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你躲到哪儿去了？！”勾斯魔格冲罗迷莫斯咆哮道。

        贡多林的反抗之激烈大大超过了勾斯魔格的预料，尽管他们重创了精灵，但安格班的军队也伤亡惨重。要知道在从前的战役中炎魔向来以精灵的天敌所著称，但这次战役中竟有大批炎魔被屠杀，精灵们砍下的奥克和哥布林的头颅更是数以万计。

        虽然魔苟斯也派出了许多火焰巨龙，但因为罗迷莫斯的研究陷入了瓶颈，那些东西目前为止只是些庞大却笨重的四脚蛇罢了，一时被贡多林天然险峻的地势困住，停在山脚下无法上来增援。

        而就在勾斯魔格焦头烂额之际，罗迷莫斯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拈着几颗新鲜的草莓——那本来是为夏日之门的典礼准备的，当然现在除了罗迷莫斯没人有闲心享用它们了——如此一来，你就不会不理解勾斯魔格看见罗迷莫斯时为何会大动肝火了。

        “我去梅格林那边看了看。”罗迷莫斯舔去唇上鲜红的汁水，“他太心急了，本来他可以再多伪装一阵子的，但现在恐怕已经没有精灵不知道现在他向米尔寇大人效忠了。话说，按照计划你不是应该和他配合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贡多林吗？为什么你还在这儿待着？”

        勾斯魔格气得七窍生烟——字面意思：“那你呢？除了耍嘴皮子又干了什么？”

        “我需要干什么吗？我该做的事一年前可就做完了，至于把贡多林打下来难道不是你的任务，和我有什么关系？”罗迷莫斯不以为意。

        “哦，是吗？”勾斯魔格压下怒气，重重地喘出一口粗气，“你的话在回去后我会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米尔寇大人的。”

        就知道告状，幼不幼稚！罗迷莫斯心里暗骂一声。

        显而易见，即使罗迷莫斯没有一刻不在盘算着要怎么和安格班撇清关系，但只要她一天名义上还是米尔寇的手下，她就一天得为安格班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至少表面看上去要是这样。

        “不是我不想帮忙，但你也知道，在攻城掠池这件事上，我是一窍不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罗迷莫斯挤出一个假笑，“但如果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一切对米尔寇大人有所助益的事情，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勾斯魔格很是看不起罗迷莫斯这变脸如翻书的小人行径，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顶用的事我也不是刚刚才知道一天两天，不拖我后腿我就谢谢你了，哪敢让你帮忙？”

        虽然嘴上对罗迷莫斯极尽嘲讽之能事，但勾斯魔格现在确实是没辙了，精灵炎魔两方相持不下的局面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上阵，而梅格林此时也不见踪影，掐指一数，安格班这边勉强还有资格统领全局镇场子的竟然只剩一个“不顶用”的罗迷莫斯，这让勾斯魔格如何不恼火？

        然而情势所迫，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勾斯魔格不客气地损了罗迷莫斯一通后，也只能交代她道：“现在我派一部分军队正面拖住那些精灵渣滓，剩余的则由我率领从东面绕到他们身后，两边夹击，至于你，我也不指望你那颗除了点小聪明一无是处的脑袋真能帮上什么忙，你就留在城外吧，指挥山下还没上来的火龙尽快上来支援，如果这事你能办好，咱俩以前的梁子就一笔勾销！不过要是你误了事，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去喂狼！”

        没见过请人帮忙还这么横的，好像谁稀罕跟你搞好关系似的，罗迷莫斯翻了个白眼。

        埃兰迪尔被抛出去的一瞬间，伊缀尔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呆呆地盯着埃兰迪尔一动不动躺在墙边的身体，心灰意冷，连梅格林把她强行拖走时她也不再反抗了，她也确实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然而这时图尔赶到，在他的怒火面前，梅格林毫无招架之力，瞬间被图尔扭住胳膊从伊缀尔身旁拉开，两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而伊缀尔甚至顾不上丈夫和梅格林你死我活的决斗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到埃兰迪尔身旁，蹲下身抱起儿子，埃兰迪尔的眼睛紧闭着，安静地躺在伊缀尔怀里，他脸色苍白，但身体还是温热的，伊缀尔呆了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埃兰迪尔鼻下探了探，霎时间，她的心脏又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埃兰迪尔还有呼吸，她的儿子还没有死！

        这简直是个奇迹！伊缀尔本不敢对埃兰迪尔能活下来抱有期望，因为他可是落到了罗迷莫斯手里啊！那个残忍恶毒，协助魔苟斯一手毁掉双圣树的迈雅！

        “埃兰？”伊缀尔屏住呼吸，满怀希望地小声唤道。

        埃兰迪尔的眉头紧蹙着，好像在做一个噩梦，但好在没一会儿，就在母亲的呼唤下悠悠醒了过来，还虚弱地朝伊缀尔微笑了一下：“妈咪……”

