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想做好福地樱痴的师父非常简单。
镜狮子符合所有新手师父对弟子的期待，性格上有活泼外向的天然优势，给一个肯定的眼神能围着师父蹦到天荒地老。他会追着椎名莲向她展示新创的剑招，也会因为发现道场里跑进奇怪的蜈蚣，兴致冲冲地跑到书房向她分享。
福泽谕吉则是“不适合给人当弟子的”典型，大多数时候他都抱着把竹刀，默默跟在福地樱痴身后，安静地看着他们说话。
亲昵的称呼，没有。
小太阳一样灿烂的微笑，不存在。
福泽谕吉对椎名莲的态度是尊敬，交谈时如夜湖般沉寂的黑瞳会直直注视着椎名莲，认真且严肃。椎名莲分不清他本身性格如此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不过倒是有两三次看到他从厨房拿了食物去后院门外喂猫。
崛原寸草不生，游荡在崛原上的野猫也不是会向两脚兽撒娇的小猫咪。
三四只弓起脊背半米高的猫兽，字面意思的尖牙利齿，围对着银毛预备役凶相十足的呵气。
福泽谕吉就捧着装满小鱼干的白瓷海碗站在门边，很小心，很小心地把供奉推向猫兽们。
下一刻猫兽四散而逃。
真的是逃，一边跑一边惨叫的那种。椎名莲每次看到都觉得叹为观止。
她自己的动物缘不算好，白制服前前后后送过十多种宠物，除了两只乌鸦勉强撑过三个月离家出走了，其他没哪样能养明白的。没想到她的弟子谕吉动物缘更差。
这种奇怪的天赋也要师徒一脉吗？
“莲小姐和预备役相处得不错，”负责物资补充的白制服站在椎名莲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从二楼书房看向喂猫的剑士少年，语气轻松，“看来我要在清单里补上【猫一只】？”
椎名莲摇摇头，轻声拒绝了白制服的提议，“宠物猫没有翅膀，在崛原离家出走没概率能活下来…不说这个了，我上次的提议？”
“夏目先生的回复在信里，”白制服从口袋里掏出黑信封，“关于准许异能者进入崛原教导福地樱痴和福泽谕吉的申请，驳回，莲小姐应该也不意外。”
“啊，这种事要是一次申请成功我才意外，超级严格的白制服，”
椎名莲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封，“按你们变态的轮班制度，下次再见到你算算日子该是……”
“三十个月，两年后的夏天，那时候我们才会再相见。”
“欸？”椎名莲讶异，抬头仔细端详了年轻的白制服一会儿。
之前根本没注意，眼前的人一头少见的肉色卷发，眼神和煦，唇鼻藏在口罩之下，自带白制服流水线出来的包容气质。
“我记得你的头发，你是给我送的乌鸦，”椎名莲想起来了，“两年前的冬天。”
“你们的排班周期不是二十四个月，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延长了？”
白制服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表情，“新增了一批人手来照顾莲小姐。”
椎名莲对白制服口中的照顾不予置评。
不允许任何人私下和她接触，负责对接任务的专员更换也频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一开始她尝试过识记白制服们的名字，到现在，已经躺平放弃了。两年才见一次的陌生人而已，每次交谈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负责物资运输的白制服，话也没说过半句。
庭院中流水般的箱子游过，白制服组成的长队看不见尽头，她只是站在二楼窗前。
生面孔、叫不上名字的陌生人……生面孔。
椎名莲收回了视线，“等我看完信，写好回复，你把它寄给哥哥。”
【莲，抱歉。想到上次信中我还信誓旦旦不会再拒绝你的任何请求，此刻的我倍感羞愧。
在写信时森光裕先生提醒我这会让你伤心，然而我无法逃避，必须对你说出残忍的真相。
你希望找到优秀的剑士代替你教导弟子，但让第三个外人进入崛原、接触你，绝对不会被允许。这是对你的限制，也是对你的保护。原谅我大言不惭把这种专断的行为称作保护。
如果不能原谅我的话，请不要怨恨到不回我的信件，至少寄一张白纸，莲。
哈哈，写下这个无耻要求时森光裕先生又指着我大骂了。
光裕君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的君子，十年如一日的谨言正身，他这样的男人做医生，连重伤的病人都不敢多喊一句，真是郎面如铁、郎心如铁啊……
如今板着脸能吓哭小孩的森光裕也有孩子了，今年7岁。光裕君在电话里肉麻的称呼其子鸥外，完全看不出给我缝合伤口时的冷酷无情。
说起来也是可惜，任期原因，等混乱期结束森光裕先生将会携全家离开横滨，他口中的“幼子鸥外”，哥哥恐怕是无缘得见了。
最后一件事你也许不太感兴趣，横滨里世界史上统一度最高的异能者组织出现了。
