我在门外面简直要笑掉大牙，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耍刀弄剑的两个人现在比起文墨来，一个比一个谦和，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生性爽直，落榻不羁？
金侍卫确定不羁前面两个字不是放荡？
我又继续往下听，那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阿风，你又偷听为父与别人讲话？你这孽障，这么大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得，这才是阿爹的样子嘛。
刚才那一副文官劲儿是怎么样回事？
“得嘞，您和金侍卫慢慢谈，金袋子，不准你在我阿爹面前告我的状！”
砰得一声一只砚台砸上窗户，我知道我要是再不跑，阿爹准又要对我动家法了，吓得赶紧溜走。
不过阿爹为什么和金侍卫说话那么小心客气，我还是奇怪。
我一个人上夜市溜达，那些卖酒卖甜糕的妇人一个劲儿朝我抛媚眼，旁边的丈夫虽然对我这样一张男女通吃的脸很愤怒，但也不得不向我行礼，问我大公子最近可好。
我没理他，先跟柜台上的老板娘调笑一会儿。
“金莲今日的脂粉抹得煞是可爱。”
那被我称作金莲的女子被我的桃花眼看得害羞，一声金莲又让她不满，摇摇头，细细耳垂上的小环荡得人心神摇曳。
“大公子真坏，又要喊人家金莲。叫人家小春花啦，大公子怎么总是记不住？”
这老板娘因为生的一双大脚十里闻名，偏名字叫金莲。没有男人愿意要这么一双大脚，娶她的这个茶老板是个矮胖憨厚的跛子。
我半年前认识这妇人，很是有风韵，又酿得一手佳酿，我便入了眼，每次来都要好好跟她调笑一番。
我毫不在意旁人看我们的眼神，我凑近她面颊，她鼻梁上因为濡暑浮上一层细小的水珠，我说得暧昧又风情，“春花可有好多种，你这朵小春华是哪一种？”我贴近她耳边轻咂，“不会是那红杏吧？”
“大公子又挖苦人家，人家是红杏，大公子就是站在那墙外拨弄我这杏花的人。”
这下我放声大笑，我就喜欢在这种问题上跟我斗嘴的婆娘，太顺着我的反而没有逗弄的乐趣，就像桑梓，我就不喜欢。
小春花不止地掐我的手让我小点声，似乎不想让旁人看见她与我的调笑，但是又心猿意马。
她的葱葱玉手伸进我衣袖下面慢慢向上摩挲至肩膀，又留恋不舍地滑落回手背，惊讶叹道。
“大公子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皮囊，怎么生得比女子还溜光水滑。”
我神色微异，抽走她摸在我手背上的手，把袖子也放下去。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异色，好奇地看我身后。
“今日怎么不见大公子带你那个木头侍卫出来？”
“小春花都说是木头了，带他干嘛？”
我丢了颗花生豆进嘴里。
我身边所有的女人都知道那金子燕是不近女色的木头疙瘩，一想到我们渐入佳境的时候旁边杵着一根冷木头……
带他反而败了兴。
不带他挺好，况且他现在和阿爹议事。乐得我自己出来溜达。
“小春花——”
“春卷儿，卖春卷儿咯，刚出锅的春卷儿……”
“这些个挑水不看时辰的，大晚上的，人家吃酒喝茶，谁买他春卷儿？”
小春花这么吼一嗓子，刚才酝酿的氛围全碎了，我没有了想要继续调笑的心思。
她手帕上的脂粉气在重，呛得我不得不喝口茶清一下嗓子，不知怎么的又想到月娘，月娘的丝帕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梅香，似三月春雨，带着丝凉意。
我隐约能感觉出月娘本来的面目并不是凤鸣楼里娇弱低眉的她。
她真正的性子，应该是和这清冷的红梅香一样。这样想着，我便突然期待和她重逢的那一天，除却在床上，除却师父这一层关系，我要和她如何相处……
这么一想，我越发觉得这半老徐娘油腻了，推开她手，准备去西街光顾下一个娘子，顺便再讨点梅子酒喝。
