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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石磊与天问相遇之下,分外眼红,一个是面对出卖梵原的叛国之徒,一个是杀死父亲的家仇。

  二人激斗十余招,一时无法分出胜负,都是暗急。

  石磊急的是,柳相就在附近,一时拿不下天问,便要陷于夹击之中。

  天问暗暗心惊:“石磊的修真进境竟如此之快!”他的余光已看到柳相就在左近,却不加援手,心中早咒骂了不下百遍。

  柳相在军阵中左冲右突,此时哪还管得上这个新梵政权的降将。

  在沐仙屠城中,孤穹宇被他偷袭而死,因为,他实在不能容忍一个修魔者在身边。

  因本身修为胜于孤穹宇,柳相收其魔元并未费太大力气。石磊则不同,毗卢的修为实在高出太多,是以一旦唤醒,全身心智将为之所控。

  柳相从此具备了与孤穹宇一样的力量,体内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上古修魔术。借着沐仙屠城的机会,他吸收了千余颗修真者真元,功力骤升。

  是以在此后的东海寨之战中,他能与天问联手,数招之内便让毕亥毙命,在吸取了毕亥灵元之后,他已进入了通天境末期。只是毕亥的灵元过于强悍,柳相当时只能吸取其中的一部分力量。

  现在,身处千军万兽之中,修魔术更是如鱼得水。

  通天境末期的修为强悍无匹,一片片的并浪战士被屠杀,从尸体上扶摇飘起的真元,也被柳相吸入体中。

  此时的柳相,正如远古的恶魔,眼红如血,发出尖锐的狞笑,在战场的黑雾红光之中肆意屠杀,如入无人之境。

  “轰隆”声响,旺生城的城墙垮塌下来。港口的柳相守军见后方溃逃,斗志全失,已放弃了防守。冥梵联军的楼船已全歼海上之敌,近泊港口,以巨石轰塌了没有练气续入的城墙。

  尘土尚未散尽,数千柳相军已从城门奔逃而出。

  柳相后军的番尊羊和蝉休拼命阻止军队的溃散,但无济于事,冥梵联军已经大批登陆,尾随杀来。

  天问不惧石磊,但却怕遭到众人围攻,趁着城垮发出巨响之际,石磊手上稍滞,他虚幌一招,混入乱军中去了。

  只有柳相在军阵中杀得兴起,他所吸收的人类真元越多,魔性愈盛。此时杀戳之心已起,竟无法停下。

  火公已当先杀出旺生城门,一眼便看见柳相的森森魔气,知是劲敌,遂猱身欺近,一出手便是“凤鸣石天”的巨招。

  四彩凤鸟,舒翅石天,引颈长鸣,战场上立时风云变色。

  柳相狂笑道:“来得好!”将手中一个并浪军士的尸骸抛开,双手舞起,竟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骷髅罡形。军阵中的石磊和刚杀出城来的野凌、罗蓝儿同时惊呼。

  参加过北度口守石寨之战的人都知道,这人骨罡形,正与当时孤穹宇所祭的形状一致。只是,柳相的这个骷髅罡形黑气沉沉,比之孤穹宇用出,不可同日而语。

  凤鸟在半空中散出的练气,布起一层祥云。而柳相骷髅所蔓开的魔气,却在地表泛起黑雾。千军万兽,都已被挡于圈外,祥云黑雾之间,只有火公和柳相对峙。

  凤鸟于柳相上方盘旋数周,气势已凝,清啸一声,疾扑而下,抢先发起攻击!

  黑雾中骷髅张开狰狞大口,竟也拔地冲起,悍然迎上!

  二者蓄势已久,但一交即分,骷髅向下一沉,而凤鸟被震出一圈火红练气,向上弹起。

  两名高手一招之下,高下立判。柳相纵声狂笑,而火公抚胸闷哼,已在这一招下吃了些亏。

  柳相大笑一声,纵声而上,直取火公。眼前的火公,修为与毕亥相近。柳相之前击毙毕亥时,修为尚不及此时,是以无法全收真元。此时距毕亥战死又已过了些时日,柳相于军阵之中魔力大升,看着火公这样的修真者就在面前,不禁垂诞欲滴。

