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暮色黄昏”，这是第一纪元后罗迷莫斯的名字在精灵和人类中渐渐被熟知的释义了，人们似乎很容易接受背叛成性的魔女有一个这样容易让人联想到荒凉与衰亡的名字，以至于偶尔有那么几人得知罗迷莫斯的本意应是“微光”时，无一不惊诧万分。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象征着光明的名字？”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然而那确实是创世之时罗迷莫斯最初的名字，而对于埃努来说，名字不仅只是一个单纯的称号，还从某种程度上或深或浅地揭露了他们的本质。
所以无论这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罗迷莫斯确实自诞生伊始就是一位从属于光的埃努，尽管她的力量细弱而朦胧，似乎转瞬间就能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但对光的向往与渴慕终归是罗迷莫斯的天性。
不过这可没法解释她是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格洛芬德尔吸引甚至于难以自拔的！
当然，罗迷莫斯承认格洛芬德尔身上还是有一些优点的，即使在整个贡多林里，格洛芬德尔也是最受欢迎和敬爱的精灵之一，他英俊而强大，性格却亲和又开朗，还有一头让罗迷莫斯青睐有加的金发。
但在阿尔达中金色头发且容貌美丽的精灵多了去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凡雅精灵一族，他们却是罗迷莫斯最没有兴趣深入交往的一族；还有安纳塔，客观来说罗迷莫斯承认索伦的那副皮相确实完美的无可挑剔，但如果那天那个场景里的人不是格洛芬德尔而是安纳塔呢？
罗迷莫斯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一阵反胃。
实在太恶心了。
于是罗迷莫斯只能不太情愿地得出了结论：她之所以能被格洛芬德尔吸引，不是因为他耀眼的金发，也不是因为那天的夕阳余晖太过迷人，就只是因为——
……
因为他是格洛芬德尔，就这么简单。
如果那天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就算那人比格洛芬德尔要好看十倍、百倍，就算那人是伊缀尔、埃克西里昂、露西安，甚至瓦尔妲，罗迷莫斯都不会如此莫名其妙地只因为对方一个稀松平常的回眸就一头栽了进去。
但为什么偏偏就是格洛芬德尔呢？
罗迷莫斯当然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有谁曾像格洛芬德尔爱兰玟那样爱过罗迷莫斯呢？
毫无疑问，在罗迷莫斯做了错事被责令看守曼督斯大牢之前，她最爱的人就是瓦尔妲·埃兰帖瑞，也正是出于对瓦尔妲的爱，她才会选择跟随星宿之后进入阿尔达世界。
然而作为最强大的维拉之一，对瓦尔妲心怀敬爱的迈雅几乎和天上的星辰一样多，罗迷莫斯只是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纵使是瓦尔妲，也无力顾及到每一个随从。
值得一提的是，罗迷莫斯倒并没有为此心生怨言，她与魔苟斯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罗迷莫斯对所爱之物并没有非要占为己有或是将之彻底毁灭的欲望，只是远远仰视着光之女神，她就也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因私做主张触怒了众维拉，在荒无人烟的曼督斯大牢中和魔苟斯相处了几千个年头后。
尽管心底深处依然保留着些许对光明的热爱，但对维拉罗迷莫斯已失望透顶，就连爱慕已久的瓦尔妲，也不再能成为让她留在维林诺的理由，为了逃离维拉的统治，罗迷莫斯来到了中土，哦，这里就更别提了，和罗迷莫斯一开始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瞧瞧她遇见的那些人吧：伊奥，索伦，昂哥立安，魔苟斯……一个赛一个的残忍狠毒。
所以后来罗迷莫斯想，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么？那种情况下，就算格洛芬德尔本来只有八分好，跟上面那些不要脸的一比也是光芒万丈了。
再后来，罗迷莫斯来到了贡多林，这里对她友善的人倒是很多，不止格洛芬德尔一人，像是雅瑞希尔、伊缀尔、埃克西里昂等等，罗迷莫斯也并不怀疑他们至少一度曾是真心待自己的。
“既然如此，那么多精灵里为什么你只爱上了他？”罗迷莫斯在曼督斯殿堂中服刑期间，曾经有好奇的迈雅这么问她。
罗迷莫斯一时竟也很难用语言去回答这个问题。那只能说是一种感觉，贡多林里的所有人都对兰玟很好，就像图尔巩所说的那样，他们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兰玟成为贡多林的一员，可是……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倾国倾城的美貌外，兰玟对他们来说并无更多特殊之处，或者说，还没有特殊到不可或缺的地步。
