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风声鹤唳

第三百六十八章风声鹤唳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吴头就会用被子将自己深深裹挟起来，那洗得发白的皂蓝色单薄被单似乎也会变成了厚实的城堡，能保护他抵挡一切。但老吴头却不知道被单里的他只是像枯黄的树叶，不断颤抖。

        老吴头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孤寡老人，本以为可以一辈子窝窝囊囊却也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一生，但没有想到在他生命的末章里可以又一次感受到了杨阜山的残酷无情的管理。

        杨阜山的到来，让老吴头瞬间失去了许多守望相助的邻居——可怜的老吴头现在正是居住在了杨府的外面。

        而一年前，老吴头和当时的知府宅子还隔着一条街。

        而且更加令人难过的是，老吴头所居住的地方，刚好是在杨府大门到官府的那条街道上。

        于是杨府风波刚过去没有多久，云芳居又来凑了一脚。好不容易挨过了“叮叮当当、砰砰哐哐”的几个月，没有想到又挨上了杨阜山的夜禁。

        这条街自然就成了那些官差们重点关照的对象。在这些长夜里，不知道多少次，如狼似虎的差人撞门而入，但他们看了一眼这破败又简洁的屋子，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随着杨阜山的一条又一条的命令的发布，那些经常来“照顾”老吴头的侄子们也都纷纷消失不见了。

        任谁都看得明白，老吴头现在的这个房子看似位置不错，其实却是随时都有着出事情的可能。

        这一点还可以从老吴头家的大部分铁器都被突然闯进来的皂衣官差收走就可以看出来，如今这个家徒四壁的老房子里的铁器只有了一把菜刀和一口锅。

        便是那菜刀，都刻上了老吴头的名字。

        白天这条街道上就已经是有些冷清，除了街头的那家云芳居一枝独秀，其他家家户户其实都是普通人家——因为这里以前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区。

        更不用说晚上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便是连生火都不敢，唯恐那些带着锁链的衙役突然破门而入。

        七月，初一。

        这几天都是十分晴朗的天气。不只是白天，夜晚也是如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连乌云也没有几朵。

        空旷的天空显得十分低垂，要压到每一个人的心口上一般，对于老吴头来说，七月似乎会格外难熬，这一点从白天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

        居住在杨府和衙门之间的他，白天的时候不小心就看见杨阜山骑着高头大马前往衙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杨阜山不乘坐轿子，于是看见杨阜山的老吴头悄悄返回了屋子里，锁上了大门。

        下午的时候，老吴头实在挨不动了，也打算趁着下午那些蔬菜贩子着急收摊，过去压价买下一些蔬菜。

        等老吴头几乎掐着时间买来一把不太好看但绝对便宜的芹菜时，他看见了杨阜山刚好又骑着那高头大马回去了。

        战战兢兢看着杨阜山远离后，老吴头连忙小跑回家，在家里一直坐到了天黑，老吴头才摸出来一块干硬的馒头，在黑暗里小声地啃着。

        四下一片寂静，但是老吴头却明白，周围的那些人都还没有离开吴江城，他们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悄悄躲起来，假装不在了而已。

        不知多少人就这样度过了黑夜。

        只是今晚注定有点儿不一样，一更刚过，老吴头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片喧嚣，这声音似乎离他们很遥远，却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又像是从耳边传来。

        老吴头瞪大了眼睛，却还是只能看见黑暗中的黑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黑暗重重而来。老吴头只觉得胸闷气短，他只看见了窗户透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于是他情不自禁站了起来，颤颤巍巍走了过去。

        蹑手蹑脚来到了窗户前，窗户早就在角落破开了几道缝隙，而老吴头就使劲把自己的眼睛把缝隙前挤——也不管不顾自己的脚尖垫的有多么难受。

        刚趴在了窗纸上，老吴头就看见了一道明黄色的烟雾蜿蜒升起，被四处吹来的风胡乱玩弄，却最后慢慢染黄了天空。

        眼睛不自觉随着烟雾也抬了上去,老吴头突然看见眼前一亮，他不由轻“啊”了一声，又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等确认了四下没有其他异动后，老吴头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外面。

        原来刚才是那烟雾下方突然火光冲天，照射得那烟雾也更加的明晃晃。

        老吴头不由后退了几步。

        放火了！居然放火了！

        到了现在老吴头哪里还会不明白那个地方是出事了。

        在吴江城里居住了一辈子的老吴头也是稍微一想就觉得更加大事不妙！因为那里正是杨府的外沿。

        而因为杨府的胡乱规划，这条路现在是唯一的必经之路！

        老吴头已经过去了那个被好奇心指使的年纪了，于是老吴头立刻悄悄上了床，用被子裹紧自己。

        他一面想要拼命睡下去，另一方面却又不敢睡下去。各种各样的原因让老吴头只能将被子扯得更加紧，呼吸也更加低缓。

        而就在这一片虐心的安静中，老吴头突然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从老吴头的屋顶上传来。

        老吴头仔细一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闻到了一股泥土的气息，还有黑暗中传来的“扑簌簌”的轻微掉落声音。

        老吴头可没有空理会这个别他还要年长一倍的老房子究竟会怎么样，他只是一下子将头从被窝里伸出来，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着屋顶。

        还好，这串脚步声很快就渐行渐远了，听起来似乎是从杨府前往衙门的方向。

        老吴头确定了那脚步声远离后，他才将紧绷的神经放下，揉了揉眼睛。

        衰老是先从眼睛开始的，老吴头这些年也感觉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视力下降的厉害。

        不仅看不清楚，而且眼睛也开始疲倦了。老吴头叹气一声，仔细竖起了耳朵，没有半点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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