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亲爱的羔羊
第二天一早，电话打到了萧凛和万启蝶住的地方，萧凛接了电话后，告诉万启蝶他要去一趟上海，萧家的货轮在上海的码头靠岸被拒，已在浅海搁浅。万启蝶没有追问细节，给萧凛收了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必备的日用品，亲自将萧凛送出了门。事出从急，她抽不开身陪萧凛同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示支持。
此事本不是件难事，只是事情出得急，萧凛出面，也就是三两天就能解决好的事。但萧凛这一去就迟迟无法抽身，一桩接一桩的事，每一桩都能跟地下分子扯上关系，萧凛被“请到”当局特情处接受盘问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萧凛此番滞留上海已久，眼下更是头疼。
“萧老板年少有为，还有归国报效祖国的情怀，实在让人肃然起敬。但少不经事难免分不清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歧途。拿着顾部长亲批的许可令，堂而皇之的将暂扣的药物运走，请问萧老板，那些药被运去了何处？是你自作主张伪造了顾部长的签字，还是此事是你姑父让你这么做的？”当局驻上海特别情报处的科长黄吉荣，亲自与萧凛面谈。
黄吉荣口中的事，和萧家脱不了干系，但萧凛却是头一回听说，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凛思虑了片刻笑着缓缓开口：
“黄科长，您的假设也太有想象力了，萧家可是一直配合党国的决策。上海是整个中国最不缺药的地方，中德被扣在上海的药物跟其他港口的相比也算不得多，黄科长要假设也该选个更有价值的地方才是。”
黄吉荣盯着萧凛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年轻人，无知又无畏。”
黄科长走到坐着的萧凛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凛，请你来这儿，是想帮你，不是想听你巧言狡辩。”
“没记错的话，黄科长您曾在我姑父的手下做过事，想必您应该也知道，姑父从未关照过萧家生意。在商言商，我做的事，都是本分的买卖，不会牵扯运筹帷幄的政事。”
“身为归国不久的侨商，我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你可能不知道，那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只在意落脚之处的鸟儿，可不算良禽，良禽应该在意的是飞翔在哪片天空，不是吗？”
黄科长的眉眼沉了下来，愣了片刻，发现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随即笑了起来。
“后生可畏啊。”然后脸色突变，变得阴沉可怖，捏着萧凛的肩膀，低头凑到萧凛耳边，“你又飞翔在哪片天空？”
萧凛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虑着，这一连串的事，还有今日被“请”进情报处的审讯室，究竟是冲他还是冲他的姑父顾程卫？若是前者或还好说，若是后者，只怕这一切只是个过场而已，他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重要，真相更是不重要。
“我不是飞禽，和你我脚下的土地一样，我想做一只顶天立地的雄鸡。”
黄吉荣又拍了拍萧凛的肩膀，然后在萧凛身后踱步，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密闭的房间里响得十分的诡异。
萧凛没有回头看他，因为他很清楚，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逞口舌之快而已。
“雄鸡啼晓，很耳熟，好像是一句口号。你把当局比作黎明前的黑暗，这就是你，这就是萧家的态度？”
“我中文不好，说的话也只是流于表面，黄科长一挖再挖的解读，实在是令人惶恐。”
“中文不好？萧凛，我看你的中文是好得很啊！”
“黄科长不妨有话直说，我是个生意人，竟然已经给萧家安好了罪名，不妨明码标价，看看有没有谈成买卖的机会。”
“狂妄，年少轻狂啊！区区萧家，竟和党国做起了买卖。黄叔叔是想帮你，想你初次回国，还是黄叔叔去码头接的你，你忘了？”
正是因为对黄吉荣有些了解，萧凛才清楚比起搞垮萧家，当局应该对萧家有其他的期待，所以他才在爱卖弄学识的黄吉荣面前逞这口舌之快，不过这小打小闹的痛快也该适可而止，否则就过火了。
“当然记得，所以黄叔叔想如何帮小侄？”
“这就对了。”黄科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将一份材料递到了坐在对面的萧凛的手上，“看看这个，在萧宅搜出这样的东西，就是铁证，萧迩玲地下分子的身份已经坐实。黄叔叔知道，你和你姑姑姑父来往的少，也没有私事以外的接触。所以，你只需承认是你姑父让你运走了那批货，大义灭亲，这样你和你的事业最多就是伤点皮毛。”
自己的小姑是不是地下分子萧凛当然很清楚，跟别说在萧宅搜到这样一份政治指向明显的“反动”材料。
“这算是黄叔叔对小侄的承诺？”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叫互相帮助。”
“但，如此低劣的栽赃会有人信吗？”
“天真。只要坐得够实，就是铁证如山，没那么多人会去思考值不值得信这个问题。”
黄吉荣口中搜出的铁证，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他也并非手握制裁顾程卫的权利，他的这番所作所为，只能算是党内派系的争斗。顾程卫的位置有的是人想坐上去，趁他失势推他一把取而代之，也是官场上常用的伎俩，所以不管顾程卫有没有背叛党国，他都会成为党国的背叛者，在这儿与萧凛交涉只是开头，一切才刚刚开始。
此刻的萧凛并不知晓这其间的利害，他当下唯一能判断出的是黄吉荣需要他，而这或许也是他唯一的本钱。
“黄叔叔急不急？不急的话，可否容小侄考虑考虑？”
黄吉荣左边嘴角扯动了一下，直勾勾的眼神像是要将萧凛看穿，萧凛镇定自若的装着糊涂，若是漏了怯，此次谈判就算是败了。
“毕竟是亲人，你小子还有点人情。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吧！到明天下午五点，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肯定够萧凛大侄子考虑清楚了。”
说完，黄科长又一次拍了拍萧凛的肩膀，然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少年人啊，总是自大，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黄吉荣的声音不小，明显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萧凛听见。让对手恐慌，慌则乱，乱则变成待宰的羔羊，身为特情处科长，他自然深谙此道。
萧凛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但被关在特情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得不接受他还是败了，姜果然是老的辣。
老姜到底有多辣，萧凛还只是浅尝了一下。关心则乱，从进入特情处开始，浓浓的政治意味让他被自己姑父的事挤压了思考。
黄吉荣绕来绕去，最终却还是落到连萧凛都觉得草率的栽赃之事上。这当然不是考虑欠妥，这一切只是为了迷惑萧凛，关他在审讯室才是最终的目的。因为，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萧凛这个能借着cheney的关系拿到法租界外交豁免权的变数，不可以留在外面生事，所以，最好是他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
羔羊跳进了陷阱而不自知，商场和政界的悬殊，让萧凛一开始就栽了个跟头。不过有些亏吃得越早越好，这样才会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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