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洗澡
出了门以后，白清韶立即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温玟这些年的新闻。
暴雨天手机的信号并不算好，白清韶花了好长时间才缓冲出来新闻。
相关的新闻一路看下去，白清韶越看越觉得对不起温玟：这一天下来，她几乎已经触犯了温玟所有的雷区——
温玟不喜欢被人触碰——白佳怡对着温玟又亲又抱，白清韶更是直接背了温玟。
温玟不喜欢被人盯着瞧——白清韶一家三口都盯着温玟那张脸猛看。
温玟喜爱清净，不喜欢嘈杂——白佳怡小朋友那张‘叭叭’的小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刻。
温玟最不喜欢被人看到腿，自从瘫痪之后，每次出行都要用长裙或者厚毯子盖住双腿——白清韶直接撩开了温玟的裙子，并且忍不住看了温玟那双又长又白的腿好几眼。
……
白清韶越看下去就觉得自己一家人对不住温玟。想着自己此时算是是一家之主，白清韶慌忙关上了手机，召集起一老一小，就温玟这件事展开了严肃的商讨。
白清韶本意是提醒一下家里的另外两只注意一下温玟的禁忌，然而聊着聊着突然就偏了话题……
白佳怡偏着小脑袋，就着白清韶的陈述问了好多问题——
“我亲亲温玟阿姨的时候，她没有不高兴，为什么我不能亲她？”
“温玟阿姨长那么好看，人的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为什么我不能盯着她看？”
“温玟阿姨生了病。但生病了不是更需要大家的关心安慰吗？为什么我不能和她说话？”
……
白清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偏偏外婆也过来凑热闹，老人家倒是没有白佳怡小朋友那么理直气壮，却是一脸期盼地看着白清韶：“清韶，小温是大明星，我想和她用你手机拍张照，你能跟她说一下吗？”
外婆是最典型的含辛茹苦的家长，这些年来一心为白清韶着想，很少跟白清韶提什么要求，白清韶一直觉得亏欠了外婆很多，此时外婆这么开口，白清韶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那些到了嘴边的试图说服白佳怡的成年人的道理也在这一刹泄了气。
眼下只能对不起温玟了……
“温玟阿姨身体不好，你可以找她聊天，但是要留心她的情况，她要是觉得累了，你就不能再打扰她，可以吗？”
白清韶最后换了语调，摸着白佳怡的头小声叮嘱，心中也暗自下定决心：外婆难得提一次要求，这次一定要帮外婆问到和温玟的合照。
但这般想着，白清韶心中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思来想去，白清韶决定做一桌好吃的饭菜补偿温玟。
吃人嘴软，温玟吃饱喝足了，她才好提合照的要求。
而一听到白清韶决定做大餐的计划之后，白佳怡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嚷嚷着开口：“妈妈，我给你剥蒜。温玟阿姨喜欢吃粉条，也喜欢吃红烧鱼，鸡腿，肉末茄子……”
白清韶听着白佳怡报出来的菜名，越听越听不下去，忍不住戳了戳白佳怡的小脑袋：“这到底是你喜欢吃这些东西，还是你温玟阿姨喜欢吃这些东西？”
“我和温玟阿姨都喜欢吃！”白佳怡龇着一口小细牙，笑得极为张扬。
白清韶并不相信白佳怡的说辞，然而白清韶的拿手好菜都是白佳怡喜欢吃的，白清韶最后还是决心做白佳怡报出来的这几道菜。
有些菜并没有现成的食材，得去菜地里摘或者去村民家里买，白清韶瞅着外头的雨势不算太大，便带着伞出了门。
然而天不遂人愿，白清韶出门之后雨越来越大，外头的雨已经成了倾盆大雨，买完菜回来白清韶全身都湿透了。
白清韶也不知道怎么了，买菜的路上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白佳怡小朋友忙得像一个小陀螺，殷勤地跑过来接了白清韶手中的菜，又拿出了干衣服来让白清韶进洗手间换。
看着洗手间紧闭的房门，白清韶后知后觉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一颗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温小姐……”
白清韶喊了好几声，洗手间里头并没有传来任何应答。
这么久没有声响，浴桶水又深，温玟又是一个下肢瘫痪的病人……
“温玟阿姨有叫过你吗？”
白清韶心中浮现出了某个可怕的猜测，一时间手脚冰凉，强撑着精神哑着嗓子望向一旁的白佳怡。
小朋友并没有察觉到白清韶异样的表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傻笑：“没有哎，我刚刚去看动画片了，都忘记了温玟阿姨……”
“太奶奶呢？”
“太奶奶在院子里挑鸡嘞，说要挑一只最肥的鸡给温玟阿姨补补身体……”
