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动荡的公交车上，魏依芸找了个座位坐下，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她将耳机塞在一左一右的耳朵里，右手随意地搁在大腿上，用食指指尖轻轻点着节拍。一段优美的曲调从她的嗓中传出。
她轻哼着旋律,将歌词也唱了出来：
众神皆亡，
吾即信仰。
似一缕春日的阳光，
又宛若惊涛骇浪，
含蓄又奔放；
似对前尘的褒奖，
又像对未来的吟唱，
多么
华丽而嘹亮。
有时，
目光中流露迷茫，
不知何为希望。
似要抓住炽热的希望，
不想，
只剩落寞的悲凉。
或叹，
现实的残酷，
惨无人道；
或叹，
人生的坎坷，
反复无常。
信仰，
坠入彷徨。
可在黎明到来之前，
总有黑夜
没有月光。
等到天色渐亮，
微泛晨光，
信仰，
化为一道光
照在我的心上，
比任何鲜花芬芳，
比任何美酒醇香。
自此，
我的目光，
没了迷茫。
我坚信，
未来的人生，
灿烂辉煌。
可能是因为口袋太浅的缘故，耳机的另一端从口袋中滑落出来。
而耳机的另一端，却没有连着手机，魏依芸余光瞥见坐在她身旁的少年用有些惊讶的目光盯着她的耳机看。她心中暗笑：就是说啊，谁戴耳机不接手机的？
还有，这首歌是她信口胡诌出来的，这世上根本没有这首歌。
魏依芸摘下耳机，将其收回口袋，又将它拿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这是以前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个朋友当时说：“我买不起手机，就买了一副耳机给你，并祝你早日收到与这副耳机相配的手机。”听上去很幼稚，但魏依芸很感动。
可是……这耳机是谁给我的来着？魏依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不是说她会经常忘记有恩于她的人还是什么的，而是，她根本不会去特意回忆。
就好像，她没有过去。
这和失忆不同，她只要仔细回想，以前的事情还是能想起来，就像她想起来这副耳机的赠送者了——张衍航，她以前的小学同学，具体长相她有点忘记了。现在想想，那时，他也许还喜欢自己？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送她耳机，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小学时人缘并不好。但这不是重点。
像是什么都忘了，可是什么都没忘——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只看上去是透明的盒子，伸手一摸，居然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不符合常人的认知。
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吧，魏依芸想，不仅仅是她自己这样，好像所有的熟人都不会和她主动问起她的曾经，也不提她小时候的事——特别是她的母亲。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不想让她回想起她没有父亲这件事。
以前还觉得没什么，也许只是自己不值一提。
现在她却满腹怀疑：他们这是……故意不提，好让我也渐渐忘了以前吗？忘了我的曾经？
最近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感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寻常。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右手腕上的“忆梦”——
是因为它吗？
还有，邢笙添……自从上次那个梦后，她就再没有梦到过他。
他怎么样了？是受伤了？是病了？还是不想见到她？
或者是……他死了？
这个想法使她的心一震，随即就被否定了：搞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梦中的人？
一边想着，她一边拿出一本小巧的本子和一支笔，将刚刚吟唱的歌词誊写在本子上——她总是随身携带纸笔，一有什么好的想法，或是疑问，就可以随时随地记下来——这是她的习惯。
车厢晃了晃，她恰好没有拿稳笔，笔掉在了脚边。她弯腰去捡，却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刚好捡起笔。
她有些惊愕的看向身边的人，就是那个刚刚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的少年。少年勾唇一笑：“你的笔。”他眉目清秀，眼中带着温柔，嘴角淡淡的笑使他看上去阳光开朗，而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随意和困倦，勾人心痒。
魏依芸晃了晃神，仿佛看见了那个一直藏匿于梦境的迷雾中的人。他的身上，有他的影子。
“谢……谢谢。”她接过笔，气若游丝，也不知在紧张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场景，她感到很熟悉？
怎么最近总是觉得哪些哪些场景很熟悉？真是越来越离谱。
“呵。”少年忽然干笑了一声，魏依芸如梦方醒，手一抖，笔又掉地上了。少年眼疾手快，再次捡起了笔，直接塞在了她手里。然后看着她，像在观察她会有什么反应。