比如，在雅瑞希尔和兰玟同时走丢时，有几个人能担心兰玟不亚于甚至可能还超过了担心雅瑞希尔呢？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理由了：只有在格洛芬德尔那里，罗迷莫斯曾经觉得自己对一个人是无可取代的，即使她在众神中渺小卑微的不值一提，还是有人像对待稀世珍宝那样爱惜她；就像格洛芬德尔在兰玟回到贡多林不久后赠给她的新名字一样，她是他的伊露安娜——“独一无二的礼物”。
“那只是因为你设计让那个精灵领主认为他对你负有责任罢了。”迈雅尖刻地说道，“如果他当时在森林中救的是另一个真的精灵，那他也会像对待你一样关心那个精灵。”
“是的，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我的欺骗之上。他的爱不是给我的，是给‘兰玟’的，‘兰玟’死了，我对他而言也就什么都不是了。”罗迷莫斯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迈雅嘲讽她。
罗迷莫斯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从头来过，罗迷莫斯依然会选择为了脱离安格班潜入贡多林，格洛芬德尔也会再一次决定把兰玟领回去，他还是会在不明真相时毫无保留地爱护她，而她也绝对会又一次动心，所有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似乎冥冥中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
人们总是觉得“命中注定”的爱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罗迷莫斯却对这四个字又恨又怕。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爱上过格洛芬德尔的。
不过罗迷莫斯不否认自己当时对格洛芬德尔产生了一些类似于迷恋的感情，也正因为此，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去安格班。
罗迷莫斯对贡多林不能随意出入的律法不满已久了，即使她也承认整个中土再不会找到比贡多林更美的城市了，但这跟贡多林有多好无关，关键在于她是否有自由选择去留的权力。
在罗迷莫斯最初的计划中，一旦找到了这里的入口，她就会即刻离开这座封闭的城市，事实上，若不是伊奥一直缠着她，早在看清雅瑞希尔进入通往贡多林内部密道的位置时，罗迷莫斯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了。
然而现在罗迷莫斯改变了主意，她也还没有厌烦贡多林到一刻都不能停留的地步，索伦也没有强行规定她回安格班的时间，虽然图尔巩禁止任何人未经他同意离开，不过反正她都知道了贡多林的出口，想偷溜出去还能有人拦住她吗？
既然如此，她不如先以兰玟的身份继续在贡多林待一段时间，等到完全厌倦了再回安格班也不迟。
这一待，就又待了三百年。
罗迷莫斯放下手中的书卷，叹了口气。
天还没亮时她就醒了过来，这倒不算什么，罗迷莫斯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除去维持人体活动所必需的，睡眠就是在浪费时间。”——罗迷莫斯。
想来这句话就是一向温柔的埃丝缇女神每次偶尔提到罗迷莫斯时脸上的笑容都会消失不见的原因。
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即使她早早地离开了枕头和被窝，为自己泡上一杯热茶，并打开了一本书，准备迎接这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新的一天，几个小时后，罗迷莫斯却发现自己膝头上的纸页只翻过去了一张，而且她完全想不起那一页说了什么了。
她竟然一直在走神，什么都没干！
几个月前罗迷莫斯偶然地在一种很常见的矿石中发现了她寻找了很久的某种物质，最近她一直在尝试用各种办法将之从一堆杂质中尽可能纯净地分离出来，为此甚至去请教了一堆在她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信口胡诌的所谓炼金术大师——虽然他们中从没人真能把石头变成金子，但在经历了一大堆失败后他们在矿物提炼上至少也该是有些经验的。
但是，在刚才的长达几个小时里，她完全没能取得任何进展，甚至连失败的尝试都没有做，这全都是格洛芬德尔的错！都是他昨天非得让她回想起那么久以前的小事，害她分心。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今天她不用去给阿拉贡上课，如果她接下来能集中精神，也许可以——
笃笃笃，有人敲了敲门。
“安东尼娅，你在吗？”吉尔蕾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
【哔——】，她竟然忘了她答应过吉尔蕾恩皇后今天要陪她一起绣花的事！