  火公急调真气,硬着头皮再祭起火凤罡形,向前迎去。而远处并浪军众人,包括石磊在内,都已不及相援。

  柳相将硕大骷髅祭在掌前,向火公直推而去。二者正要相交,火凤突然暴长数丈,气焰较之前倍增。

  柳相心中大骇:“火公竟然留有一手。”他自以为骷髅魔气要胜凤鸟练气一筹,哪能料到对手气劲骤然翻倍。

  他大惊之下,硬生生撤劲倒飞,向后退开。抬头只望见火公上方悬着一人,竟是摩伽妙也已赶到。

  面对两名修真泰斗的合击,柳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目前的通天境末期功力,尚无法对抗。他长笑一声,道:“来日方长!”已向龙武城方向飞去。

  并浪军和联军众将一齐追去,却被柳相后军隔住,眼睁睁看着柳相远遁。

  柳相后军中,番尊羊对蝉休怒道:“蝉休,摄政王吩咐你我断后,你要往哪里去?”

  蝉休暗骂一声“憨人”,也不答话,直向乱军阵中钻去。

  番尊羊在如潮败兵中如中流砥石,大喝道:“再退一步者斩!”便真是雷霆之声,在此时数十万的军阵汪洋中也显不出了。

  番尊羊怒挺长矛,正要手诛几名败军,头顶前方已出现一柄巨大的天刃练气……

  数十万的军阵之中,即使是化神境以上高手,也只能自保。

  这一场日月变色的大战,进行了一天一夜,方在联军“降者不杀”的口号声中平静下来。

  柳相一方气数已尽,在此役中精锐尽失,只有柳相和天问及数千军士逃往龙武。番尊羊为石磊所杀,公王怒父子死于乱军之中,蝉休亦在战斗中被野凌和罗蓝儿活捉。

  其实,即使是不破城,柳相军也支撑不了多久。孤城困守,粮道已尽,已注定了失败。双方的对峙虽旷日持久,但崩溃只在一战之间。

  清理战场时,石磊还找到了影风的尸体,他怕尹喜见到后触发旧日悲情,直接将其尸骸与叛军尸首一齐掩埋。

  而联军一方也损失了数万战士,其中近半是在攻打旺生港时阵亡的。联军诸将中,只有释儒阵亡,摩伽妙、石磊等悲悼不提。

  柳相、天问虽败,但一路上无人能阻,径抵龙武城。

  联军决战取胜,大势已定,留下万余人打扫战场,提兵直追。柳相不待联军追到,已撤至六素。

  联军兵不血刃,占了龙武城。因劳师远涉,便决定先休整数日,欢宴于龙武城中。连楼甲等人,也陆续来到了龙武。

  战火中总要有人倒下,同伴牺牲的悲伤,也掩盖不了胜利带来的欢悦。壮怀激烈的往事只有在烈酒和歌声中缅怀。

  石磊最关心的便是元老院问题,于席上提出三境统一加入元老院的想法。毕印臣和梅真儿皆欣然同意,原先赴那城元老院的元老中,道无尽已死,只剩石磊、继元、尹俭、方笛、摩伽妙五人。

  毕印臣、维绝、胥将、袁雷作为北冥方补入的四人。而清凉境原就有嬴雁飞在院内,又补入了梅真儿、陈立及秦骑三人。

  方笛为了保持三境元老人数的平衡,主动退出。

  席上只有嬴雁飞闷闷不乐,战事发展到现在,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天问。慈前死于天问围攻赴那城之战,只要大军一发,她得报父仇,就再无牵挂。“若不是为了常能看到石哥,这个元老我都不必当了。”

  石磊与野凌、尹喜等人喝得大醉。他的多年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元老院成立后,只要灭了柳相,假以时日,实现净世的梦想也就为期不远了。

  “枯骨遍野,狼烟已息。若说天地为鼎,人世为丹,这一场血火淬炼,已近器成之时。”

  在龙武休整数日后,陈立手刃被野凌俘虏的蝉休,祭了军旗。十万联军,向六素城进发。

  此时清凉境诸城都已收复,柳相已无路可退。

  六素城,天问正向中军走去。

  他的步履缓慢而沉稳,表情平静如常,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思考。

  “鬼使神差,我怎么还会回到柳相身边来?这个魔头败势已定,我应该隐姓埋名,逃入山林中才对。”

  “可是,天问,你想过没有。你一旦退出了修真界的上层,还能靠什么再卷土重来?”

