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修】
罗迷莫斯不止一次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把伊瑞詹领主“偷”过来，尤其是在凯勒布理鹏在她这里躺尸了三天还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的时候。
罗迷莫斯料到了索伦不会立刻杀死凯勒布理鹏，也猜到为得知精灵三戒的下落索伦必定会不择手段折磨对方直到凯勒布理鹏松口——或永远不松口，她也不是不想把人早点救出来好少遭些罪，但除非凯勒布理鹏活着对索伦已经没有价值了，否则从索伦手里抢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为此罗迷莫斯非常殷勤地向索伦详细报告着精灵的情况（精灵我拦不住啦；他们马上就要到你那儿去啦；只有一百英里啦；只有八十英里啦……），乍一看好像是在帮索伦打探情报汇报军情呢，实则是在无形向索伦施加压力：别在那个伊瑞詹领主上浪费时间啦，快分神应付一下林顿吧！
而一旦索伦焦躁起来，耐心耗尽决定下手处死凯勒布理鹏，尸罗就会掐准时机强势介入，直接一波把人带跑。
罗迷莫斯的计划迄今为止都实施的十分完美，和尸罗的配合也没有掉链子，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凯勒布理鹏最终没挺过来，那她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不过，感谢一如放在诺多精灵第一家族灵魂中的那把烈火，尽管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痛苦，在凯勒布理鹏来到微光之塔第四天的那天晚上，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从意识回笼的那一刹间开始，铺天盖地的痛觉席卷而来，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延伸到包括指尖与脊骨在内的每一寸地方，所有这些都指向一点：他还活着。
当意识到这件事时，凯勒布理鹏的心里一阵绝望。
“领主大人，那精灵醒了！”旁边有人注意到了凯勒布理鹏这里的动静，连忙前去禀告他的领主了。
凯勒布理鹏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这里不是林顿，在林顿，他不会被称作“那精灵”。
“索伦”来得很快，凯勒布理鹏的心随着长袍拖在地上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一同沉了下去，他不想露怯，但他的手指和小臂上的肌肉依然不受他自己控制地痉挛起来，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颤动了几下，他的心跳也加快了。凯勒布理鹏强迫自己勉强提起精神，准备好迎接下一轮残酷的拷问。
关于精灵三戒，他当然还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光源离他更近了，然后停在了他的斜上方，有人拿着灯或蜡烛在观察着他，凯勒布理鹏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鼻息轻轻拍在他的脸上。
多么可笑，索伦的呼吸竟然也是热的。
现在他的眼睛能稍微适应周围的光线了，凯勒布理鹏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朦胧的景象闪烁了一两秒后逐渐清晰——
一张漂亮的脸，一双暗金色的漂亮眼睛，不带什么情绪，纯粹地打量着他。
愤怒一瞬间压过了疲惫、理智以及其他一切情绪，凯勒布理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他猛地挺起身子，用前额凶狠地撞上了那人的脸，那人完全没想到看似只剩一口气的凯勒布理鹏还能做出这种事来，一下被砸了个正着，一声惨叫，连连后退，捂着鼻子就蹲坐在了地上。
“罗迷莫斯大人！”一旁的祭司惊叫一声，连忙来扶，“呀！您在流血！”
凯勒布理鹏来了这么一下，全身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也全花光了，又向后跌到了枕头上，连连喘气，眼前一阵发黑，他感觉他后背上本就没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罗迷莫斯？
罗迷莫斯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光炸开，她的鼻子短暂地麻痹了一阵，但几秒过去后，那里随之而来的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哗的涌了上来。
“罗迷莫斯大人！”祭司满脸惊慌，“您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罗迷莫斯嘶嘶地抽着凉气，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鼻翼，又是数不尽的眼泪，好在骨头没断，“给我拿点干净的纱布过来就行。”
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罗迷莫斯终于止住了鼻血，拿起桌上盛满凉水的水罐倒了一大杯，咕咚咕咚地将鼻喉间的血腥味冲了下去，面色阴沉地用眼角瞥了凯勒布理鹏一眼，又另倒了一杯，走过去手法粗鲁地托起他的脖子，把杯子往凯勒布理鹏唇边一怼，差点没磕着他的牙。
“喝水。”罗迷莫斯的声音还是瓮声瓮气的。
凯勒布理鹏这时才发现房间里的光并不是完全来自烛光，远处的烛台上确实点着一小支，勉强照亮了局促不安站在那里的祭司的半张侧脸，而罗迷莫斯的光则与蜡烛和油灯都无关，那朦胧的昏黄光晕好像是从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周身的每一寸上自然地散发出来的。
借着她的光，凯勒布理鹏终于在黑暗中真正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实话说也不能全怪他认错，罗迷莫斯的模样跟安纳塔至少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罗迷莫斯的五官相对更为柔和，除此之外，二人外貌的最大不同就是安纳塔的头发为淡金色，而罗迷莫斯则是黑发。
认错了人还把人给打了让凯勒布理鹏有点尴尬，不过转念一想这罗迷莫斯跟索伦也是一路货色，各种恶事做尽，这一下挨得也不冤，很可能还轻了呢。
“你喝不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让我硬灌才高兴是吧。”罗迷莫斯恶声恶气，不过也许是他在索伦手里捱了这么久已经麻木了，凯勒布理鹏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被恐吓到的感觉。