毫无疑问的，这也得归咎于格洛芬德尔。
“十分抱歉，殿下。”安东尼娅慌慌张张地快步打开门，“我不小心忘了我们的约定。”
“这没什么关系。”吉尔蕾恩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按照人类的习俗，再过不到三个月就是“情人节”了，在这一天，女子会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赠送给心仪的男子，而如果那男子也对女子有好感，就会予以回赠。
罗迷莫斯对此的评价是：人类的一生虽然不长，千方百计设立各种纪念日的心思倒是花的不少。
虽然这一天看似是给那些彼此心照不宣只是还未捅破窗户纸的小情侣们准备的，但实际上每一个少女心还未完全泯灭的女子都在为之蠢蠢欲动，可爱的刚铎皇后赫然也在此列。
吉尔蕾恩计划着要在那一天送给阿拉松一件自己完全由亲手缝制的衬衣，不过她的针线活虽然也做得不错，到底没法和宫廷中那些专职做这些的侍女相比，虽说阿拉松只要能收到亲爱的妻子这样一份满含心意的礼物想必也是高兴非常，吉尔蕾恩自己却觉得这还不够，而安东尼娅作为整个刚铎最擅长纺织和刺绣的人，自然是吉尔蕾恩取经的不二人选。
“虽然这样一件小事无伤大雅，不过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安东尼娅。”吉尔蕾恩说，话头突然就是一转，“昨天格洛芬德尔大人和你说了什么？”
罗迷莫斯正在给吉尔蕾恩演示如何让绣出的花纹更均匀平滑，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扎着手指头，伊露维塔知道她几千年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
“就是问了一些，关于罗迷莫斯的小细节，”她语焉不详地试图含糊过去，“我能回答的都告诉他了。但那和我今天的失约并无关系，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呢？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惊讶呢。”吉尔蕾恩停下手里的活，“一直以来，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格洛芬德尔大人和罗迷莫斯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欺骗了他、背叛了他、毁灭了他。”
“除却最后一点，其它难道不是事实？”安东尼娅道，“至于毁灭他，这就太高看罗迷莫斯了，没人能彻底毁灭格洛芬德尔。”
“然而他确实是间接的死于罗迷莫斯之手，这总没错吧？”吉尔蕾恩无意跟安东尼娅钻牛角尖，“但近几天我才突然发现，格洛芬德尔大人对罗迷莫斯的态度，似乎并非全然仇恨那般简单。”
“嗯，呵呵……”安东尼娅干巴巴地假笑几声，“您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昨天你说到罗迷莫斯和雅瑞希尔公主时，罗迷莫斯明知道刺中雅瑞希尔的标枪上有毒，却故意没有说出来，可以说她也是杀害雅瑞希尔公主的半个凶手了。听到这里时，我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因为在我的认识里，罗迷莫斯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残忍的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丝毫不令人意外，按理说格洛芬德尔大人对此应该有比我更深的体会，但他好像反而比我更难相信这件事。”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逃避事实，总是天真地抱着希望，期盼罗迷莫斯并非传言中那般十恶不赦。”安东尼娅毫不客气道，“这也不是不可理解，说句不好听的，罗迷莫斯能进入贡多林他——或者说他觉得他多少也负有责任，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负罪感也是人之常情。”
吉尔蕾恩皱起眉，思考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格洛芬德尔大人是这么想的，”她说，“也许他确实认为贡多林的灭亡有他的责任，可依我对格洛芬德尔大人的些许了解，他并不是会为自己找各种借口逃避的人，他对罗迷莫斯……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但我觉得更像是‘爱之深，责之切’。”
“您是认为他爱着罗迷莫斯？这太荒谬了！”
“我不是说他爱罗迷莫斯，”吉尔蕾恩说，“但显然他非常爱兰玟，以至于甚至无法接受从某种程度上讲和兰玟是同一人的罗迷莫斯竟然那样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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