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云端之上（六）

封印破开，德累斯顿石板如同爆发的泉眼，丰沛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喷薄涌出。

        石板之间的大门被这飓风一样地能量瞬间炸开，以御柱塔为中心，区域能量反应等级爆发式直线上升，只不过是短短数十秒，便达到了触发开启【千引结界】的阈值。

        对此，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守在门外的黄金氏族成员们。

        “警报！迅速联系防卫科……！”

        “难道说石板……？！”

        “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知道石板之间处于能量波动的中心，但是七十年来一直将守护德累斯顿石板封印视为己任的亲卫队众人还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远坂樱也在其中，她几乎是一进入石板之间的大厅，就感觉到了空气中如同岩浆烈风一般扑面而来的石板能量。

        而处于暴风眼中心的，自然是对面而立的两个少女。

        远坂樱的视线匆匆地扫过了天内理子，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忽视这个初次见面的黑发少女。在确认了天内理子好像没有受到什么重伤之后，远坂樱便迅速地转向了自己的王，也就是那位以剑拄地，金发飞扬的天照御辉夜。

        然而只一眼，她就惊呆在了原地。

        墙壁上、地面上，以及石台延展出的银铁封印上，剑痕清晰可见。而在这个房间之内，唯一可以造成这种程度破坏力的神兵，正掌握在现任的黄金之王手中。

        很明显，德累斯顿石板的封印，是天照御辉夜用佩剑天尾羽从云砍伤破开的。

        不仅仅是远坂樱，黄金氏族的其他成员也是瞠目结舌。即使亲卫队的众人脸上覆盖着兔子面具，从他们拿剑僵硬的动作上，也可以看出他们惊骇。

        黄金之王天照御辉夜自己执剑破开了石板的封印，这个信息的冲击度简直堪比周防尊突然戒烟戒酒、勤学苦读，宗像礼司拿起佩剑冲到大街上随机杀-人。

        天内理子没来由地有一种怒意和冲-动，一句“蠢货”冲到了喉咙口，刚想要破口大骂，谁知恰在此时，站在她对面的金发少女突然扬起了那鲜艳如同玫瑰花瓣一样的唇。

        天内理子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于众目睽睽之下，天照御辉夜抬起了那双莹白到仿佛会发光的手臂，站在崩毁的封印中心，指向了天内理子。

        “是她。”

        先前歇斯底里的疯狂声音，此时已经转变成了二人初初见面时的温和，竟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委屈的音调。

        “星浆体天内理子，拒不承担星浆体义务！想要胁迫我帮她取消同化仪式不成，竟敢在御柱塔之内意图谋-杀黄金之王！若非如此，天尾羽从云又岂会在此处出鞘？！”

        天内理子听在耳中只觉得有一种疯狂想要吐槽的荒谬感，这其中的槽点已经多到了让她无言以对的程度。

        堂堂黄金之王，对付一个女中学生居然要被迫佩剑出鞘？而且还控制不住剑锋？！看看这满是满室横陈的砍痕，这到底得失手多少次啊！

        这话听在远坂樱等人的耳朵里也是匪夷所思：“天照御阁下，如果星浆体对您不敬，您大可以唤我等进来抓捕，何必……”

        如果说人还可以再无耻一点，想必就是现在了吧——黄金氏族众人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被天照御辉夜打断，ta死死地盯着天内理子，言之凿凿地控诉出声：“并非是我不顾及封印重地，而是星浆体天内理子过于狡诈！她骗取我的信任借机夺取了天尾羽从云，以此剑意图刺杀于我……”

        真是够了。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觉得丢脸的天内理子实在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犹如泼妇骂街一样无理取闹的指责：“天照御阁下请慎言，您难道不知道此处石板之间内乃是御柱塔最重要之处，这种地方都是有监控的吗？”

        天内理子神态认真诚恳，银灰色的眼瞳里写满了真实的困惑。站在一片封印残骸废墟之中的天照御辉夜声音戛然而止，ta犹如一只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拎起来的鸭子一般滑稽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将无措的视线投注到石板之间的天花板以及各个角落里，有些惊慌地寻找起来。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够蠢的。天内理子冷冷地看着对方再度陷入焦躁状态的模样，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听上去彬彬有礼、实则语带轻慢的声音，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的责任顺着天照御辉夜的话语尽数推到了天内理子的身上：

