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看完航拍的后劲儿或许太大，很多战士们沉默后都流下泪来。
沈东和赵封这样年纪小的今天难得有个机会可以放下官兵的自持自律，偶尔失态一次。
赵封抹了把脸，缓了半天说道：“想家了。”
话一出口，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所有情绪都咽到了嗓子里。
哨所里面有一个座机电话，每个人都可以联系到家里。
此时很多战士都在电话前排着队，激动地等待着跟家里人报一句平安。
周醒戴着墨镜站在室外，透过窗子将镜头慢慢推进，杨旭在一旁负责收音，其他人都围在他们身后安静地听着。
那些非常朴素常见的话，在这一刻对人的情绪具有十分猛烈的冲击。
代游既没去排队，也没站在他们周围一起看。
他一个人抱着臂，倚靠在室外水泥地外圈的围墙上，看着摄制组在眼前忙来忙去。
没一会李段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两手撑着围墙往高空下看了一眼。
“嗬，挺吓人呀！要是白天我可不敢这么跳起来看。”
代游弯了弯嘴角：“嗯。”
李段偏头看着他也笑了：“还别说，班长，你这样是挺有魅力的。”
代游没做表示，李段也不管他说不说话，兀自感慨了起来。
“这要是在平时，我非得跟你喝两杯，等拍完的吧，你要方便咱到了山下喝，不方便也不勉强。”
代游长腿交错：“你们什么时候走，年前大概多少天？”
“怎么也得腊月二十八九了，过年期间巡防的素材得拍上，不耽误你们事吧？”
“不耽误，初一想拍都行。”
李段咧嘴乐了：“我是想拍，这纪录片第一阶段，领导给我们制定的计划就到年前，三十还得回去忙晚会的事，等年过完了，我们还来。”
“辛苦。”
李段手一挥：“跟你们比，这能算什么大事，我们好歹能休息上一天两天，你们是真不分节假日。”
前方人群里，张大宝伸手去摘周醒的墨镜往自己眼睛上罩。
“戴上这个，大晚上还能看清吗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诶你还别说，我遮的这帘是黑纱的，能看见点。”
杨旭收着音回头指了他一下：“再叫唤我给你上个真帘。”
张大宝赶紧抿上嘴，把墨镜还给周醒。
“跟个猴子似的，”李段看着他们，“一天到晚用不完的精力。”
代游笑了一声：“挺好。”
“确实，来之前我还担心周醒烦这哥俩呢，没想到，处得还行。”
“热闹点不好？”
“这么说吧，”李段斟酌了一会，“我第一回面对面见到周醒是在她们大学里，那天校方有个大型文艺演出，我过去拍片子。”
“她父亲是我电视台的领导，办公桌上没少放她照片，原来看都觉得挺漂亮文静一个小姑娘，等真见着本人那天，我愣是没敢认。”
李段回想了一下，笑出声：“活动结束，我从演艺厅出去，那有条小路，挺暗的，大学里一般这种地方不都有点情侣么，走两步就能看见他们秀恩爱。”
“周醒就坐在一个台阶上，跟那些成对儿的人格格不入，我走过去一看，小姑娘居然在那抽烟，旁边一个女孩就跟男朋友撒娇说闻不了烟味想让周醒换个位置。”
“那男孩想也没想就过去让周醒走，你猜怎么着？”
“她肯定没走。”代游说。
“何止啊，”李段乐了，“周醒压根没理人家，那男孩说这是情侣待的地方，她就当听不见该抽烟抽烟，头都不抬，后来人家面子上挂不住伸手要去掐她烟，她这时候说话了，问人什么意思，人家说灭烟，她点点头直接把烟头戳到那人鞋上了。”
代游低笑出声：“这不是灭了么。”
“是灭了，人那限量球鞋也毁了，我看了都直心疼啊，从那以后我就觉得领导一直说周醒性子冷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所以这次她提的要过来拍纪录片我还挺惊讶，平时看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来了以后倒是有点像那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代游看着前面一直在盯摄像机的人：“她来那天，车在公路上抛锚了。”
李段愣了愣：“是么，她没提过这事，我以为跟我们一样是租车来的，闹半天是自驾，不过也不亏，自己出来玩还能帮台里提个好点子。”
“她不是电视台的么？”代游问。
李段摇头：“她不喜欢被别人管着，摄影画画这些艺术上的东西她都沾点边，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审美挺好的，不去台里奉献可惜了。”
代游笑了笑：“自由点挺好。”
“是挺好，不少人都羡慕她，可也有不少人背后说她，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只要不被拘着，别人爱说就说去。”
