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罗迷莫斯单手支在桌子上，身子微微斜着，挑剔地拣着果盘中的树莓和桑葚，两个指尖被果汁染成紫红色，一边语气凉凉地调侃凯勒布理鹏：“万万没想到啊，堂堂伊瑞詹领主也有半夜起来偷食吃的习惯。”
我不是，我没有。凯勒布理鹏想反驳，不过嘴里恰好含着一大口麦片张不开，只能干瞪眼。
“慢点，怎么跟一个星期没吃饭似的。”罗迷莫斯还以为他噎着了，满脸嫌弃。
“何止一个星期。”凯勒布理鹏嚼了嚼咽了下去，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然而罗迷莫斯听见了，诧异地抬高了眉毛，“你一个多星期没吃东西？”
“不是你不让……”凯勒布理鹏打住了话头，他从罗迷莫斯的表情上意识到她真的对此全不知情，那不是她的指令，也就是说，那是祭司们自己给他的报复。“没什么。”
但罗迷莫斯已经猜出来了。
“他们虐待你？”罗迷莫斯又惊又怒地霍然站起身，“真不敢相信，我只不过半个月没过问你的事——”
“没有，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凯勒布理鹏忙伸手拉她，“怎么可能真的一个多星期什么东西也不吃，那我早饿死了。”
“只是饿不死就够了？就算你在我这儿天天啥也不干白吃白喝，也不用这么自觉地给我省粮食吧？”罗迷莫斯恨铁不成钢，“笑什么笑？你都不生气吗？”
“还好，因为我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凯勒布理鹏说，“其实以前他们对我一直都不错，尽管可能只是将这当成职责所在，所以这次应该也不是因为单纯的恶毒或敌意，他们是在为你打抱不平呢。”
“这叫擅作主张，就算他们的心情我理解……”罗迷莫斯眉头紧蹙，最后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真是不像话。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
“我以为这就是你的意思呢……”凯勒布理鹏底气不足道。
果然，罗迷莫斯冷笑一声：“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稍微有点小事没顺我的意就想把人活活饿死的小心眼儿。”
你还别说，凯勒布理鹏一开始真这么想过。
“我以为你是真的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你那时说的话是真的还是气话，我差点以为你当真再也不会理会我的事了。因为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没下楼了。”
“我倒的确是很想这么做。”罗迷莫斯抱怨道，“可是没办法，现在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就活该受这些气。尽管我全心全意地为你着想，但你不领这个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的确在生我的气。”凯勒布理鹏说。
“我没有，好吧或许当时有一点，但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罢了，你不愿相信我或者拒绝合作的可能性一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且与其白费力气生闷气，当然是转而寻找其他方法解决问题才更明智。”罗迷莫斯敲了敲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草稿纸，“所以我这两个星期是在忙planb。”
凯勒布理鹏张了张嘴，半晌才讷讷地说：“你已经想到新的办法了？”
“只是想的话，办法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罗迷莫斯拿起铅笔，一边盯着纸上的图稿，手下也开始飞快地开始计算起来，“既然你不愿造新的，我这里其实刚好有一枚魔戒，是我以前造着玩的，肯定没有你的精灵三戒那么精妙，但是仅仅承载足够隐去一个人身形的魔力应该绰绰有余。”
“我能看看吗？”凯勒布理鹏问。
“请便，就在我床边柜子上那个首饰盒里。材质是银，还镶有蓝宝石的那个。”罗迷莫斯抬起头，看着凯勒布理鹏依照她的指示取出了那枚戒指，又叮嘱道，“但别往手上戴。”
“我也戴不上吧？”凯勒布理鹏说，但紧接着他低头看见那枚戒指时就收回了自己的话，“难道这个也会根据佩戴者的手指粗细调整大小吗？”
“不，我一开始就是按照男性的款式做的。这枚戒指以前是我送给格洛芬德尔用来监视他的。”
凯勒布理鹏“哦”了一声，就闭上了嘴。没办法，他总不能说你干得真棒吧？
“迈雅的力量本是浑然一体的，虽然我们可以动用各种外力，强行将其中一部分割离并附到其他人或物件上——魔苟斯是做这个的老手了，美丽安和埃卢·庭葛严格来说也是这种关系，虽然他们为此起了个听上去更浪漫的名字叫‘爱情’，我做过这种事，现在索伦也这么做了，他将他的几乎全部力量注入进了统御魔戒之中，这个你已经知道了。”
“但即使我们将力量分离出去，并不是说从此那力量就不再属于我们了，恰恰相反，同源力量之间的关系依然相当密切，”罗迷莫斯顿了一下，“你对此应该深有体会吧？精灵三戒完全是由你独自完成的，但仅仅因为你接受过索伦的指导，你的创造中掺杂了他的意志，哪怕就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也因此和至尊魔戒有了联系，和其它戒指的区别只是这种联系要弱很多而已。”
凯勒布理鹏默然不语。