        伊缀尔大喜，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做了个特别真实的噩梦。”埃兰迪尔小声道，咳嗽了两声，“我梦见兰玟姐掐着我的脖子，还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妈咪，那是梦吗？我的头现在真的有点疼……”

        伊缀尔低头不语，只伸手揉了揉埃兰迪尔的头，摸到一块稍微鼓起来的地方时埃兰迪尔哎呦叫了一声，看来是头上肿了个包，除此之外脸和手上也都擦破了皮，身上估摸也被硌出了几处淤青，只幸亏都不是什么大伤。

        另一边，愤怒之下的图尔将梅格林举起摔下了城墙，急匆匆地跑过来查看妻子和儿子的状况，看见两人皆无碍时松了口气。他来晚了一步，没看到“兰玟”隐藏在伪装下的可怕獠牙，只以为伊缀尔和埃兰迪尔刚才遭遇的事情全是梅格林一人所为，愤然诅咒了对方很久，随后嘱咐伊缀尔身边的人保护好他们后，又一刻不停地赶往了战场。

        伊缀尔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但一开始还强迫自己呆在屋内，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王城高塔倒塌，贡多林之王、也是她的父亲图尔巩陨落的消息传来，震惊和悲伤令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而亲眼目睹外面的惨况后她更是被逼得发狂。

        伊缀尔满心沉浸在国破家亡的痛苦中，几乎要晕倒过去，一时甚至遗忘了自己周身情况多么危险，直到侍卫们拼命呼喊她才醒过神来，而此时一队攻进城里的半兽人已经发现了她，挥舞着兵刃向她冲来，而此时侍卫们距离她尚有一段距离，且人数也不够对抗那些奥克。

        危急时刻，两只羽箭嗖的飞来，距伊缀尔最近的几个兽人的应声而倒，由“锐目”莱戈拉斯带领的圣树家族的精灵及时赶到，和那些兽人战成了一团。

        “公主。”莱戈拉斯奔到伊缀尔身旁，欲言又止，“陛下和埃克西里昂大人他们……”

        伊缀尔怔怔地望着他，两行清泪自眼中夺眶而出。

        “请您节哀。”莱戈拉斯长叹一声，“但现在情况危急，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请您尽快带上城里还活着的人逃走吧，我和其他人会护送你们，图尔大人他们随后也会立刻赶来。”

        伊缀尔擦了擦眼泪，尽管她的内心依然为父亲和贡多林的陨落痛苦不已，但在这种危机关口还是迅速重拾了她的冷静和理智，眼神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她身为诺多公主的高贵与坚韧，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我知道了。”

        而在贡多林的精灵与炎魔和半兽人奋死拼搏时，罗迷莫斯并不在城内，而是去指挥山下那些火龙们往上爬去了，虽然这是勾斯魔格分身乏术又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但歪打正着的是，罗迷莫斯也许的确是最适合做这事的人，尽管她没有什么统兵作战的天赋或经验，但她比其它所有的半兽人和炎魔包括勾斯魔格都更熟悉火龙这种魔苟斯造出来的玩意，她也对每一条通向山上的路一清二楚，她知道哪里的岩石坚硬的足以支撑这些笨重东西的身体，也知道哪里的缝隙它们可以挤过去，那条河流它们能够趟过去，哪条路是最能节省它们的体力与能量——这些东西一离开魔苟斯的火焰源泉太久，力量就会大打折扣。在她的号令下，虽然也费了不少力气，但足足□□条火龙和它们背上数以百计的炎魔都被罗迷莫斯送上了山。

        打仗可真累人啊，下次这种事她再也不要掺和进来凑热闹了。罗迷莫斯擦了擦额角的汗，刚刚想歇口气，就有半兽人小兵急急忙忙地朝她跑过来：“报告大人——”

        罗迷莫斯长叹一声，真是一刻都消停不得，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勾斯魔格大人在贡多林内已战死，咱们下一步怎么行动，还请大人指示？”

        罗迷莫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你说谁死了？勾斯魔格？”

        这还有后半句话没问出来：是我认识的那个勾斯魔格吗？

        对于勾斯魔格，虽然罗迷莫斯和他互相看不顺眼，明着暗着各种损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饶是如此罗迷莫斯也得承认，要是正面刚起来，别说她了，就连索伦、甚至魔苟斯，也未必能胜过勾斯魔格，要知道诺多精灵的两任至高王可都是死在这货手里的，而魔苟斯对芬国昐那一场……咳，安格班自己都没脸吹，谁要敢在魔苟斯面前提那不是成心找死吗？