“你去盯着太奶奶，雨天路滑，让太奶奶小心一点，不要摔跤。”
白清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握着门把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看着白佳怡蹦蹦跳跳的小身体逐渐消失在门后，白清韶才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温玟？”
情急之下白清韶再也顾不得客套，直呼了温玟的姓名。
然而浴室里面仍旧没有人回答。
白清韶只觉心绪愈发慌乱，咬了咬唇，强行克服心中的焦虑，张开了眼。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白清韶吓出了一身冷汗——
——温玟整个人已经沉进了浴桶之中，水面上只留下飘荡的黑色长发。
白清韶再也顾不得避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跑到浴桶旁边一把将温玟捞了出来——
脑海里回顾着心肺复苏术的施展步骤，白清韶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她焦急地望向温玟的脸庞，正打算将温玟平放到地上，唇还没来得及凑近温玟的唇瓣，毫无征兆的，白清韶对上了温玟清凌凌睁开的眼眸。
如若此时目光能化成冷箭，白清韶觉得自己此时已经被万箭穿心。
意识到此时的情状之后，白清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此时的温玟也好不了多少。
温玟整张脸都红了，双手捂住前胸，模样褪去了之前的冷清，望着白清韶的眼神又羞又恼，白清韶说不出此时的感觉：如若之前的温玟冷冰冰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的话，此时的温玟就像是突然回到了人间，变成了会嗔会怒的凡尘鲜活……
白清韶傻愣愣半天没有回神，温玟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忍不住推了一下白清韶——
这一下并没有起到温玟想要的效果。
白清韶回过神之后反应超乎预料地大。她身体一颤，整个人在这一刹失去了重心，抱着温玟一起栽进了浴桶之中……
心中记得温玟是病人，往下坠的时候白清韶下意识抵在浴桶边缘，减缓了温玟下坠的速度，她自己的胳膊肘却结结实实‘嘭’地撞在了浴桶之上，当即就疼出了眼泪。
白清韶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顾不得查看自己的胳膊，只想快速离开这个让她感觉无比尴尬的浴室，彻底揭过这一茬。转身正打算出门，身后的温玟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白清韶身体一僵，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浴室之中突然间就变得无比闷热。
明明只过了一小会，白清韶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脑门上出了一脑门的汗。
不该这样的。
白清韶告诉自己：大家都是女人，看一下没什么大碍。
然而心中这般想着，眼前却不断浮现出先前温玟的模样：清水出芙蓉的脸庞，精致漂亮的锁骨，绵软白皙的肌肤……
温玟整个人从头到脚，似乎没有一丝瑕疵。
白清韶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她想要问温玟究竟有什么事，却发现自己并不敢问出口，只能僵着身体站在原地，听到浴桶里传来的细微的水声。
“我不方便起来，白小姐能不能站在旁边扶我一把？”
过了好一会，温玟终于出声。
白清韶抿紧了唇。
奶奶年纪大了，白佳怡年纪尚小，这个家里能帮忙的确实只有自己。
问题是——白清韶此时有些心虚：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砰砰’加快的心跳，怕被温玟发现了异样。
“白小姐？”
那边的温玟又一次问出了声。
白清韶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闭着眼转过了身，凭借着感觉走到了浴桶边上，也不敢抬头，垂头伸出了胳膊。
因为闭上了眼，其余的感知反而显得格外灵敏。
白清韶闻到了温玟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家里三个人有不同喜欢的味道，白清韶家里一向备了三种沐浴露，白清韶也没想到温玟挑选的沐浴露是白清韶最喜欢的味道。
浴室里一片沉寂，几近落针可闻。
白清韶的胳膊上落了一双手，那双手力道很大，白清韶能感觉到温玟半个身体都压在了自己身上，甚至能听到温玟细微加快的呼吸。
白清韶能想象到此时温玟用双手用力撑起身体的模样——