“而我是依据这一点，将这种联系再放大数倍，创造了一对戒指，喏，其中一只就在你手里，而另一只，很不巧……”罗迷莫斯烦躁地将自己在纸上刚才写下的计算全部划掉推翻，“在一个你绝对不想被她发现的人手里。你可以拿走我的戒指，我不在乎，反正那玩意现在对我没用了，但你总不想以后都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吧？何况那个人对精灵还毫无善意。”
“那你是想……”凯勒布理鹏迟疑着开口。
“既然不想被追踪到，那就想办法把这种联系切断不就行了嘛。”罗迷莫斯依然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刚才强调了一大串这种联系如何密不可分的人不是她似的。
“可能做到吗？”
“我不想说绝对不可能，但现在我确实还没想到能断绝这种联系的方法。”罗迷莫斯叹了口气，但随即又鼓起精神，“不过也不是说非要将这种关系完全消除，既然我能将它放大，那肯定也可以将其削弱，只要这种关系弱到几乎不可能被感知到就可以了；或者说，如果我能发现或研究出可以极大程度绝缘这种关系传导的材料呢；还有，再比如说，也许我可以改变我的魔力的能量形式，从而扰乱另一头的判断……哎呀，先不和你说了，你要是没事了就去休息吧。”
眼看着对方两眼放光开始轰人了，凯勒布理鹏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你不睡吗？”
“嗯？我算完这点就去睡。”罗迷莫斯明显敷衍地答道。
凯勒布理鹏没有立刻说什么，罗迷莫斯低着头，全情投入到眼前的事里用不了她一秒钟的时间，几分钟的功夫，她就写了大半张纸，直到周围的桌子上突然多出了一片阴影，她才又诧异地抬起眼。
“你怎么还不走？”不仅不走还坐下了？
“如果你不介意，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凯勒布理鹏说，“而且如果这次研究能成功，我想，或许我以后也能试着阻断三戒和至尊戒之间的联系。”
“你能帮上什么忙？”罗迷莫斯反问，然后自问自答，“你头脑聪明，你是数学、工程学和冶炼金属的大师，你熟知魔戒的原理和功能。好吧，但如果你真想帮我，为什么不去打造一枚新的力量之戒呢？那么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即使我想，我也造不出来了。”凯勒布理鹏这次沉默了很久后，终于说道，“就像我的祖父说过的一样，有些东西，即使是它的创造者，一生中也只能创造一次。”
“你造出了三戒、七戒、九戒，整整十九枚戒指！现在我只要你再造一枚，你就造不出来了？”罗迷莫斯咬牙切齿。
“我情愿我从来没创造过它们。”凯勒布理鹏说。
“别犯傻，就算索伦从来没去过伊瑞詹，他想攻打那里你以为精灵拦得住吗？反正你们怎么也是打不过的，现在你好歹还学会造魔戒了呢。”罗迷莫斯说，“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干嘛这样瞪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凯勒布理鹏忍着火气问，“索伦造那些戒指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我碰巧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他是想用那些戒指来控制中洲所有人的！我差点酿成了大错，不，是已经造成了！”
“那是索伦的问题，控制人心的戒指是他创造的至尊魔戒，又不是你打造的戒指。”罗迷莫斯说。
“但正因为我造了那些戒指，索伦才可以用至尊魔戒来控制佩戴了那些戒指的人。”凯勒布理鹏悲哀地摇了摇头，“我虽然是无心之举，却竟然也成了索伦的帮凶。难道我现在还要一错再错吗？”
“你说的话真奇怪。”罗迷莫斯说，“你是想说，你没有注意防范索伦是你的错？还是说，你渴望创造出更伟大的作品的欲望是错的？”
“我想二者皆是，但后者尤为深刻，因为若不是我被自己傲慢的欲望遮蔽了双眼，我本不会被索伦欺骗。”
“这话就更奇怪了。”罗迷莫斯说，一只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里的铅笔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你为何称求知和创造是傲慢？我反而觉得那是无比的谦逊，停止对未知的探索才是傲慢。”
“我当然不是反对求知，但当时爱仁尼安再三劝诫我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之后的风险，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
“非凡美景前的伟大冒险乃必经之路。不孤注一掷谁又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我本不希望这样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凯勒布理鹏。”罗迷莫斯说，“这个世界上贪恋安逸的人已经太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凯勒布理鹏长叹一声，“你是个勇敢无畏的疯子，但我不是你的同伴，罗迷，创造固然对我十分重要，可我除了是库茹芬威，巧艺的工匠外，我还是冬青郡的领主，如果我的子民渴望安逸，那么让他们陷入战火与危难中就是我的责任。”
“所以我讨厌责任这个词。”罗迷莫斯嘟囔道，“就是因为有这些自己搞不出什么名堂的平庸之人拖后腿，伟大的天才们也不得不迁就他们而放慢脚步。可是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想象不出这个世界能变成什么样子，只有当天才真正做出什么创举时，他们才会惊叹原来也可以这样，但天才成功之前的那些挣扎他们全然看不到，却妄想天才应该一早就预料并避免之后可能的所有风险。”
