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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无尘大半夜被御昀庭call醒,怒气值爆米花似的在胸腔炸开,但是听到“小鬼可能是梁楼月的儿子”这句话,被睡意渲染得雾汽懵懂的眼睛“腾”地雾散月出,朗明一泓里,皱出心虚的涟漪。

        他下床穿好衣服,立马打电话给睡得呼噜震天的钟大判官。

        “大半夜打你妈的电话,我们地府又不缺流量,”电话铃声没完没了地响,钟槐拗不过,从床头柜上胡乱抓过手机,摁下接听后,朝对面闭眼大骂,“说了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再骚扰你钟爷,小心你全家折寿10年……”

        某宝真牛逼,推广电话都打到地府了。

        那边的夜无尘,睛俊一张脸都被快被气成六边形了。他眸色一冷,掐掉电话,化光瞬移到钟槐床边。

        “你给我起来!”夜无尘一把揪掉钟槐身上的被子。

        ……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睡?”夜无尘有点无语。

        钟槐双手捂着重点部位跳下床,扯下衣架上的t恤裤子,穿戴文明后,在夜无尘意犹未尽的目光注视下,心里一慌:“地,地府那一条规定不,不许公务员不穿衣服睡觉。”

        夜无尘脸色遂即转得端肃:“从今天开始有这一条了。”

        转过身,他露出一个恨恨的表情。

        妈的比我大,这不能忍。

        执意跟来的明三千半道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我家住在最里面。”小鬼坐在苟良的肩膀上,两个空荡荡的裤管在微凉的夜风里摇摆。

        辅路逼仄,路灯也没几盏,仅有的两杆,密密麻麻的虫蛾在灯罩外头灰蒙蒙地围了一圈,蛾的影子就在人的身上、地上跳跃,昏黄的光线又把人的影子长长的拉到墙上。

        24小时营业的麻将馆灯火通明,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和滂臭的烟气一起从门和窗的缝隙挤出,御昀庭忍不住掏出口袋里的帕子掩住口鼻,他实在太讨厌二手烟的臭味了。

        楚洬心不在焉地被御昀庭牵着手走,他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但情绪最底层那点让他难以启齿的孤寂,让他不烦由御昀庭主导的亲近。

        “……你养父母是自愿成为实验体的,不值得你为他们拼命!”

        封青夷的话让楚洬冷了一路。养父母对他视如已出,从小到大,地都没让他扫过几回,小少爷一样娇贵地养着。他们在时,自己活得像颗蜜饯,浑身上下散发着被幸福浸透的甜蜜气息。

        那是他最快乐完满的十八年,突然某一天,有人在后面续了一笔。

        就像童话故事被改变的结尾。

        “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变成了“他们是一对邪恶的坏蛋”

        夺舍人类死婴重生的楚洬,在人间烟火里熏燎了二十三年,天天耳濡目染人类的悲欢喜怒,绯苏遗留的高傲冷酷的内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因为年复一年地共情人类感情,已经悄悄滋生出一片脆弱。

        不是软弱,而是折服于人类七情六/欲,一种对自我本性的认知。

        “御会长!”楚洬突然停下脚步,他反向抓紧御昀庭的手,仰头看了一眼后,轻轻靠到他怀里,“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走在前面的苟良趔趄了一下,驮着小鬼,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慢慢抱,不必在乎一只雕的感受。

        滨州的晚风微凉,带来远处海水的淡腥味,却无法冷却御昀庭此时急剧升高的体温。明明在怀里,他只能心照不宣。心脏似乎因为衣衫的磨蹭、肌肤的相近而紧张到停摆,手也在半空僵好久。

        惟有气息肆无忌惮地缠绕。

        御昀庭还是收回了手,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大概是近乡情怯,又或许自己还没从那个梦魇中走出来。绯苏从背后捅/进心脏的那一刀,现在还隐隐作痛。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都是骗你的,我的傻徒儿。”绯苏冰冷的唇似乎在御昀庭烘热的耳垂上贴了下。

        御昀庭一个激灵,前一秒还刻骨清晰的红色泪痣,和永远浮浅朦胧,总蕴涵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化风散去。

