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段落
办公室里坐着的，就是那位异象厅的厅长，白明浔。
男人身量匀称修长，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米灰色风衣。这颜色和形制如果穿在常人身上，可能略显娘炮，但穿在白明浔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无比的契合。
他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瑞凤眼，入鬓长眉，眉目之间颇有些画中翩翩公子的意味。
他看着谢晚沉，琥珀色眼眸中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淡笑，“你就是谢晚沉？”
谢晚沉点了点头。
白明浔倚在真皮沙发椅上，修长的十指交叠，随意地抬起下巴点了一下面前的椅子。
“坐吧，别紧张，只是聊聊。”
谢晚沉皱起眉。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论调，更别提白明浔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好像在审问犯人。她又看了看面前的椅子，光秃秃连靠背都没有，果断道。
“不了，我站着就行。”
白明浔略有些诧异，他仰靠在椅子上，掀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听说你是谢家的小女儿？”
谢晚沉心平气和道：“已经不是了。”
这个世界的所谓大人物们，无论想说什么，开口总是先绕弯子。谢晚沉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懒得回应，平铺直叙。
“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白明浔一噎，看着少女平静淡然的面孔，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晚沉的身高并不算高挑，正相反，光看身量还有几分单薄娇小。可她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垂下眼睫看着坐在沙发椅里的白明浔，那目光竟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白明浔一阵不舒服，不由得也挺直了脊背，收起语气中的轻慢。
“你师出何门？之前为什么没听说过你？”
“无师自通。”谢晚沉懒懒抬眼，面不改色地扯谎，“高烧烧出来的阴阳眼。”
白明浔眉梢微挑，摆明了不信。
谢家在上流圈子里是人人鄙夷的暴发户，从前他对那家的大女儿谢依有所耳闻，只知道她是个还算多才多艺、落落大方的姑娘。至于谢晚沉，偶尔听到也只是恶名。
他们白家的先祖修行多少年才堪堪入了玄学一门，这个谢家小丫头怎么可能无师自通？
只是若不是无师自通，她又何来破案的本事？
白明浔看着面前眉目清浅的谢晚沉，眼里的探究之色一闪而过，最终还是转为嘴角淡淡的弧度。
他善解人意地了然点头，“谢小姐既然不愿意说，我不多问就是。只不过……”
这微微的停顿让谢晚沉皱眉，“只不过什么？”
白明浔露出一个公事公办的微笑，“所有入了玄学之门的人都要在异象厅登记在案，换句话说，登记之后你就是异象厅的人了。以后不可再私下接取委托，只能做厅里分配给你的外派任务。但作为回报，厅里会为你提供保护。”
如果谢晚沉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的助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他在白明浔身边工作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编外成员。若非江、白两大天师家族的子弟，想进入异象厅是要经过重重选拔的，远不是随便登记一下这么简单。
异象厅已经很多年没有招收过外姓子弟了，想到此事宣布之后会造成怎样影响，助理有些着急。
他刚想要出声提醒，却见白明浔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男人嘴角虽然温润含笑，可眸光里却带着寒意，助理满头冷汗地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那可是有名的“笑面阎王”，谁敢惹啊。
白明浔仰靠在椅子上缓缓说完，摊了摊手，“很划算不是吗，那些私人委托本来也赚不到多少钱，还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谢小姐年轻漂亮，进入编制后也可以多点心安。”
谢晚沉没什么表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这反应有些出乎白明浔的意料，外姓人加入异象厅是多大的殊荣，他还以为谢晚沉会十分惊喜。
白明浔挑了挑眉，“谢小姐是有什么顾虑吗？”
“顾虑倒是没有，”谢晚沉道，“只是有个问题。”
“但说无妨。”
谢晚沉真诚地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你说的这个外派任务，能拿到多少报酬？”
白明浔还以为她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连坐姿都端正了几分，没想到就这。
他有些无语地撑着额角，又瞧了瞧面前少女朴素的打扮，思忖了一会儿，给出一个数字。
“你初出茅庐，报价肯定要比其他前辈们低些，不过你放心，都是会随着工龄增长的。”