“这就太过分了吧？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世界上除了天才之外，其余人根本可有可无。”
“难道不是？啊，别误会，我不是说除了天才以外其他人就毫无用处，庸才的基数之大正是产生零星那么几个天才的必要保障。但是，没错，跟真正有价值的人比起来，大多数个体相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你之所以决定从索伦手中救下我，并不是因为你认为索伦做得不对，或者同情伊瑞詹的遭遇……”凯勒布理鹏挑了一下眉毛，“而是因为，我在你眼里是有价值的人吗？”
“是啊。”罗迷莫斯点头。
凯勒布理鹏觉得有时候罗迷莫斯的确不愧是从安格班出身的人。
这种时候就要搬出杀手锏了。
“那对你来说，”他慢吞吞地道，“格洛芬德尔是哪一种天才？”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因为每次一提到金花领主，罗迷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特别有意思。”凯勒布理鹏笑道。
“格洛芬德尔……他大概是招人喜欢的天才吧。”罗迷莫斯自暴自弃地扔掉手里的笔，重新趴回了桌子上，脸埋在臂弯中，藏在月光的阴影下，“我跟索伦说我见过比他更好的人，那是真的，贡多林里，伊缀尔比他聪明，梅格林比他手巧，艾加莫斯射箭比他远，杜伊林射箭比他准，鹏罗德比他高大，加尔多比他强壮，埃克西里昂就更不用说了，比他英俊，比他声音好听，比他稳重，比他精明，但格洛芬德尔依然是贡多林最受欢迎的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应该说是情理之中吧，我不能说他哪里吸引了我，但是……是的，我的确喜欢他超过所有人……那么一点。”
“那就是说你也承认，”凯勒布理鹏高兴地说，“如果你非要按照将人像物件一样衡量其价值，那感情也应该是这价值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难以量化的那部分。”
“那你的意思是说，假如一个人完全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但他依然被很多人爱着，那他的价值就能超过那些头脑天才却不受欢迎的人吗？”
“一个人能获得他人的爱本身就可以说明他不是一无是处。”凯勒布理鹏说。
“但有些爱是没有理由的，仅仅是因为命运如此而已，比如一位妈妈生下了一个丑陋又愚笨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她绝不会爱他，但却别无选择。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也依然有价值吗？”
“这很悲哀，但是的，哪怕是这样，也不代表这个孩子毫无价值，因为有人还没放弃他，那么只要他遭遇了不幸，他的母亲仍然会为他难过。”凯勒布理鹏说，“至于头脑聪明却没有一个人爱他的人就要好想象的多了，因为我们身边就有一个。索伦，是的，我承认他极为强大，我甚至愿意承认他有些智慧，但在我看来，他对这世界的价值几近于零，不，应该说是负的，平凡人或许无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索伦这样的人只会让阿尔达越来越糟。”
“那么这又是我和你的分歧了，你认为与其变坏不如不变，而我则恰恰相反，我认为一味地只求前进才不现实，我不认同索伦就是对的，但我也不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毫无价值，没有试错何来进步？一成不变反而是最可怕的，这个世界是懒惰的，如果没有暗，她就不会有追逐光的动力。”
“我们都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数千乃至上万年，想在一晚上就说服对方显然也不太可能，”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已经落到了西边，凯勒布理鹏率先终止了这场辩论，“就先到此为止吧。”
“时间会证明你和我中谁是对的，抑或我们都是错的。”罗迷莫斯说。
“没关系，”凯勒布理鹏微笑道，“作为对这个世界永不停止探索的求学者，我相信我们都能对自己的错误坦然视之。那么我就先走了，你……不是我想多管闲事，就算你是迈雅，该休息还是要休息。”
“既然如此，那凯勒布理鹏领主一定是愿意帮我减负了。”罗迷莫斯歪着脑袋，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了一摞足有半人高的文献和古卷，“如果你以后愿意和我一起研究的话，读完这些是最基本的吧。”
凯勒布理鹏愣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乐意效劳，罗迷莫斯领主。”
(https://www.2mcnxs.com/html/book/62288/62288462/3369207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2mcnxs.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2mc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