名为“portmafia”的黑手党，在接连吞并多个异能者组织后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组织是位强大的黑炎异能者，性格也极其强势，他所带领的黑手党会让横滨更好或更坏，目前谁也不清楚。
好了，能看这里想必你的怒气已经消了。随信附上鳞泷大师所制的竹刀两柄，望君展颜。——挂念你的哥哥，夏目。】
【宣告：一张白纸。
替我向森光裕医生和他的家人问好。既然是鳞泷大师的竹刀，那么我也替弟子们先收下了。
另外，受伤缝针是怎么回事儿？——莲。】
书信密封，敲蜡。
再次核定过下期物资的清单，椎名莲送白制服走出书房。
“拜托了。”
“职责所在。”
白制服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离，扫尾的异能者双手一合扬起风暴，很快把车队留下的痕迹全部掩盖。
椎名莲把福泽谕吉叫上来分东西。另一只金毛预备役在道场，椎名莲准备等中午回来再喊他。食物和日常用品向来有固定的储藏室，白制服的处置妥当，不用他们再费心。唯独一些新奇的东西，直接被送到书房。
“……都是给我们的？”
“能送进崛原的东西都不错，有喜欢的就拿走吧。”
椎名莲随便抽了本书坐到窗边，回头见小弟子还愣愣地站在礼物堆前，“是没有喜欢的吗？”
匣面上雕刻水浪纹的长盒，紫藤花株式会社鳞泷大师的手制竹刀，珍稀程度仅次于不对外出售的神秘工艺品日轮刀。
斋心斋千金难求的水烟墨，据说能做到真正的墨如凝烟，清而不散。
此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装饰精美礼盒压在下面，看起来是椎名莲认为不出挑的东西。打开离他最近的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里面装着编入软银丝的红缨，装饰性明显大于实用性。
福泽谕吉站在原地沉思着，脑中不由自主回忆起线人偶然的一句抱怨。
【异能特务科花在椎名莲身上的经费逐年递增，也不知道那些白制服都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在买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抱着“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带头浪费国民缴纳的税金”的想法，福泽谕吉打开礼物单子。
竹刀，夏目漱石私款。
水烟墨、银丝缨、宝石珠串……落款种田。福泽谕吉暗暗把这个公款小偷的名字记在心底。
“是没有喜欢的吗？”椎名莲的声音响起。她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好懂，大听到个是字就要把白制服喊回来重新换一批礼物的架势。
“不，我很喜欢。”尽管他用的不是大薙刀或□□，但此刻不是计较效果不伦不类的时候——控制经费增长，减少国民税金浪费，从我做起。
福泽谕吉取出刚刚还非常嫌弃的银丝缨往剑柄上缠，顺带帮金毛预备役也拿了一条备用。椎名莲看他慢慢缠完银丝缨，忽然一拍脑袋，起身走到书架后翻翻找找。
福泽谕吉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莲老师？”
“刀剑的话是装具更相配，”椎名莲抱出了两个未开封的木匣跑回来，带点向徒弟炫耀自己珍藏的意思，高兴地对他说，“刚好有人送过两副，你和sakula一人一套。”
无心思考发小何时又多了个怪怪的小名，福泽谕吉的注意全部被木匣吸引过去。
还没打开就实力展现“我很浪费”气息的珐琅匣套，考虑到异能特务科一贯的作风，匣面上的金丝应该都是真金。这种匣套拆不好极易整体碎裂，想要保存，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是用利器从中间切开。
福泽谕吉一边拔出小匕，一边刚想开口说自己来，就看到椎名莲辣手摧花暴力破匣。
“怎么了？”椎名莲停下东西，看着他，手里捏着报废的珐琅匣套。
福泽谕吉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好，“…匣套……看上去很昂贵。”
“还好吧，应该是不值钱的流水线产品，之前送来的东西都有匣套来着。可能是外面时新的礼盒？我记得这种拆过至少百来个，就是珐琅画有点硬，扎手。”
“……”扎手。
不能对椎名莲生气，没人告诉她匣套的价值，她只是收礼物的，她甚至觉得珐琅碎开扎手。错的是送礼物的公款小偷。
福泽谕吉又在心里把种田的名字默默刻画了一遍。
公款小偷送来的精美装具最终还是没套上两位预备役的刀剑。纯金银材质的剑镡极易变形，主要是个装饰作用，对天天实战的二人显然不适合。
等崛原迎来初春，庭院里的鲤鱼池化开浮冰的时候，椎名莲把他们叫到书房，郑重其事的对他们宣布，“从明天开始，老师教你们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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