魏依芸：……我是偏瘫还是痴呆？
她尴尬的笑了笑：“谢谢。”
“呵呵。”又是一阵干笑。
魏依芸颇为疑惑地看着他，像在说：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少年也没再看她，收回了视线。魏依芸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少年懒懒地丢出这么一句：“魏依芸，你的记性还真是令人堪忧。”
魏·懵逼到想爆粗口（虽然不懵逼也会爆粗口）·依芸：？？？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想到刚才他的一番举动，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感觉到熟悉，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张衍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记得我以前向你保证过，我的所有行踪都要向你汇报。还是……你希望我保证一下？”
魏依芸：……没错了，嘴那么欠，是以前小学时那群小屁孩儿的作风。
“你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魏依芸在心中打好了算盘，准备开个嘲讽，怼回去。
“是吧，我是不是变得善良又帅气？”
魏依芸忍笑：“对啊。不过这不是最大的变化。”
张衍航得意忘形：“哦？还有什么变化？”
“你变得更欠揍了，更幼稚了，更自恋了。以前嘴欠得没水平，现在有点了，而且脸皮够厚，孺子可教，前途无可限量啊哈哈哈。”魏依芸本来就不擅长憋笑，所以到最后绷不住了。
没想到张衍航一脸风轻云淡：“承让承让，至少我记性还可以，还没有到耳朵里戴着那人送的耳机，笔被那人捡了两次，而且那人是自己的小学同学都没有人出来的地步。你魏依芸能将健忘做到极致，一忘到底，在下张衍航实在佩服。”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阵，然后相互攀谈了起来。
谈话间，魏依芸得知张衍航的目的地和她一样，都是终点站“韵段”医院。她去复诊，他去探望奶奶。
两人一路上交谈甚欢，由于车身的震动，魏依芸手腕上的“忆梦”一直在“叮铃叮铃”地响着。
铃声清脆而悠远，魏依芸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梦。明明是早晨阳光正好，她却仿佛身处黑夜迷雾朦胧——
如同幻昼。
2
“7170号病人，健康状况：正常，心理状态：良好，状态：清醒……”
江凌雾睁开双眼，艰难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什么鬼地方。”他喃喃道。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一打资料走了进来，走到他的身边。江凌雾虚弱地问道：“这是哪儿啊？”
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弱智问题，医生却不怎么惊讶，语气机械冰冷，仿佛早就见惯不怪：“患者原名江凌雾，性别男，未婚，没有家属陪同，职业，‘异度空间’实验室管理人员，身份为……”他顿了顿，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微微皱了下眉，继续说，“实干家，没错，现实主义者。现在没人不是现实主义者了，你说是吧？”
江凌雾迷茫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什么现实主义？”
医生一笑：“也是，你在回家的途中发生了车祸，造成了你现在的失忆。不过一切应该都只是暂时的，相信我，你一定会快速恢复的。你可真是活在了个好时代啊……以前那些所谓的夜行者，就是理想主义者，就只知道凭空捏造，世界一片虚无。多亏了现实主义者们的反抗，才有了科学、医学等等这些对我们有现实意义的帮助的东西。你只需躺在这里好好休息，之后我们会给你安排治疗。”说完抱着那一摞资料走了。
江凌雾躺在单人病房里，用右手捂住脸，哭笑不得：“我叫‘江凌雾’，一个现实主义者，最重要的是我还失忆了，像个废物一样躺在病床上。”
他抬起右手，瞧见了手腕上的一串用白线串起来的铃铛，铃铛也是白色的，看上去纯真美好，但看久了，会觉得莫名诡异。明明是鲜活明快的颜色，却给人一种黑暗压抑的既视感。
他盯着它发愣，忽然感到头一阵疼痛，仿佛有一个人要让他想起些什么来，另一个人极力让他不要想起。然而，后者赢了。
他想到了一句颇含哲理的句子：极致的白……也是……
也是什么呢？
他怎么会想到这句话？
脑海中那个极力让他不想起什么来的人，好像把这句句子也给吞噬了。
江凌雾放弃了挣扎，沉沉睡去。
“极致的白也是黑。”
【作者题外话】：第三章，完
哈哈其实原句是：
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白，是一样的。
不知道写什么，就这样凑一句。
（可以猜猜剧情走向，真的没人猜吗？）
大家踊跃发言，可能有些脑回路清奇的情节我会考虑加上哦~
（说实话，真的需要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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