  “为今之计,我只剩下一个机会。无论是赴那之战,还是梵城之战,乃至沐仙屠城,退守旺生,我的手上,都没有沾上过三境主要将领的血。至于梵城宫变,可以先推在父亲的身上……”

  “对,我一定要杀了柳相。这是唯一可以取得石磊等人信任的机会。”

  “可是,这魔头的魔力高深莫测,我能成功吗?”

  “天问,你这是怎么了!你是甘愿冒一时之险,还是宁可在荒漠山林中终老一生,碌碌无为?你还要不要报父仇?”

  当他走到柳相的屋外,心境已完全平和下来,只剩下杀气暗敛体内。

  柳相转过身来,凝望天问,眼中的黑眸不时闪过一道红光,他的修魔术已臻大成。若论单打独斗,修真界中无人能敌。

  “天问,你有事吗?”

  天问知道,正面偷袭不是明智的选择,垂首道:“摄政王前些日子与火公、摩伽妙交手,受了点轻伤。天问担心摄政王的身体,特来探望。”

  柳相颔首道:“现在,我的身边,也只剩下你可以说说话了!”他的表情便如同慈父在与爱子交谈。

  他转过身去,望月叹道:“明日,敌人便要攻城,你有什么打算……”

  天问突然暴进,向衣袂不扬,气劲集于右手,向柳相背心要穴抓去。柳相很少背对手下将领,机会稍纵即逝!

  当一个人说话,在将完未完之时,是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

  凌厉一击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天问对自己的果断和时机把握都很满意。

  但就在柳相将要避无可避的一瞬间,柳相向右转身,快捷无伦地躲过了天问的一击,并且出手抓住了天问的后颈。

  天问立时失去了反抗之力。

  柳相笑道:“原来我还担心,杀你时应要费些劲。想不到你送上门来了!”

  天问在全力一击下,防御的练气最弱,而柳相的反应又超乎想象,是以一招被擒。他惨笑道:“摄政王,你因何要杀我?”他只想明白,柳相怎会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动杀机。

  柳相不会给对手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他捏碎了天问的脖颈,这才扬起手,冷冷道:“我要你的真元。”

  十万大军,将六素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唯一能够成为障碍的,只有柳相的修为。而摩伽妙、火公和石磊联手,胜券稳操。石磊最担心的,是柳相并不恋战,若让他逃出去,再想围捕就难上加难了。

  城门洞开,却没有预料中的军队杀出。

  三境修真界的主要人物几乎都集中在城门之外。

  周久,只见柳相一骑缓缓而出,身后并无军士跟随。

  “好,很好!”柳相在数十丈外立定,环视众人,脸上竟有笑意,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他不慌不忙地道:“看来,我柳相的仇人今日都在此地,真是妙极啊!”

  梅真儿道:“柳相老贼,你害我父王,今日是你死期到了!”

  柳相仰天大笑,不理梅真儿,转对石磊道:“老夫后悔啊!”

  众人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相顾愕然。

  只听柳相长叹道:“我数百年苦心经营,一心只想统一天下。直到这几日,我才知,我错了!”

  此话一出,连毕印臣和梅真儿都心中大疑,不自禁地要听他说完。

  柳相对石磊笑道:“石磊,你不可谓不是人才。这三境的战争,居然真的要结束了!说来,你也是执着之人啊!”

  “天下一统,人人安居乐业,又关我甚事?得长生不老之身,飘摇于云海天际,视万物为蝼蚁,以真元常滋我身,这才是人生极至啊!”

  在场众人皆闻言变色,柳相此话狂妄已极,将天下苍生比做滋养自己的药食,这根本就已背离了修真的原意。眼前的柳相,已是一个魔王。

  柳相尖啸一声,已从风兽上跃起,长身暴进,竟然抢先攻击,目标便是石磊侧前方的火公。火公祭起火凤迎战。

  摩伽妙在火公身旁,知他不是柳相对手,早已向前挪移,祭起一个庄严巍伟的硕大手印,向柳相迎去。

  石磊亦祭起天刃,向柳相截击。

  一时间,几大高手的巨招齐出,光华炫目,其余众人莫说反应不够快,此时眼中眩得一眩,已不及援手了。

  万千道光华中,柳相飞进一半,这才祭起黑色骷髅练气。看其出手,竟是后发先制,此招一出,已显示出他功力在摩伽妙之上。

  四道气劲相激,首先受创的是石磊。他自旁侧截击柳相,天刃被骷髅罡形一带,竟不由自主地被向后激飞,虽然并未重伤,但已失去再次进击的时间。柳相的攻势丝毫未受阻碍,径向火公和摩伽妙扑去。

