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前到现在

　　正当苏林锁上院门，准备转身向胡同外走去的时候，对面的四合院恰好打开院门，走出一位手提垃圾袋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秀丽的长发盘在脑后，脸上略施粉黛，只是略略一眼便能断定她一定是温柔贤惠，端庄优雅的知性女人。

　　虽然已经将近五十岁，但由于保养得体，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显得很年轻。

　　中年美妇自然也注意到了苏林，愣神盯着他一个劲儿的打量，良久才不确定的试探性问道：“是小林吗？”

　　她的声音也格外婉转动听，一听她的声音就会让人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江南水乡女子的美丽轮廓。

　　苏林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点头答道：“周姨，是我，苏林。”

　　周柔知性沉静的脸上露出激动惊喜的笑容，不过一闪而逝，随即又拉垮着脸，故意讥讽道：“还真是你啊小林子，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你怎么舍得回来？整得周姨都差点儿不敢认你呢。”

　　苏林略感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笑着说道：“瞧周姨你说的，回自己家哪还挑什么日子啊？想家了，就回来了。”

　　听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聪慧的周柔自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当即追问道：“小林子，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面对周姨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苏林一点儿也不感觉奇怪，因为周姨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

　　这个世界上对苏林最了解的人，除了老两口之外，就要数周柔两口子了。

　　“周姨，我离婚了。”

　　周柔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一向平淡自若的她也被苏林这句话震得一愣。

　　不过片刻她就露出一副喜笑颜开模样，甚至还很是激动的说道：“好，很好。那现在是搬回来住了吗？”

　　周柔竟在此时表现出如此喜悦激动的姿态，以及说出“好，很好”这三个字，按理来讲，显然是非常不合适。

　　然而，苏林依旧是并不意外，因为周姨由始至终就根本不看好他和白荷的婚姻，甚至当初二人结婚时，周柔还极力的劝阻过。

　　“这不刚收拾完吗？正准备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刚锁上门就碰到周姨你了。”

　　听他说完，周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很是不满的说道：“小林子，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你周姨的气是不是？肯定是，你一定还在生周姨的气。”

　　苏林闻言，赶忙上前抱住周柔的胳膊，笑容满面的谄媚讨好，“周姨，我这不是以为您今儿个有课，应该不在家吗？所以也就没先急着去看您和周叔，准备等晚上您二位下午下班后再登门的。您就别冷着脸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最怕您生气了。”

　　“哼。”周柔冷哼一声，但脸上还是慢慢再次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先去把垃圾扔了，然后回来吃饭，等会儿再好好教训你。”

　　“得勒。”苏林提着垃圾袋就向胡同口外跑去。

　　看着他跑动的背影，站在门口的周柔一脸溺爱的表情。

　　周柔老公和她同姓，也姓周，叫周正国。两口子都是皇家艺术学院的高层，周正国是副校长兼导演系的系主任，而周柔则是音乐系的系主任，两人也正是皇家艺术学院鼎鼎有名的“双周”。

　　因为周正国身体的原因，导致两人无法孕育出一儿半女，这让两口子都深感遗憾。

　　年轻时两人也动过收养孩子的念头，可因为忙于工作事业，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苏林的爷爷奶奶将他从孤儿院接回来。

　　可以说一切都是缘分，也可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两家人作为邻居，关系自然亲密，再加之苏林的爷爷奶奶没有子嗣，而周柔两口子竟同样也是孤儿身世，所以两家人的关系就变得越发亲密。爷爷奶奶对周柔两口子视如己出般疼爱，而周柔两口子对二老也是无微不至的孝顺。

　　说实话，老两口收养苏林，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周柔两口子。讲到底，他们就是替周柔两夫妻收养的苏林。

　　收养回来后，老两口正准备让苏林拜他们作干爹，干妈，这时候却又突然传出周正国的病有望治愈的消息，此事也只能暂且作罢。

　　周柔和周正国对苏林也是喜爱得不得了，完全是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在养，即便周正国得知自己的病有望治愈之后，他们的喜爱宠溺也没有减低一分一毫。

　　时间在流逝，科技在进步。最终千百次的确诊，周正国的伤病是属于永久性的，根本无法治愈。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晴天霹雳，但至确诊之后，夫妻俩却更加疼爱苏林了。