代游想起她穿着那套绿裙子在公路上的样子，笑得又深了，当时就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行了，”李段活动了两下胳膊，“不偷懒了，我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代游点头：“你去，不用管我。”
李段敏锐地察觉到代游话里回避的意思，没再多问。
“行，那你待着。”
“段哥你跟班长聊什么了？去这么半天。”
李段一过去，张大宝就开始好奇。
李段笑了：“想知道啊？”
张大宝点头。
“跟你有个屁关系，好好看看周醒的构图。”
屋内官兵的队伍越来越短，大部分人打完电话就直接出了门，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王前听着电话一直点头：“是，好好吃饭了，天天吃有营养的，不辛苦，一切都挺好的放心吧，奶奶睡了就别叫她了，我过年就回去。”
说完要去挂电话的时候，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声又把电话拿了回来，皱起眉毛。
“我听见有人叫医生，还有护士铃的声，你们在哪？”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前脸色一变：“你们瞒着我，我过年回去也是早晚要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又说了几句，他忧心忡忡挂了电话，把座机让给身后的官兵抬腿走了。
代游等王前一挂电话，立刻直起身子大步进了屋，周醒从摄像上抬起头就看见他一个迅速的背影。
“怎么回事？”张大宝看向李段小声问。
李段摇头：“不清楚，家里有什么情况了吧，先让班长和他聊，咱们现在不方便去问，接着拍。”
后面还有三名官兵，聊的都是平常的问候和报平安，没人再出现和王前一样的情况。
全部拍完后周醒和杨旭收好设备，四个人在窗外站了一会，都没说话。
没过五分钟，沈东出来叫他们：“导演你们进屋吧。”
李段：“王前官兵和班长聊完了？”
“聊完了，班长让我喊你们，外边冷。”
“行，我们拿上东西马上进去了。”
李段帮忙扛着三脚架，张大宝拿上摄像，几个人收拾好直接进了屋。
前厅里，王前低头坐在桌子边，代游在他对面站着，其他官兵也都围在周围，或坐或站。
有关于王前的奶奶，摄制组进去没一个人敢说话，老人年纪大了，都害怕一问就是天人永隔的事。
代游看他们一眼，指了指周围的凳子：“坐。”
张大宝：“行行，班长你不用管我们。”
一看表情，代游就知道他们想多了：“先坐下，老人没事。”
众人松了一口气。
李段：“怎么回事？我们有能帮上的吗？”
王前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清楚，我爸说一辆三轮车给我奶奶撞了，人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那司机跑了不愿意道歉也拒绝赔偿。”
杨旭：“奶奶受伤情况呢？里里外外都得检查。”
“开始昏迷，现在醒了，幸好没生命危险，有几处骨折，得养着。”
“老人被撞一跤可不是小事，路上没监控吗？报警了吗？”李段问。
王前摇头：“村里没监控，那司机说是我奶奶走路自己摔的，警察从现场发现了三轮车的后视镜，别的具体证据还没查到，那人说是被他孙子拿着玩的时候乱扔的，反正就是不承认。”
周醒说：“需要律师吗，我来联系。”
“谢谢了，我明天再打电话给家里了解一下具体的事，看看警察那怎么说，如果最后不能解决，可能需要律师。”
周醒点头：“好。”
“这事一定得弄清楚，这司机什么人呀，撞完人还跑，”张大宝看向王前，“你放心，你们离开家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守护大家，没道理让你们的家人受委屈。”
王前听了勉强笑了一下。
晚上，等所有人都洗漱完后，周醒拿着盆去水房。
一走过去，就看见代游站在水房门口。
不管摄制组还是战士们，这些男性同胞每天都洗得早，回房也早，代游现在还站在这，显然是在等她。
周醒抱着盆走了进去，站到水龙头前。
代游冲着暖壶扬了扬下巴：“里边有热水。”
周醒看他一眼，拎起暖壶：“你站在这就是为了提醒我用热水？”
“不是。”
周醒笑着抬头：“王前的事。”
代游嗯了一声。
“不用多说，真用到律师的时候你再来说谢，到时候我肯定不客气。”
代游笑了一声：“行，真请了，钱我直接给你，不用告诉王前。”
周醒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开始挤牙膏。
代游是肯定不喜欢欠别人的，现在的不要钱和当初代游去公路上接她时的不要钱更不是一回事。
“行，”周醒说，“不过律师也没掉钱眼里，帮军人的忙，一般都走法律援助，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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