那老板娘还在后面喊我，“大公子，店里新上了酒，怎么不尝一口就要走呢？难不成是生厌了人家，连人家酿的酒都看不上了吗？”
这老板娘跟别的女子不同的一点是，忒精明，必不吃亏，跟我调笑完必斩我几两银子。
我最怕女人哭哭啼啼，那老板娘垂泪看我，好似我真是一个拍拍屁股就走的负心汉。这么想着，我已经喊旁边一直看我和老板娘调笑，不置一词专心拨算盘的老板。
“还是老样子，给本公子上最贵的紫金雕花大红袍，要是喝不醉我，你们这里就不是好酒坊。”
那生得矮小憨厚的老板愣怔看我一眼，被小春花赶去倒酒。
紫金雕花大红袍是我最爱喝的酒，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就是贵。
听说是用紫狐的羽毛做酒曲所酿，八成是假，只是打出个名头而已。至于真的有多好喝，也不见得。
店小二看见我过去，忙不迭跑出来招呼我去最里面的上位坐，“大公子里面请，大公子里面请。”同时慌慌张张地跟那几个坐在上位烤火的马商哈腰说。
“对不住各位客官，这位子是我们大公子私人下设的，我们给各位大爷安排了另外一桌，今晚几位大爷的酒钱我们店里都包了，烦劳几位大爷跟我往外面去。”
许是我的到来给店里增添了一丝压力，而那几个马商在我未出现之前也是吆五喝六，威震茶馆。
这下两道势力汇聚茶馆，惹得其他茶客酒客都往我们这里看过来。
我听到身后某个酒过七巡显然已经醉得忘乎所以的男子跟同桌人笑嘻嘻窃语，“哟，这就是国公的大公子？国公那可是响当当的五虎上将之首，威名远扬，怎么生了个如此病怏怏的公子？”
“病不病，那你得去问那凤鸣楼的女倌……”
我听得攥紧手中的扇柄，转而便又恢复平静。
我在京城的风评就是如此，只要我出街，便会有人这样说我。
这十八年来，我是这么走过来的。
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说。
我不理会他们，只是眼神沉沉地看着那几个马商烤火的火盆。
这六月天的，何故冷到如此地步？
那几个身披破烂狐裘，戴大毡帽的男子面面相觊一眼，又上下打量我，放下手中的酒盏往外面走。
那酒盏嗑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我笑着过去扶正。
擦声而过时，我问其中那个看着是头头的大块头，“看诸位的行头，可是南疆来京的商人？”
除了那大块头面不改色，其他几个人皆身形一震，那大块头一脸横肉，语气倒平静克制。
“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不知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我捻起酒耳，往那青瓷杯盏里细细注水，看他们神色一个个紧张起来，才慢悠悠地说道，“酒水好不好喝是其次，酒杯是一定要轻放的。”
表面上看，我先问对方是不是南疆商人，再说轻放杯盏，这两句话没有联系。
那个头头微眯眼看我，我就知道我话里的意思那头头听进去了，便懒得明说后半句话：来了京城，就要守我京城的规矩，让你干嘛就乖乖干嘛，这样才不至于断了自己的财路。
果然在我坐下时，那头头对我鞠了一个礼。
“京城的礼数深厚，我们南疆人多有冒犯了，多谢公子的提点。”
我摆摆手让他们走。
吃完大红袍又跟老板娘插混打嗑一会儿我从碧春堂出来。
已是子时，再不回去，阿爹肯定要派金子燕来酒馆活捉我，那可太丢面子了。而且快到宵禁时间，马上会有禁军视察夜巷。
宵禁是最近两月突然设的，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知道宵禁时间游走街巷的罪名很大就是了。
碧春堂门口那几匹白马还没有走，刚才我进店里就注意到这几马匹是南疆行商队的，难道他们还没有离开？
我正疑惑着，就听见旁边巷里传来男子的咒骂和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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