  火公的凤鸟罡形第二个撞上柳相黑气,火凤悲鸣,光华四散,被一击重创。火公被击得向后倒射,柳相黑气离他身前不足三丈。骷髅携着的腥臭之气令人闻之欲呕,稍幌得一幌,便又继续向前飞近。

  摩伽妙怒喝一声,手印罡形向前疾拍,让过火公,与柳相巨招正面相交。

  轰然巨响,柳相黑气被石磊、火公的巨招阻了两次,终于在摩伽妙的手印前与之相抵,骷髅之形散去。

  众人刚缓过神来,这场电光火石间的交锋已判出胜负。

  石磊从地上站起,而火公则被禺比等人扶下,看样子已无法再战。摩伽妙受伤最重,虽挡下骷髅练气,但已被柳相持在手中。

  前番在旺生城之战中,火公与摩伽妙联手,便能逐走柳相,而今日再会,柳相的功力竟又大进!

  柳相单手将摩伽妙举在空中,狂笑道:“哈哈,这就是修仙之人吗?你等自诩是修真界的泰斗,在我手下还不是不堪一击,修魔才是正道!”

  他手掌一捏之下,已将摩伽妙的喉骨捏断,一团月白色的真元自摩伽妙尸身上飘起。

  柳相大笑道:“这颗好真元,恐怕以后再难遇见了!”伸掌便向真元抓去。

  “师父!”一条身影向柳相疾扑而上,正是摩崖门下的长老郁陀。此时众人都已悲怒异常,只有郁陀熟知上古修魔的道法,若再让他食下摩伽妙灵元,柳相功力将会再度暴长。

  柳相重创火公,挡退石磊,击毙摩伽妙,举手投足间仍似未尽全力。而此时斜眼望见郁陀飞来,竟大惊失色,放弃了就在前方的真元,向后疾退。

  众人不假思索,亦擎兵刃齐上,还未冲近,只见郁陀已暴作漫天血光,连同摩伽妙真元一起化为虚无。

  “这魔头怕血神咒!”继元首先叫道,向柳相逼上。众人同仇敌恺,元婴境以上的修真者纷纷围上。

  正如柳相所说,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血神咒发动的瞬间移至他处。众人暗暗合围,心意已决,便是拼着数人齐祭血神咒,也要将这魔头的性命留住。

  柳相已知觉诸人动向,心中暗惊:“我是过于托大,没想到这些家伙竟会用出这种狠招。”

  他本就是果绝之人,观察四周情势,当机立断,向人多处电射而去。果然,这一下变起仓猝,众人投鼠忌器,都不敢发动血神咒。

  柳相以奇快身法幌过数人,已欺近梅真儿身前,将她发髻把住,另一手抓住梅真儿命门。

  石磊“啊”地一声,待要过去相护,已晚了一步。

  “让开,都让开!”柳相吼道,随即长笑道,“就凭你们,想留住柳某,却还差了一截。”

  梅真儿脉门被持,动弹不得。她恼愤异常,但修为未至元婴境,不能习练血神咒,空有同归于尽之心,却无力施为。

  秦骑、陈立和左文等人立时大惊,让他们祭血神咒杀柳相,那是毫不犹豫的事,可若因此伤害到梅真儿,却是万万不能。

  石磊道:“柳相,你与一个弱女子为难,算什么本事!来啊,朝我来,放了真儿。”他知柳相不可能受激,只是借此拖延时间。

  梅真儿道:“石哥,你们不要管我,杀了这魔头要紧!”

  柳相笑道:“石磊,你不是一直视我为仇人吗?我猜,你做梦都想要让人世间再没有战争吧。多么漂亮的梦啊!和这个梦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哈哈。”

  来自冥梵的将领中,有一二人脚步略向前挪,立时被石磊止住:“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先宰了他!”

  柳相再次狂笑,道:“好威风啊!”