        万万没想到啊，这小子竟然折在这里了！

        作为表面战友，罗迷莫斯非但不痛心疾首，还差点笑出声来。

        叫你牛哄哄的装逼，玩脱了吧？

        当然心里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脸上可不能显出来，罗迷莫斯表情一紧，愕然道：“这怎么可能？谁能杀得了‘炎魔之王’？！是图尔巩？”

        “不，对面那个什么精灵王不堪一击，我们砸塌了他的高塔，把他碾得粉身碎骨。”半兽人小兵摇头晃脑地得意道。

        图尔巩也死了……罗迷莫斯抿了抿唇：“那么，是白羽领主图尔——就是那个头上顶着白毛的人类——杀的？”

        “不，不是，那个人类也不值一提，本来勾斯魔格大人差点就能杀了他，但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个精灵领主，卑鄙地拽着勾斯魔格大人摔进了喷泉里，即使如此，勾斯魔格大人也没放过他，最终两个人同归于尽。”

        “精灵领主？哪个精灵领主？！是金色头发且面容俊美的那个吗？！”

        那个小兵懵了几秒：“不……不是……是黑色头发的，长相也是奇丑无比……”

        “竖琴家族的萨尔甘特？”罗迷莫斯挑了挑眉毛，她还以为那人不会有胆子出来了呢，没想到原来这么英勇吗？

        “这……我不太清楚，”半兽人小兵为难道，“不过那个家族的精灵打仗时还在吹笛子，可能是什么竖琴家族的吧。”

        ……哦，是埃克西里昂啊。对不起，萨尔甘特，高估你了，而且老实说，其实你也还没到“奇丑无比”的地步啦。

        “既然勾斯魔格死了，那接下来指挥作战的事理应由梅格林来吧？找我做什么？”罗迷莫斯道。

        那个小兵傻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才吞吞吐吐道：“可是梅格林大人他……在勾斯魔格大人前面就死了啊……”

        这次罗迷莫斯可笑不出来了。

        “什么？”她的反应和刚才听闻勾斯魔格战死时如出一辙，但比刚才更冰冷，甚至看不出丝毫情感波动，“他又是怎么死的？”

        “这次是那个人类，梅格林大人和他在城墙上搏斗，但被他从墙上扔下去了。”

        “图尔……”罗迷莫斯喃喃道，一瞬间满腔怒气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自己为何一时心软而没有干脆的掐死埃兰迪尔，勾斯魔格还拉了个埃克西里昂垫背呢，“他现在在哪里？！既然图尔巩已经死了，你们还在犹豫什么？米尔寇大人不是早就下过命令，所有负隅顽抗者一律直接杀死？！”

        罗迷莫斯当然自己的怒火没有道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你出卖了自己的手足同胞，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妄想霸占别人的妻子，杀死那人的儿子，最后没得逞被反杀还怨气冲天，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可要是事事都按着“道理”来，那罗迷莫斯可真是白在安格班沉浸熏染了这几百年，何况她本来又哪里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了？你杀了我不想让他死的人，那我就要生气，才不管这人是不是本来就该杀。

        “我们确实是想这么做的。”那个小兵道，“但是那些精灵……他们从城里消失了。”

        “消失？”罗迷莫斯愣了一下，“怎么个消失法？”

        “我们……他们中有些人觉得连精灵王都被我们杀了，就一时疏忽，庆祝了一阵子，回过神来就不知怎的就找不着人了……”那个半兽人在罗迷莫斯越来越阴沉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谄媚地从身上掏出一个从贡多林里劫掠出来的金首饰，“罗迷莫斯大人，你看这个，肯定值不少钱，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种随处可见的二流货色，我用得着你拿来跟我献宝？！”罗迷莫斯拿过来，看都不看就给扔远了，痛骂了那小兵一顿，“真是一群废物，我都能想到的事，勾斯魔格难道没说让你们守住贡多林所有城门？一个精灵都不许放出去？！”

        “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啊。”那小兵委屈地叫道，“我们也是觉得所有门都有人把守，那些精灵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都杀干净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所以这才……这才……哪想到那些精灵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全没影了。”

        “你确定？所有城门都没看见有精灵逃出去？”罗迷莫斯怔了怔。

        “大人，我哪敢向您撒谎。”小兵说，“城里的情况不好说，因为咱有一头火龙被那些精灵也弄进他们的喷泉里去了，搞得里面到处都是水汽，看不太清楚。但城外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精灵能逃出去。”

        罗迷莫斯低头沉思了半晌，心里冷笑一声：“好你个伊缀尔，最后还是给贡多林留了后路，还瞒得滴水不漏。”

        不过，到底谁棋高一着还未可知。

        “放心，他们跑不了。”罗迷莫斯笃定道。

        “您已经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奥克小兵惊奇道。

        罗迷莫斯没理它，抬起头远远地望向北方，在她的手上，一枚戒指正微微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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