温玟是个美丽的女人，却也是一个用尽全力对抗病痛，努力生活的勇者。
而此时，自己直面着她最狼狈的时刻。
白清韶心中的乱七八糟的心绪在这一刹那突然就消退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沐浴露吗？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个桃子味道的。那是你代言的牌子，佳怡最喜欢了，只用那个牌子的沐浴露……”
白清韶轻声开口，给自己递了个台阶，想要在温玟回答之后就势跟温玟道歉，解释自己之前闯进浴室的原因。
然而温玟并没有接话。
白清韶忍不住眯起眼，从眼缝里偷偷看了温玟一眼：温玟眉心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心中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这一刹那消散了下来，白清韶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没勇气再说第二遍。
“我原本喜欢那个桃子味，不然不会接那个代言。”
白清韶挫败地低下头，却听到头顶上方的温玟轻声开口。
温玟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换了常用的沐浴露用了白清韶这一款，仿佛潜意识里极为习惯这种味道，让她感到无比舒适怀念……
但此时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件事。
——温玟扶着白清韶的胳膊，从浴桶里慢慢站起，顺着垫着的台阶艰难地抬起了腿。
白清韶闭着眼睛，所以没有看到温玟眼睛里闪烁着的泪。
温玟将腿落在地面，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这一瞬间，温玟感觉她整个人就像是行走在刀剑之上……
温玟却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这么多年来，她的腿是头一次有了知觉！
是在做梦吗？
在温玟的视野里，她的一双腿从腿根开始，突然长满了细细密密透明的鳞片。
这也是温玟之前不敢再露面，藏在浴桶里的原因之一。
温玟发现自己突然能在水下闭气很长时间，而这段时间腿上疙瘩里的东西长了出来，变成了薄而透明的鳞片。
是自己在水里漂浮了太久，所以变成了怪物了吗？
但白清韶之前冲动地将她抱了出来，神情间并没有表露出看到怪物的模样……
是白清韶在伪装，还是她……看不到自己腿上的鳞片？
温玟目光深深地看向白清韶：白清韶低垂着头，温玟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红得透亮的耳根，还有额头微微浸湿的汗。
莫名的，温玟脸上也开始有些发烫。
她悄悄地吸了口气，还是决定践行自己的计划，咬唇开口——
“白小姐，之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我现在腿脚有些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递一下浴巾？”
白清韶觉得自己是该释然的，温玟大度地表达了不介意，然而不知怎的，白清韶递浴巾的时候整双手都在颤抖，或许是照料白佳怡成了习惯，将浴巾递给温玟后，等到在温玟擦干了身体，白清韶又习惯性地递了家居服，知道温玟不会让她帮忙穿裤子，在征得温玟的同意之后，白清韶另外拿了一块大浴巾系在了温玟腰间。
原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差不多了，她只要背着温玟去床上让温玟自己穿裤子，白清韶正打算弯腰，便听到温玟继续开口——
“白小姐，我不习惯腿上有水，能否请你帮我擦一下腿上的水？”
这个要求对白清韶来说并不难，每次给白佳怡洗澡，白清韶也会帮她把腿上的水擦干净。
白清韶低下头，不敢看别的地方，抿唇小心地擦干净了温玟腿上的水珠……
温玟的小腿生得极为纤细，形状完好，并没有萎缩变形，谁能想到这样一双漂亮的腿根本无法行走？
……
白清韶看着温玟的双腿，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惋惜。
而仔细打量着白清韶的温玟看着白清韶眼睛里的心疼，一时间也忘记了原本的目的，晃了晃神。
——还是白佳怡小朋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白佳怡小朋友倚在门口，惊愕地看着正在帮温玟擦拭腿上水珠的白清韶，瞪大了一双眼，想起白清韶每次给她洗澡时候的步骤，疑惑地问出了声——
“妈妈……不，姐姐，你刚刚是在给温玟阿姨洗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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