        楚洬从御昀庭怀里抬起头,笔挺站在光里的男人嘴唇紧抿,眉骨下颌的轮廓晕着很淡的感伤,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慌乱又小心翼翼,像个孩子。

        平地卷起一铺凉嗖嗖的妖风,凉得只穿着一件轻薄衬衫的楚洬抱了下手臂。御昀庭见状,放下小鬼,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楚洬身上,还一言不发地替他拢了拢。

        小时候的御昀庭看上什么东西,会先向绯苏求援。

        “老师,那个。”他总睁大眼睛,盯着想要的物件乞求绯苏。

        绯苏觉得这是别人家的孩子,打骂轻重都要拿捏分寸,他嫌烦。于是,御昀庭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尽量满足,不乏暴力手段。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出生就是神明,还是第一阶那种,对泥点子,弱小的生灵赋予的同情心乏善可陈。

        这就给幼小的御昀庭造成了错误的认知观,喜欢什么就用绝对的武力去征服,闯了几场祸后,被老爹地祖御龙宗胖揍了两顿,这种对武力的绝对崇拜就转移到了自己老师绯苏身上。

        他喜欢绯苏,他就要想方设法据为已有,不论手段。

        凤凰十二台,锁了绯苏七百年。

        我是楚洬,绯苏已经不存在了。

        楚洬再次与绯苏划清界限。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抖m,无论以拜金的眼光还是丈母娘挑女婿的实际考虑,性格不花里胡哨的御昀庭都……

        “你俩有完没完,我们站在风口等半天,你们俩还没墨迹完。”夜无尘和钟槐一前一后从黑黢黢的犄角里走出来。

        “御哥哥,我看你挺会疼人的嘛!”夜无尘瞟了眼楚洬身上质感高级的西装外套,笑着调侃了一句。

        楚洬和御昀庭分开,几个人几步间走到一座岌岌可危的四层民建楼底下,第四层是加盖的,小鬼和他妈梁楼月住在左边半悬出天台的阁楼里。

        “嗷嗷嗷嗷嗷嗷——”纸片般从苟良肩膀上飘下来的小鬼,荡到御昀庭裤腿后面,小手揪着一点裤子面料,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人小鬼大,越小的鬼怨气越重。但眼前这小鬼,在天煞九变棺里封了那么久,除了脸绿点,哪哪都圆嘟嘟的十分可爱。

        谁不喜欢乖巧的小孩呢。

        钟槐父爱泛滥,从怀襟内兜里摸出孽镜,呵一口气变成一个五彩小风车逗小鬼。

        结果,小鬼哭得更惨烈了。

        “幺(妖)怪……幺(妖)怪……吃人……”小鬼小手紧揪着御昀庭裤子往后躲,把‘吃人’两个字咬得无比清晰。

        小鬼这是被钟槐吓到了。

        苟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楚洬和御昀庭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闭嘴。

        还有被鬼嫌丑更伤自尊的么。

        夜无尘拍了拍受伤的钟槐:“你还是把你的脸遮遮吧,别吓着小朋友。”

        男儿有泪不轻弹,糙老爷们儿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却生生被“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手机铃声憋了回去。

        片许。

        “整你老母的容,老子不需要,老子帅着呢,”钟槐喘着粗气切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后,他挠头嘀咕了一句,“这都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还知道在凌晨十二点之后打。”

        御昀庭微微咪眼。

        电话推销都搞到地府了,猎讯局这个月的绩效别想了。

        上楼后。

        御昀庭在阁楼外面下了一个双重结界,进入房间的小鬼明显惊恐起来,楚洬好一顿安抚,小鬼才安静下来。他抱着小鬼坐到床上,对换了张脸皮的钟槐点头:“开始吧!”