        “原本是有的，不过由于刚刚星浆体阁下拿着天尾羽从云肆意破坏，存储影像记录的芯片已经被彻底销毁了。”

        越过人群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内衬着黄金氏族服饰的男人。兔子模样的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天内理子看着他，仅凭他的声音就感觉到一种毒蛇从手臂上滑过般，冰冷黏腻的厌恶感。

        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有些陌生。这个人到底是……

        “御槌，你怎么在这里？”

        几乎就在天内理子皱起眉的同一时刻，黄金氏族为首的一位成员就皱眉出声。天内理子余光扫过周围众人对他有些戒备的模样，直觉这个男人在黄金氏族里也是不太受欢迎的那一类。

        从男人行为举止来看，他本人估计也清楚这一点，不过不怎么在乎就是了。

        “我？我当然在这里了。星浆体小姐弄坏了封印，我身为医疗中心的医生自然要出动前来救死扶伤了啊。”

        御槌高志微微抬起下巴，他黑色的皮靴在石板之间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缓慢行走着，最终停在了天照御辉夜的身侧：“——再怎么说我也是黄金氏族的族人，自己的王受到敌人的挑衅和攻击，我现身维护不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吗？”

        “说的没错。”

        眼看黄金氏族的其他成员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天照御辉夜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天内理子身上。ta无视了远坂樱等人欲言又止的眼神，手中的天尾羽从云一扬，笔直地指向了站在对面的黑发少女。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你也注定活不长久了，星浆体小姐。”

        天照御辉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伸出舌头，像是品尝到天内理子痛苦一般露出了沉醉的恶意笑容，猩红的眼瞳仿佛妖魔一般慑人：“垂死挣扎的样子还真是难看啊，天内，简直就如同吊在半空中扭动身体的蛆虫……你知道的吧？只要再过几十个小时，你就会像是被剔除了外壳的寄居蟹一样被同化消失，你的意识将会在天元绝对强大的碾压下灰飞烟灭！恐惧吗？痛恨吗？趁着现在还能操纵那具身体，赶紧多哭一会儿吧——哈哈哈哈哈！”

        仿佛说到了什么极致得意的事情，天照御辉夜举着佩剑大声笑了起来。远坂樱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疯狂诅咒的金发少女莫名产生了一种胆战心寒的感觉，无与伦比的陌生感和恐惧感瞬间向她袭来——

        【“……简直就如同沾染上晨雾的紫水晶一般，多么清澈纯粹、惹人怜爱，仿佛初绽的花骨朵一般的少女啊。”】

        在那仿佛照亮了樱全部过去、驱散了无尽寒冷的耀目光芒中，肩披仿佛月华一般柔软美丽的长发，容貌昳丽清朗的少女笑意浅浅，石榴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酒红色眼眸中有肆意飞扬的傲然。她在樱的面前单膝跪下，魔力凝聚而成的手指柔软而温暖，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为她拭去黯淡眼瞳中流下的泪水，身姿凛然不可侵-犯，犹如从天而降的骑士珍爱着独一无二的公主。

        【“我可爱的master，请问你缘何哭泣？又缘何召唤出我这样职介的servant？”】

        【“无论如何，请停下无意义的哭泣吧。因为泪水往往只会让爱你的人悲伤，让伤害你的人得意。请给予我无与伦比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信念，作为交换，我将拯救您的朋友，惩处您的敌人，扭转您的命运——”】

        【“我必将为您，向那些玩弄他人的性命和感情、以他人痛苦为食、残忍无知的邪佞之辈讨还公道。”】

        【“……请记住哦，樱。无论你追随谁，唯有贯彻你自己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看来，对于强者屈从，只不过是人类趋强逐利的求生本-能；唯有身处高处却依然能够弯下-身躯去体会弱势者的心情，真正怜悯而又不轻贱他人，给予强者弱者同等尊重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我欣赏的英雄。”】

        那是远坂樱记忆中最璀璨明亮的珍宝，无论过去了多久，那位黄金英灵的背影都不曾暗淡半分。

        然而此刻，看着那样狰狞笑着的金发少女，远坂樱的信念却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眼前这个，仿佛要将命运不幸的人当做虫子一样踩死到泥泞里，没有半点同理心甚至磨牙吮血般肆意咀嚼着他人痛苦的金发少女——真的，是她矢志追随的那一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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