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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家中喜天上来


太后常年在宫中,以为后宫的事情已经高处不胜寒了,却不成想,真正的苦是在民间。

        太后让人撤掉了午饭,让服侍在身边的媳妇们都往一边站站,她对嫣和公主说:“让太君在寿君堂等着,这么热的天,她的腿脚不好,还是哀家过去。”

        太后后面跟着一堆王府的媳妇,这样子的气派让刚出寿君堂的太君都吸了一口气。

        “太后怎么来了?”

        “只许你去看哀家,不能哀家来看你?”

        太君将太后迎进了寿君堂,并把罗汉椅让了出来,她则坐在一旁,给太后递了一杯茶。

        王府的媳妇们各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

        太后说:“我听说,罗家那混小子又惹你生气了?”

        太君叹口气:“到了我这个年纪,最是看不了打打杀杀的,因着本就不是王府的私事,老婆子实在不好把手伸太长了,但是像我们这般的大家族,若想兴旺了,就得让儿孙有出息。”

        “老婆子我是过来人,知道呵护一个家族有多么不容易,如老婆子这般为难,可见当个平民百姓呵护一个家族就跟艰辛了。”

        太后听了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也是深有体会。她何尝不明白,小到一个家族,大到一个朝廷,坐在最顶端人,都是兢兢战战的。

        尤其他们操心的还是天下百姓的民生,就更要时刻的铭记,以民为本的大计。

        太后说:“圣人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能把眼皮子抬的太浅了,只看到了救灾防洪这样的大事,而恶霸欺凌乡野,朝中重臣的子孙行恶多端,这种百姓无处诉苦的事情,也要管一管。”

        太后将目光看向温翦疏,点了点头。

        温翦疏立刻上前对太后磕头:“温家恰巧有一急事需要禀明太后,因着都是些田间地头的事,翦疏实在是不得不说。太后刚说过,民生是大事,翦疏恳求,由温家的温令汐陈情太后。”

        “既然人都求上门了,就见一见!”

        温令汐正坐在耳房里在发抖。

        她想过来到王府会见到贵人,但是没有想到这个贵人居然是太后,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她居然不仅有太君的支持,还有太后的帮助。

        幸福简直来的太快了。

        温翦疏说:“温姑姑,太后要见你,你不要怕,将你都知道的说出来,让太后为你做主!”

        温姑姑走路的姿势都不会了,她是被温翦疏和鸿雁一路上驾着过来的。

        温令汐结结巴巴的说:“太……太后,农妇见过太后。”

        太后见到温令汐这副样子也是惊讶了。

        按说新贵温家出了贵妃这么一个气派的人,温家的儿女不说是谈吐冲和,也得是气质不同,她实在没看出温令汐有大家闺秀的特质。

        这跟普通的农妇有什么区别吗?

        比普通的农妇还要胆小,还要害怕。

        跟贵妃是差远了。

        太后说:“你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温令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抬起头,生怕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吓着太后。

        太后看过之后,对太君说:“比温令才如何?相貌不差,只是性格软弱了很多?”

        太君知道太后常常以貌取人,也补充一句:“人总不能常能用面貌说清楚的。”

        太后觉得这个道理很对,于是又问:“既然这么怕见大官,为何又有勇气来王府求助!”

        温令汐着急说:“农妇只懂邻里乡亲要互相帮助,农妇知道水田这些小农都是没有大关系的人,农妇明白,如果农妇不来王府求助,农妇跟他们都要没田种了,没田种就要饿肚子,农妇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啊!”

        这番质朴的话触动了太后。

        太后对太君说:“听她讲话,就觉得没有读过书,但是哀家就是觉得她讲话中听,能入了耳朵,是发自内心的想求哀家相助,哀家能做的不多,但这点小事,哀家还是可以办到的。”

        太君笑着对温令汐说:“孩子傻了吗?还愣着什么,谢太后啊!”

        温令汐的磕头的样子,也是那么的让人怜惜。

        太君看着下面一个个表情丰富的儿媳妇们,对她们说:“平日里个个都跟老太婆我这里叽叽喳喳,怎么今日一个个的不说话了。”

        “嗯?”