　　而老两口也准备再旧事重提，不幸的是，病魔却不期而至，此事也只能一拖再拖。

　　最终，老两口临了也没能办完这件事。

　　不过两三分钟苏林就扔完垃圾，周柔依然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苏林犹如小男孩子似的，很自然的抱住她的胳膊，两人说笑着进门而去。

　　“林子，你先坐一会儿，姨去做饭。”周柔说完就急匆匆的向厨房奔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苏林发自肺腑的会心一笑，也没有说去帮忙的话，因为他知道，即便他说出了口，结果还是他会被周姨提着菜刀撵出厨房的。

　　看了看正堂客厅，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苏林又走向偏房，打开一间房门，这是一间属于他的卧室。

　　因为爷爷奶奶收养苏林的时候就年事已高，哪里经得住一个半大皮小子的折腾，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周姨夫妻俩在照顾他，他也有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周姨家度过的。故而，他在这里有一间卧室并不奇怪。

　　周柔夫妻俩对他是真心的很不错，甚至是有些溺爱。生活中面面俱到，学习上关心备至。

　　苏林能以高考文科状元以及艺考第一的成绩考进皇家艺术学院，周正国夫妻两人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走进卧室，一股熟悉的亲切感扑面而来。

　　如同客厅一样，卧室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房间里很整洁，看得出周姨经常隔三差五的就来打扫整理。四周墙壁上贴满了他上学时得的奖状，贴得很用心，因为奖状贴得十分周正，没有半点歪斜。

　　学习桌上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脑以及满满的初高中学习资料，到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扔掉，依旧完好无损的摆放在桌上，甚至一尘不染。

　　而桌子的正中央则摆放着一本相册。

　　苏林翻开相册，全是关于他的照片。除了大半他的独照外，剩下的都是他和爷爷奶奶的合照以及周姨夫妻俩的合照，还有一张五人的大合照。

　　只是照片都是很多年前的了，即便保存得再好，也有些微微泛黄。

　　看着房间里的种种，苏林脑海中记忆翻滚，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回放着。

　　苏林脸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而眼里却是不自觉的流出泪来。

　　“瓜娃子，你哭啥子嘛？”

　　周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着他泪流不止的模样，赶紧走到他面前，一边伸手替他擦干眼泪，一般用川话笑着骂道。

　　周柔和周正国都是川人，苏林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但他特别喜欢听川话，只要一听到川话他就感觉很亲切。

　　显然周姨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刚才她说的是川话。

　　苏林痴痴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把周姨抱住，泪水更是狂涌不止。

　　周姨也是紧紧的将他拥在怀里，纤细柔弱的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此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以前的种种隔阂，在此刻尽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亲情。

　　良久，周柔才松开了他，慈祥和蔼的笑着骂道：“瓜娃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真是个憨包。”

　　而苏林并没有感觉到半分尴尬，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着。

　　“走吧，先去吃饭。”周姨拉着他就向正堂走去。

　　餐桌上只摆放着两菜一汤，一盘辣椒炒肉，一盘川味香肠，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姨，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苏林不解的问道。

　　“本来就是做好的，只是切了一盘香肠而已。”周柔一边解释一边给他盛饭，“吃饭吧。”

　　苏林接过饭碗，一点儿也不客气，肆无忌惮的狂塞着。

　　“好吃，姨做的饭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好吃。”苏林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的说着。

　　周柔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骂道：“瓜娃子，你慢点吃嘛，这么狼吞虎咽的做啥子？又没得哪个和你抢。”

　　虽然是在呵斥，可她脸上却充满幸福的笑容。

　　吃着吃着，苏林的泪水又不自觉的落下。

　　夫妻两人虽是川人但却不怎么喜欢吃香肠，而苏林却格外喜欢周柔亲手灌制的香肠，所以周柔每年冬天都会为他一人亲手灌制一些，专门留给他一个人吃。



　　而现在已经是7月份了，不难猜出，即便他这些年不在，周柔依旧会每年灌制一些，晾晒干后会放进冰箱里保存起来，就怕他哪天突然回来。

　　“吃饭就好好吃饭，你又哭什么？”周柔坐在他旁边没有动筷子，而是满带笑容的看着他，见他突然又落泪，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嗔怪道。

　　苏林没有说话，只是吃饭的动作更加凶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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