        钟槐一时找不到方便遮脸的东西,楚洬就以灵线为笔,给他现画了张吴彦祖脸,钟槐特别满意。

        吴彦祖门面的钟槐点点头,孽镜悬空立在他竖立的两手之间,他闭眼诵了一段法咒。

        平静的镜面涡流涌现,潮湿发霉的阁楼,时空发生了改变。

        2020年阴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

        “妈妈,你别哭,糍糍也不哭。”宋梓玉被他妈,无论几世轮回,容颜都不曾改变一点的梁楼月。

        梁楼月抱着儿子跪在小诊所门前,以头抢地,磕出血花,诊所的门依然紧闭。凄惨的生活配凄惨的冷雨,雷电闪现,一场瓢泼兜头浇下,梁楼月额头沁出的血珠顺着雨水在地上蜿蜒,匆匆路过的行人,谁都没有停下看他们一眼,住在棚户区的都是穷人,哪个日子过得不是捉襟见肘。

        怜悯之于穷人,是橱柜里只能远观的爱马仕。

        爱莫能助。

        医院太贵,看不起,可是……梁楼月脸上的水渍如珠链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梁楼月的影像开始模糊,是糍糍阳气快要出尽的征兆。

        他们回到了阁楼,几乎快要看不清的梁楼月给糍糍换了身干净衣服,喂了点退烧药,她抱着糍糍哭了好长时间后,起身走到窗前,窗子发出一声“啪嗒”;身影又飘到衣柜前,一群大老爷们不好看女人换衣服,都别过脸去,等听到关门的声音,屋里已经只剩下糍糍一个小孩子。

        钟槐拉了快进,七个小时后,昏昏沉沉的糍糍一觉醒来,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竟然下去了,阁楼里的场景变得清楚起来。

        他妈临走前给他喂的退烧药看来还挺管用。

        饿极的糍糍从床上爬下来,一边哭一边叫妈妈。

        他拍很久的门都没人应声。群租房隔音效果差,隔壁先是响起一个女人穿鞋的声音,紧跟着是一个男人的粗口叫骂:“你个傻x,他妈都不管那个野种,你操的哪门子心,回来睡觉!”

        然后就没动静了。

        饿极的糍糍从门口爬回来,循着生的本能在屋子翻找食物,吃掉了一小瓶生油、一袋干巴巴的方便面、还有一些生米……死前最后一餐美味,一包抽纸。

        神智涣散的小孩子嚼着嘴里被口水泅湿的纸巾,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妈妈,妈妈……”

        灵魂出窍之际,糍糍脑海里涌现出许多不连贯的记忆碎片。

        钟槐默念法咒,时空回到现在时。

        “就到这里吧,小孩子死得惨,不好看,”捧着孽镜的钟槐望了眼镜子里定格的糍糍和记忆碎片,又扭头瞥了眼趴在楚洬肩头睡着的糍糍,“我们来看看这些碎片里有没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楚洬本来想让钟槐查一下这个男人,忽然想起解轻舟是他用蝴蝶制造出来的幻象。那时候的他,需要用情鬼释放的怨气做材料,与其它几种东西混在一起制造一口怨棺彻底吞噬廉贞贪狼,至于细节,前世记忆缺失了不少,记忆稀碎的想不起来了。

        钟槐刚想一帧帧放大糍糍的记忆碎片,却听楚洬对苟良说:“能不能帮我找张纸。”

        苟良反手从肩膀上薅下一片羽毛。

        “这个行吗?”他问楚洬。

        楚洬顿了下:“凑合。”

        解轻舟的样子十五秒内呈现在羽毛上。

        苟良望着羽毛上俊秀斯文的男人讶异:“你不是学中国画的,油画技法也这么牛逼。”

        楚洬:“你要是像我一样,连续五年每天在画室呆16个小时练习各种流派的画法,你也能行!”

        “我要是呆得住,那就真成沙雕了。”苟良在心里嘟囔了句,转手把羽毛递给了钟槐。

        钟槐接过羽毛,闭眼默念法咒,记忆碎片一帧帧地放大。

        “找到了。”钟槐把一个碎拖到最前面。

        楚洬把糍糍放到床上,和御昀庭一起走到镜子前观看,满脸横肉一个中年男人,长相凶恶,一看就是□□办重点关注对象。

        不是解轻舟,楚洬心一沉。

        钟槐翻开生死薄,哗啦翻到其中一页。

        吾解轻舟,小字临江,自愿坠入畜生道,望天道将恶因孽果系于吾一人之身,一切与地府无干。

        “他这第一世与第七世相差也太大了吧!”钟槐对比了下,第一世青衫布衣,如松似玉的,一看就讨姑娘喜欢,第七世,标准一个混不吝的恶霸。

        夜无尘瞟了眼楚洬:“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叫解轻舟的走的是雪凤凰的路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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