如果索伦还没打算让他死，那试图绝食断水怕也只是白费力气，凯勒布理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垂下双眼，放弃了做无用功的想法，他现在也确实渴得厉害。
罗迷莫斯的动作很不耐烦，几乎是恨不得把整杯水一气全灌到凯勒布理鹏嘴里去，有几次凯勒布理鹏险些被呛着，罗迷莫斯也没有一点歉意。
“还要吗？”一杯水喝完，罗迷莫斯伸手揩去凯勒布理鹏下颌上的水珠，问道。
凯勒布理鹏双眼放空，既不看她，也不回答。
罗迷莫斯无所谓地走到一边，放下杯子，拿毛巾擦了擦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祭司为罗迷莫斯打开门，恭敬地弯下腰。
“行了，你也不用继续盯着了，看这样是死不了了。”罗迷莫斯说，“让他再睡一觉，你去厨房煮些粥，煮的烂一点；肉？不要肉，他们不吃肉；鸡蛋可以，那就煮……两个？还是三个吧，是不是太多了？算了，他有胃口了爱吃多少吃多少吧……”
罗迷莫斯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了。
“那么，我也先行离开一步，请您安心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就随便弄出些声响来，我们会听到的。”祭司将一个木质手柄的摇铃放在凯勒布理鹏床边的小柜子上，略微欠了欠身，也端着烛台离去了。
凯勒布理鹏重新回归到了黑暗与寂静的怀抱里，说来讽刺，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竟然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的身体依然每一寸都酸痛不已，那些不同的刀伤、烧伤、鞭痕、尖锐的刺伤或是钝器敲击导致的疼痛连绵成了一片，仿佛他整个人都被放在火上炙烤着。
最要命的是这竟然似乎还不是结束？
凯勒布理鹏不知道索伦又在打什么主意，看上去对方好像放弃了严刑逼供那一套，当然很可能只是暂时的，转手把他丢给了罗迷莫斯。
罗迷莫斯的大名凯勒布理鹏当然听说过，维林诺的叛徒，安格班的爪牙，贡多林毁灭的元凶之一，绝不是什么善茬，但即使如此，连索伦都撬不开他的嘴，这个罗迷莫斯难道能有比索伦还大的能耐？
凯勒布理鹏苦思良久，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一会儿就精疲力尽，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凯勒布理鹏睡得很不安稳，他不断从噩梦中惊醒，恍惚中每次都能看到安纳塔——索伦那冷酷的双眼，有几次他还觉得自己听到了对方冰冷的声音，真实的让他以为索伦就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被杀死的冬青郡，新的折磨要来了！
然而那些都是他的幻觉，无一例外，一连几天凯勒布理鹏都没再看见索伦，罗迷莫斯偶尔会出现，但也不会停留太久，有时她像是巡视一样走进来，边打量边绕着他转上一圈，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随口问一句：“他怎么样了？”她的仆人们——总共有三个，轮流在这里照看，或者说看管他——回答：“恢复的很快；很好；再有xx天就能如何如何了。”然后罗迷莫斯就点点头，走出去，一句话都不和凯勒布理鹏说，也不正眼看他。
但越是这样什么都不发生，凯勒布理鹏就越是焦虑难安。他的身体正如祭司们所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因为他本就是最强壮的精灵中的一员，但这没有让他的精神也振作起来，凯勒布理鹏每天都将自己绷的很紧，噩梦也时时萦绕不散地困扰着他。有一次他在半夜时猛地睁开眼睛，手臂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抵抗什么一般挥舞了几下，失手将旁边小柜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陶瓷杯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铃铛在地上连滚了几圈，那小小金属的响亮敲击声才在安静的黑夜里渐渐隐去了。
凯勒布理鹏挣扎着坐起身，四周漆黑一片，他记得油灯和火柴放在……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当凯勒布理鹏听到时那人已经在开门了，吱呀一声，暖黄色的光照亮了黑暗。
是罗迷莫斯。
罗迷莫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我不是故意的。”凯勒布理鹏犹豫许久，还是发声澄清道。
罗迷莫斯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
凯勒布理鹏在黑暗中呆愣了几秒，然后重新摸索着下床去找火柴，但他的脚刚碰到冰凉的地面，门就砰的一声又被打开了。
还是罗迷莫斯，手里拿着扫帚、簸箕和皮手套。
“回床上躺好。”她只瞥了一眼凯勒布理鹏，就说道，“我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够多药材和绷带了，可不想你身上再多几道口子。”
凯勒布理鹏一时有点理解不了她的意思，他沉默地看着罗迷莫斯动作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觉得自己的冷静和耐心在一点一点快速地被吞噬殆尽。
终于，他突然伸出手，一把钳住罗迷莫斯的手腕。
“索伦在哪里？你和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语速又快又急，那架势有点吓人，“无论你们又想耍什么把戏，我是绝对不会交出精灵三戒的。你们还是省点力气，直接杀了我好了。”
“放松点，我对精灵三戒没兴趣。”罗迷莫斯说，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凯勒布理鹏的手指，
“至于索伦，我不知道你这么想见他？真可惜，在我这儿你是见不到了。”
她一推，凯勒布理鹏就跌回了枕头上，这次他看上去是真的迷惑不解了。
“你想干什么？”他问，“你和索伦……不是一伙的吗？”
“是，但没你们精灵想的那么一团和气。”罗迷莫斯说，“总之，你的灾难结束了，凯勒布理鹏领主，做一个深呼吸然后感谢你的维拉吧。”
“我可不觉得刚出虎口又进狼穴有什么值得我放松欢呼的。”凯勒布理鹏说。
“我倒是很想尽快甩掉你这么个烫手山芋，可你现在这幅德行能上哪去？”罗迷莫斯说，给他掖了掖被角，“好好养伤，然后你爱去哪去哪。”
她又走了，留下凯勒布理鹏一个人在黑暗里，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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