  石磊的目光已转回至梅真儿身上,不再说话。

  梅真儿的目光只是凝望石磊,仿佛这世间一切都与她不再相干。眼眸中的留恋之色逐渐转为平静的爱意,再又转为坚毅。

  石磊则由担心转为无奈,再转为与梅真儿的会心一笑。二人相视之下,均已知对方心意。即使是玉石俱焚,今天也决不能放柳相走。

  能与爱人死在一起,虽然悲哀,但远强过一人独活的苦。

  柳相仰天长笑,有恃无恐,猖狂至极。而周围众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包围阵型。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人,轻裳蓝裙,面色惨白,对柳相道:“住手吧!”

  大多数人都不明所以,惊愕地看着这个少女。清凉境诸人则脸色大变,柳相更是惊道:“雯儿!你快过来!”

  柳雯儿却径直走到石磊身边,没有一个人出来擒住她。她的脸色是惨白,是木色,也是从心底生出的自悲自怜,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生生的一个美丽女子,全身竟透着一股死气。

  “父亲,你有多久没有叫过雯儿了?”柳雯儿在石磊身边停住脚步,苦笑着问道,“你知道吗,从梅伯伯和石哥离开了清凉山,你就再没有叫过雯儿。”

  她离石磊只有咫尺,柳相不敢妄动。

  只听柳雯儿又道:“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无力阻止。可是我这样安慰自己,就当是一场噩梦吧,这一切都会结束,你终还是我的父亲。”

  一颗晶莹的清泪自她脸上滑落,滴入尘土。“但是,当蝉休拿着你的旨意,把我带进北冥军营,我就绝望了。”

  柳相道:“雯儿,你过来!过来啊!”

  柳雯儿凄然道:“你会担心我吗?从在北冥军营时起,我就已经死了一次。是石哥救了我,才让我得以活到了现在。你放了真儿姐姐吧!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求你了,父亲!”

  柳相心中泛起的一点亲情立时飘散,对柳雯儿冷冷道:“怎么,你是要我为你去死吗?”一旦放开梅真儿,他便要面对众人四面涌至的血神咒。

  柳雯儿终于惨笑一声,完全心死了,她转头对石磊道:“石哥,我帮不了你,也帮不了真儿姐姐。石哥,你是这世上唯一不嫌弃我的人了!一切情义,雯儿只有来世再报……”

  柳雯儿心头的抽痛已无法抑制,这样的痛苦感觉越来越烈,只有一种方法才能缓减。轻裳扬处,出手如电,一枝匕首已插在心口之上……

  “雯儿!”柳相本已魔性焚身,但看到柳雯儿的血雾在空中散开,一点清识仿佛将他拉回到久违的人间。

  一个整天价跟在身后的小女孩,口中叫着“爹爹”,在遥远的时空中踉跄着向自己奔来。她的手上拿着的是采来的野菊花吗?如此的灿烂……

  不过是一刻的回忆,却占据了柳相所有的感知,当他如梦惊醒时,才看见惊醒他的那片亮光,是一道五彩绚烂的刀光。天刃之光!

  恍惚中,本在他左手掌握中的梅真儿,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到数丈之外。柳相面前,只有一道如梦幻般的光网。噬血的魔性,随着柳雯儿气绝倒地,重新溢满全身。

  “石磊,去死吧!”他甫一惊醒,已凝出黑色骷髅,不闪不避,向天刃迎去。

  石磊便在那炫目天刃之后,携着龙吟雷声,和身扑去。

  黑浊之气与绚丽刀光相交、相融、相背而逝……

  一切变起仓猝,周遭众人皆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天地就已静止。

  柳相的喉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已向前仆去,狰狞的面孔有一半埋入了尘土之中,兀自大睁的眼睛,带着疑问和不甘。

  石磊没有倒下,他全身已被柳相的鲜血浸透。刚才的那一击,竟是穿破了柳相的骷髅练气、护体练气以及真身。

  “石哥!”“石磊!”

  众人纷纷拥上。

  ***

  六素城内,夜宴。

  “石哥,你总是让我们惊喜。那时你便如一个血人一般,一动不动。野凌的脸都煞白了,只有我说‘石哥不会有事的’。”尹喜已喝了大半坛酒,舌头都有些大了,但吐字还算清晰。

  罗蓝儿骂道:“吹你的牛去吧!你的脸色也不比我们好多少。”

  尹喜笑道:“都当新娘了,还这么凶!”今夜在六素城中,其一为庆功,其二也是两对新人的婚宴。

  罗蓝儿道:“我都嫁人了我怕谁?”尹喜无语。

  野凌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脸色,沉声道:“蓝儿!”罗蓝儿自然不甘示弱,用一道凌厉的白眼击碎了野凌想在婚后翻身的希望。

  这种情况下,野凌在朋友面前自然是不太有面子,目光游离他处,欣喜地望见一个下台阶的借口,叫道:“那一对也来了!”