        太后听着太君如此说,也看了过去:“你的这些儿媳妇啊,一个个在我那,就跟着屋里的香炉摆件差不多,只好看,连个响都没有。”

        太君今日是专门穿了一件绿色的兰纹缠花锦缎衣,头上带着珠花鬓发齐整,太后穿着红色的暗花云锦缎衣,发髻上钗子亮灿灿的,两位老人家将往寿君堂一坐,是蓬荜生辉。

        再看媳妇娘子们,个个都是粉色鹅黄浅紫色的段衣,将妆花也是画的仔细而精致,手上带的镯子,衣裳上选的料子,一看都是比了又比。

        打眼瞧去,真是谁也不比谁差。

        太君的对于太后如此说,并不意外,反而笑着说:“今个,可得让她们开口说话!”

        “二媳妇,你说说!”

        寻梦先被点了名,她看了看左右,总觉自己若说错个什么,少不得夫人们拿捏瞧她出丑,掂量着说:“书本上讲欲望过多也会引起无妄之灾,更要忌贪,忌赌,忌嫖,罗反这个小儿,却样样都沾染上,又说勿以恶小而为之,蝇头小利,就能将他驱动,这种人一旦有了更多的权势,只会陷百姓于水火中。”

        杜紫鹃瞧着她娘是不停的润色,不由的在一旁替她娘竖起大拇指。

        三夫人羽里最不喜欢这文墨一套,她自告奋勇的对太君说:“这件事,媳妇最有话说。”

        太君点了点头:“她就是蓉姐的亲娘,老姐姐,这媳妇的肠子直着呢。”

        太后含笑。

        三媳妇说:“想当年,王府念着旧情,千般万般容忍罗反,秉持着厚道为本的处事之法,就想着能感化他走正途,谁知,他仗着自己跟王府三房定亲,不停地对外宣说,弄得整个淮安城无人不知,毁三房清誉,而后又上门索要各种金银,实在是巨恶之人。”

        大夫人冰尘若不表态,就要被两位夫人气势压下去了,她接口说:“王府众位,是心往一处使,若是三房有难,我们其它房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就让人去收集罗反在京城各种引起民愤的证据,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救三房女儿退掉这门婚事。”

        太君感动的眼睛都红了:“这事全怪我,都是我当初有眼无珠,错看了小儿。”

        王府上下都言语恳切,心有悲戚,太后看着这情景,不由的感叹:“老妹妹,你治家有方啊!这种钟鸣鼎食的家族,能这般团结,互敬互爱,实在是老妹妹的福气啊!”

        太后的目光落在温云汐身上,见她眼神变得明亮起来,注视着府里的各位夫人的神态也不在胆怯。

        “这位温娘子,你想要哀家如何帮你?”

        太多意外等着温云汐了,她没有想到,太后能亲自说帮她。

        能得国朝最尊贵的太后相助,她是真的见到了活菩萨了哦!

        “若是能把罗反关进大牢,从此后不再水田村作恶,农妇一定跟村中妇人们给太后送万民伞!”

        太后没想到这点举手之劳,就得到了万民伞?

        这是殊荣啊。

        但太后转念一想,万民伞若是给圣上,那温家那些事,贵妃怨怼不到她身上,只要她跟圣上的关系因为这把万民伞缓和了,那以后后宫的女人,更是要以太后为尊。

        她于是让小王爷提笔:“明驿,上书圣上,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让圣上酌情处理。”

        小王爷看了太君一眼,接受到太君点头示意,便提笔写好,太后阅览过,交由孟管事派人送往京城。

        温云汐在王府等待消息的日子时,王府的孟管事便派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她挨着翦疏住下。

        这姑侄俩在一起,是话不多,可云汐的针线活利索,也就常在自己屋子里缝缝补补。

        这日,院子里蝉啼的厉害,杜紫鹃来小坐,恰巧碰上翦疏在与温姑姑请教针脚。

        杜紫鹃说:“她这样子,吃不下去多少东西,自然也不显胎,肚中的孩儿最近闹腾她厉害,让她整夜的睡不着觉。”

        温令汐生过两个孩子,在村子里带孩子,找的都是些土方法。

        她大眼一瞧小娘子又柔又痩的样子,心疼说:“小娘子太瘦了,这样生孩子要吃些苦头了,小娘子啊,这女子生产一关就是一险,你可要对自己身子上心呢!”

        杜紫鹃听温娘子的意思,她也头疼的说:“我何尝不想,可店铺的事情多,让我劳心的多。”

        温翦疏将芸娘的针脚学了一遍,然后将一块绣布拿给紫鹃看:“你瞧瞧,能不能入你眼?”

        杜紫鹃放下搭在下巴上的手,接过绣布一瞧,就赞叹的说:“这是温娘子的手艺吗,这等手艺,再好不过了。”

        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她,温娘子有些腼腆了,她低了低头:“小娘子莫要抬举了,不过平时补贴家用的时候绣两针,又怎么说的上好呢?”