谢晚沉盯着白明浔摆出的三根手指，语气里带着点嫌弃。
“三十万？”
白明浔：“……？”他想说的是三万来着。
“太少了，我不干。”知道了薪酬，谢晚沉对这个异象厅彻底失去了兴趣，撂下一句就想转身离开。
白明浔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喊住她，“等等，我听说你刚被谢家赶出来，难道不缺钱吗？”
谢晚沉最后一丝耐心也告罄了，冷冷道：“不是谢家把我赶出来，是我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至于缺钱，那又怎么样？我还不至于看上从你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买卖。”
白明浔被她说得脸色难看，却也无从辩驳。
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来，谢晚沉背后没有家族支持，此时最缺的就是靠山，加入异象厅就是最好的选择。
二来，她独自破了王强的案子，传出去总归是异象厅办事不力。可若谢晚沉本身就是异象厅的人，这就好办了。
以异象厅的财力，想养一个闲人没什么难的，只是没想到谢晚沉这么不识抬举。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明浔自知聊不下去，眼里温润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谢小姐，我想你很清楚和异象厅作对的下场。”男人淡漠地勾了勾唇，“现在反悔还有机会，我只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报酬的事，我们还可以再谈，总不会比你接私人委托还要低的。”
“私人委托？”谢晚沉难得笑了一声，“你知道王强给了我多少钱吗？”
白明浔被她明艳的笑容刹那间晃了一下眼，不由得顺着问了下去，“……多少钱？”
谢晚沉从口袋里摸出支票，展开来在他眼前抖了两下，还生怕他没看清楚似的，慢声重复了一遍。
“一百万。”
……
谢晚沉从白明浔的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听见门响，走廊尽头缓缓站起一个笔挺的影子，声控灯也跟着一下子亮了。
乔燃回头看着她，表情有点懵，小麦色的脸颊上还带着几道压出来的印子，“你……几点了？”
谢晚沉嘴角微抽，“你怎么还在这儿？”
乔燃挠了挠头，得不到答案，索性自己摸出手机看了看，距离谢晚沉进去刚好一个小时。这两天天天出夜班太累了，他没忍住就窝着睡了一会儿。
他打了个哈欠，对谢晚沉道：“走吧。”
谢晚沉有些莫名其妙，“去哪？”
乔燃还没睡醒的时候简直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像只任主人如何□□也不生气的大狗勾。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正门的方向，言简意赅道。
“这边全是记者，我们走侧门。”
王强是耀星集团的副总，圈子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朝被爆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这些媒体都跟苍蝇一般嗡嗡地循味而来，谢晚沉此时从正门走出去，一定会遭到围堵的。
谢晚沉“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冷淡了。
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轻声道：“谢谢。”
乔燃脸上一红，脚步加快了几分。
两人在走廊里绕了几个弯，终于走到了一个窄小的侧门。乔燃停下来，“从这里出去，抄小路走，到车站就好了。”
谢晚沉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一句“谢谢”，就听乔燃闷闷地打断道：“别谢了，应该是我们谢你。要不是你，王强这个案子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也不知道那位杨女士还得受多久的罪。”
他垂着毛茸茸大脑袋的样子特别无害，谢晚沉看他的眼神也不由得柔软下来，只觉得他很像当年修真世界中那些心思赤诚的后辈。
她问道：“王强和杨云舒那个儿子，你们准备怎么办？”
“杨女士心结未解，还不想见这个孩子。”乔燃叹了口气，“局里尊重受害人的意见，也考虑到杨女士精神状态不佳，所以暂时把孩子送去福利院了。”
谢晚沉轻轻颔首。
小男孩也是可怜，有些事情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生父是个畜生不如的恶魔。
乔燃推开门，顺手摸了支烟叼在唇边，“别多想了。趁着记者还没摸过来，你赶紧走吧。”
谢晚沉冲他道了谢，拉起卫衣帽子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磨砂黑的卡宴从院外疾驰而来。
卡宴后面还跟着保姆车，驶到警局门前，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动作麻利地跳下车，恭恭敬敬地一字排开。为首的那位上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谢晚沉眼眸一暗，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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