  毕印臣和金丝儿已双双来到席前,齐道:“同喜同喜!”

  金丝儿对毕印臣道:“我们先敬石哥和真儿姐姐一杯吧!我和印臣刚才还在说呢,石哥,你和真儿姐怎么不一起办了啊?”

  梅真儿道:“石哥这两天还没完全复原呢!”

  尹喜大笑道:“对啊!洞房之内,如此良宵,若身体不行,可不是大煞风景吗?”

  他话音未落,后脑上已挨了一个暴栗,即快且狠。

  尹喜转过头来,正要发作,待看清来人,立时没了气焰,道:“爹爹!”

  “达”地一声脆响,方笛立时为尹喜报了一栗之仇,“你好狠心啊,这么重地打儿子!”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石磊却觉得心中有一片凉寂。嬴雁飞正坐在清凉境一席上,与陈立、秦骑相谈,谈笑之间,眉宇间却似乎总笼着一层悲伤。

  梅真儿看着石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三境初定,虽是两对新人的婚礼,但仍是离不开畅谈局势。

  酒席渐散,数百人的大宴只有数十人留下,话题又扯到了如何治理修真界的问题上。

  “石磊,你可是藏得深啊!到现在才说出不死森林的真相,我和丝儿说,上次过不死林时,你那份镇定,可让我佩服了不只一百次。”毕印臣道。

  石磊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好了,冥梵一家,百姓又多了一处乐园。”

  毕印臣道:“是啊!我和袁雷、胥将、维绝四人,凡事必会与梵原的诸位元老商议,从此,不会再有战争了。”

  继元笑道:“不打战了,我这把骨头都不知往哪扔。梵原之事还是要靠石磊、尹俭夫妇和火长老啊!”

  陈立道:“还分什么梵原、北冥,更不要把我们清凉境看作外人!我提议,元老院不应以地域为限,各元老也应定期走动,不要只管自家门内之事。”

  众人尽皆同意陈立的说法,他此说似乎只是在联络感情,要实行时却真正需要一个定制,以保三境长治久安。

  石磊在席上镇重地提出篡写修真史的说法,方笛、尹喜此前在赴那就曾听他提起过,当时大力支持石磊的只有道无尽。经过三境的这一场血火之炼,众人也渐渐明白了史书的意义,当下一致同意。

  和平来之不易,而时过境迁,又如何能让后人记住鲜血换来的教训?一部史书,或许还不够,但对于先行者而言,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楼甲早已喝得大醉,石磊让人将他扶入后帐。

  石磊已与元老院众人谈妥,婆娑湖的神使区即将恢复。他在此时,能略表孝心的,也只能是让师父楼甲安享晚年了。

  梅真儿悄悄地拉拉石磊的衣襟,在他耳边道:“去陪陪缘儿姐姐吧!”

  石磊转头看去,见嬴雁飞不知何时已向起身向帐外走去,在欢笑声中,单薄的身影更突显一分落寂。

  他点点头,向嬴雁飞追了上去。

  “石哥,我要走了!”嬴雁飞没有回头,便已知是石磊。

  石磊奇道:“为什么?”

  嬴雁飞抬起头,勉强笑道:“我想到波湾散散心。等你和真儿妹妹成婚了,我自然回来。”

  石磊看着嬴雁飞的双眸,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表达。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纱布囊,交在嬴雁飞手中。

  “缘儿,师父对我说过,若心中有忧愁,便将心愿写在绢上,放入囊中,让它随海波而去,忧愁自解。这个囊袋随我多年,你留在身边吧!”

  他真情流露,轻握嬴雁飞的手掌,一时忘了放开。

  嬴雁飞仰视着石磊,心道:“石哥,你这是对我最温柔的一次。你说啊,你心中还是爱我的!……可是,一份爱,又怎能分给两个人?”