        杜紫鹃更是惊讶了:“温翦疏,你怎么说?”

        温翦疏想了想:“你在京城有耿大娘照顾,在淮安城,你娘不好出面,但总归是在王府附近,府里的出入一趟也是方便,可是你若想继续扩大生意,在泉州那再弄个铺子,可就需要个忠厚老实的人。”

        经温翦疏提醒,杜紫鹃的脑子便动了。

        “是呀,我常常苦于没有合适的人帮我搭理,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杜紫鹃将目光投向温令汐。

        温令汐赶紧推脱:“我不行,我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要去种田,而且我这手艺,最清楚了,给大户人家补补还行,怎么能!”

        “温姑姑”温翦疏将一个果子填在了温令汐的嘴里:“你看,这几日风景秀丽,你也没见过淮安城的风景,翦疏带你出去逛逛。”

        杜紫鹃说:“那你等等,我去收拾下头发,让青豆跟我一块。”

        杜紫鹃转身走了。

        温翦疏与温令汐套好马车,在府门口等着。

        一会儿功夫,青豆扶着杜紫鹃就过来了。

        如今青豆也已嫁人,她嫁的是自家五服外的一个表哥,两人打小相识,自然感情也是好的,婚后继续伺候在杜紫鹃身边,一点也没看出来吃过苦头。

        温令汐看着又多出一个小娘子来长得好看,不由了对温翦疏说:“这里的娘子,一个个都那么水灵。”

        杜紫鹃说:“她嫁人了,一直没有生养,你看看她愁的,快愁出皱纹了。”

        温令汐听着,点了点头:“娘子也是太瘦了。”

        几人上了马车,就往淮安城外的绣铺里去。

        绣铺里琳琅满目都是精致的绣品。

        温令汐的眼睛简直看不过来了,她不敢用手去触碰,只敢用眼睛瞟着说:“我可第一看到这么多绣品。绣的花样也多,针脚也细,针法也多,真的是开眼界了。”

        温翦疏问:“花样倒是不难辨认,温姑姑是针法也能看出来吗?”

        “怎么看不出来,咱们农妇啊不说精,至少也得会两手,给人补贴啊,什么样子的主子都有,各种要求多着呢?”

        温翦疏看了一眼杜紫鹃。

        杜紫鹃笑着说:“那温姑姑,进铺子里来仔细看。”

        杜紫鹃转身让青豆去取针线和白绢,青豆用竹篾子套好白绢,拿着线篓子就走了过来。

        温翦疏说:“温姑姑,有没有想试两下?”

        温令汐看着周围的景色,喃喃说:“能坐在这种铺子里绣两针,做梦都想呢。”

        这句话逗得杜紫鹃跟青豆哈哈大笑。

        温令汐拿针的姿势和针线的技艺,引来绣铺里其它绣娘相看。

        等着她将一朵田间小菊花修好,几位绣娘争着相看。

        虽然花样子是小家子气了些,但是论针法,却是没得说。

        “这位娘子的技法真好,若是能在花样子上下功夫,这定是卖手的好绣品。”

        被这么夸赞,温令汐的眼睛更亮了。

        既然得到了肯定,杜紫鹃的心里就有了数,几人又在这短暂停留了会儿,见时候不早了,就回了王府。

        每日清晨,鸿雁的女儿韵若就领着温令汐去绣铺子里。

        这样过了十几日,京城的回信也下来了。

        孟管事急匆匆的将一道秘旨送进了王府。

        太后看过后,对温翦疏说:“快去报喜去吧。”

        温翦疏走出去,见到从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温令汐,她的表情紧张焦虑,手指握的快青了。

        “温姑姑,当地的县衙已经让罗反归还你们五百亩水田了,伤人的药费也由罗家出。”

        “罗反呢?”

        “已经查明,他拐卖妇女,欺凌霸世,贪墨农田,打伤良民,欠人钱财,关入了泉州官牢,秋后处决。”

        温令汐用手捧住了嘴:“青天!活菩萨!温姑姑这就回去,回去召集村子里的农妇,给圣上送万民伞。”

        温翦疏急忙拦住了温令汐:“姑姑,也不急于这一天,看这天气,几日里都要下雨,等着天晴后,在走不迟!”

        温令汐赶紧进入寿君堂给太后磕了头,太君也从后面的屏风里走出来,几位媳妇也纷纷落座!