  自柳相被击杀后的三天之内,石磊与梅真儿形影不离。

  嬴雁飞只身离去,梅真儿总觉得心中有些难过。她明白,石磊爱自己,但是嬴雁飞与石磊的情感纠葛,她却不知应用什么来形容。

  “缘儿姐姐在石哥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即使是我。这难道还不能算爱吗?”

  “我知道,石哥是因为心疼我,才不接纳缘儿姐姐。可是,他心里总是有这个人啊。我怎能这样自私?”

  “不行,我终是要把缘儿姐姐找回来的。”

  梅真儿小心翼翼地试着向石磊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石磊道:“真儿,我是喜欢缘儿的。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真儿,别说了。答应我,在一起的每一刻,我们都好好珍惜。”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石磊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可是梅真儿觉得听不懂石磊的话,他的目光中,似乎藏着更深的东西……

  三天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六素城的夜晚,凉风习习。梅真儿在石磊怀中,含笑而睡。

  石磊望着梅真儿在梦中都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然痴了。从相识到现在,除了在多闻的十几天,二人就没有静静地相处过。而这一夜,又显得如此短暂。

  “我以前怎么不知珍惜?我应该对真儿再好些。”一身的修为,无坚不摧,无人可挡,可在时光面前,却是如此无力。

  石磊轻轻地将梅真儿抱入帐中,为她盖上丝被。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石磊最后看了一眼梦乡中的梅真儿,掀帘出屋,向六素城城外走去,那里有一片宁静的湖。

  步行十里,来到湖边,石磊闭目而立。泪水滚滚而下,他压抑了整整三天。他曾经面对过无数的危机和困难,却从未因此而哭泣。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解决掉前方所有的障碍。

  如今,自己的前方一片平川,净世的梦想似乎只差一步。

  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机会。“人世间真的不能变成净世?这样一个梦,难道我就是逆天而行吗?不会的,净世一定会实现,只不过我看不到罢了。如果,这是我应该付的代价,那也心甘情愿。”

  三天来,他一直将心中的秘密深藏。摩伽妙、陆须已死,火公重伤,旁人虽看到了石磊与柳相的一战,却看不透其中的关键。

  与柳相的那一战,历历在目。魔王的力量,竟是那样的可怕!只有同样可怕的魔力或神力,才能与之匹敌。

  魔性,是如此陌生。可它源自于内心,又离得如此之远。

  石磊运起全身功力,进行着最后的努力,仍无法将自己体内的魔性压下。丹田处包裹魔元的体内真气终于裂开一道细缝,如破卵般迅速扩大。

  若非激发了丹田处的毗卢魔元,使得功力骤然提升至大乘境,他又怎能在一招之内便杀了柳相?

  三天了,魔孕期已过,新的魔王即将诞生。

  随着阳光升起,石磊越发感觉到体内魔元的躁动,他在静静地等待。

  旭日升起,身前的影子在火红的地面上慢慢地清晰。

  “哈哈,看来,你没有让我等太久!”那个熟悉的毗卢魔元已经醒来。

  石磊漠然道:“你还是来了!我本抱着一丝侥幸的。”

  魔元笑道:“为何要怕我来?其实魔性也不可怕,从此,这天下,便是你的乐场,这苍生,便是你圈养的猪狗。何乐而不为?”

  石磊直感觉魔元已向全身蔓延开去,仅凭一点清识,将它阻在咽喉之处。但那魔元的气劲充沛,如此硬阻,也只能是暂延一时。

  “天下大定,夫复何憾!未尽之事,自有后人继力。”

  “你,你在干什么?仙道,你难道不愿修成仙道吗?对修真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魔元立时察觉到了石磊的意图,慌乱起来。

  石磊已听不到惊慌的魔元的嘶吼,血神咒无可阻挡的力量向全身渗去,他的眼睛望向洁净的湖面。

  湖上,没有一丝涟漪。

  这风,这水,这一份缠绵的思念,在这世上,只有一瞬间。

  椰树弯垂,白沙如银,在阳光海风中,一个女子,牵着一匹黑色的风兽,来到波湾的海滩。

  “这个布囊,若真的这样神奇,那世间还会有烦扰吗?”嬴雁飞笑笑,在海岸边蹲下,将青纱布囊轻轻放入海水中。

  一个俏皮的浪花拍在她手上,溅湿了青纱,透出里层的字迹。

  “缘在天涯,涯在我心。”

  三五只银羽白鸥,鸣叫着掠过嬴雁飞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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