        太君说:“一块石头从心里落了地,当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三夫人羽里说:“当今圣上圣明,再也不会有女子受这恶棍的迫害了。”

        “想起这个人,都有些后怕呢!”

        大夫人冰尘说:“这多亏了有太后跟太君伸张正义,才请来了这青天老爷做主呢!”

        这样一番话,将圣上太后太君都赞了一遍,顿时引来了满堂喝彩。

        这时候,孟管家来说:“蓉姐回来了!”

        还没有到寿君堂,就听见门外一串银铃般的响声:“罗反真的定罪了,要处决了啊,一进王府就有这等喜事等着我,这也太好了!”

        太君对太后说:“这一定是我那最顽皮的蓉姐。”

        蓉姐走进来给太君太后磕头,然后起身说:“没想到全家人都在,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呢?”

        温令汐看着这个能说会道,有张扬的蓉姐,顿时觉得这娘子也很好呢。

        小王爷问:“致远呢?”

        蓉姐嘟囔着嘴不满的说:“在后面呢,他宝贝着自己的马,生怕吃不好草料,要先安顿了才来呢。”

        三夫人羽里说:“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我看致远是个很忠厚的人。”

        “是呀,就是太忠厚了,连马儿也要照顾到。”

        一句话又惹得屋里人笑了出来。

        太后说:“老姐姐,王府一下子这么热闹,咱们去打个叶子牌可好?”

        太后也正觉得没事干,点头说:“好!”

        几位媳妇陪着太后太君打牌。

        小娘子们坐在一旁吃着果子聊天。

        蓉姐说:“紫鹃姐姐,你怎么看着精神不太好,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

        紫鹃懒洋洋的,靠着栏杆摇摇头。

        蓉姐又看向温翦疏。

        “她是孕吐,这样子好久勒。”

        一旁的温令汐说:“我们农家里有些土方法,我看娘子就是太瘦了,需要改善一下胃口。”

        青豆问:“什么办法?可有让女子怀孕的方法?”

        温令汐看着青豆的模样,指点说:“小娘子这般苗条,是好看,可是是否常觉体寒?”

        “正是。冬日里最怕冷。”

        “这就对了,娘子。”

        温令汐不再卖关子,对着小娘子说:“一日都需要多走走,让身子活动起来,大家族生怕娘子们多走两步摔着,其实越这样,越不好,像我们平常农妇,没这些条件,一天里还有顾着农活,自然少了很多担心,这生孩子呢,一是要吃的下去饭,二就是要心情舒畅,身体好。”

        听着温令汐讲的,青豆跟紫鹃也来了兴许。

        温令汐在王府多留了半月,每日都是带着青豆紫鹃在庭院里锻炼,然后她去厨房亲自给两位娘子调理饭食。

        杜紫鹃有着温令汐的陪伴,这身体状态也一日一日好了起来。

        本来是拖半月,结果一直留到了杜紫鹃生产。

        后面青豆也传来了有孕的好消息。

        温令汐住在了王府,等着杜紫鹃生产完,有了精神,她就要在泉州开个铺子,要让回乡的温令汐去帮忙搭理。

        但是件事也很快传到了早已经回京的太后那里,太后对温翦疏说:“这几位小娘子啊,苦尽甘来的,可见,没有谁是顺利当当的。”

        “贵妃那边对你们温家分家,还插手吗?”

        温翦疏摇摇头:“不知道贵妃如今怎么想的,一味的不提此事,但是她也不在分家的文书上印手印,就这般拖着,想是不同意的。”

        “家里大房没了,三房四房五房都摁了手印。这个温家除了温老爹跟贵妃娘娘不同意,也没有其它人了。”

        “贵妃的心里亮着呢,这是要做给圣上看,既然几房都出去了,这事圣上也借个台阶就下了。”

        太后的意思是很明白了,此事恐怕不了了之了。

        太后拍着温翦疏的手说:“你放心,温家其它几房自此后,跟贵妃没有半点关系了,尽管这事不能明面上说,但不会闹其它幺蛾子了。”

        温翦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王爷。

        “明驿,上一代牵扯朝堂纷争的血腥不会再有了。无论是淮王府还是新贵温家,如今都是被砍去了枝干,不会在树大招风,引起动乱了。”

        小王爷跟温翦疏叩谢太后。

        太后叹了口气:“如今我也老了,最是见不惯这些离别,哀家也要跟圣上请到折子,去江南养老去,只是翦疏,可愿意时刻去看看哀家?”

        “太后又要出宫?”

        小王爷惊讶的说。

        “这事只是先暂时想想,还没有定下来。”太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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