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问责

施庭朗突然后退数步，险些绊倒在脚下的树枝里:“会这么巧？莫不是无法与京城交代，才出此一策？”

        刘教习仓促上前猛拍公子肩膀，“慎言！庭朗！你我一等草民，仰仗天子恩泽方可苟活一世，岂敢议论当今政事，一会儿到了城下，切不可露出半分。”

        “刘教习是说，我们要随流民过去，趁机回城。”施庭朗睁大眼睛。

        “流民暴动，若是置若罔闻，闹出更大的乱子，恐怕府官的脑袋都得一并送了，淮安城府的官爷已经求到淮王府老太君门下了，他也不傻，知道这乱子全因瘟疫一说闹起的，百姓怕死，府衙更怕死，如此大的事情，自然不敢擅作主张，卯时如若不给个说法，怕是也说不过去。”

        “柳山套马，随公子一起进车厢。”教习虽然年过半百，但也没有失去当年果敢武断，极快驾马车前行。

        城门上，早已人头涌动，听说太君已经下了严令：“切不可放过心怀不轨之人，进城扰乱城中秩序。”

        “我哥哥，昨个还在城里领粥，官衙登记造册，我们都是良民啊。”

        一个旧衣的农家孩子高呼道：“官老爷若是不放心，可以拿出昨天的登记一一查证。”

        “对啊，我等可就盼着城里清粥度日。熬过这水灾人祸。”

        城下流民激愤，一时猜测什么的都有，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雨这么大突然不放粥救济了。

        “你们，眼生极了，都听好了，今日没有粥，切不可再闹事生非，小心吃官牢。”

        城上的士兵也是鱼目眼，不容分辨，硬是齐声高喊：“再不散，就是要有违逆贼心了。”

        刘教习摸着额头，非常恼怒：“平日里没见这帮人口齿这么利索。”

        施庭朗淋雨半夜，也已经无以为继，呆呆的靠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教习也进了车厢，低头道：“都是老奴没用，害的公子哥也跟着吃苦。”

        “刘教习，莫要急，庭朗能撑得住。”

        教习一叹：“这该如何是好！”

        另一头，淮王府接到了宫中传旨太监死于八里庄一事，八里庄副管事陈民不敢捂着，连夜将消息送进了淮安城，老太君听闻，气的猛敲拐杖，府中各大厢房次第点起了蜡烛，各房间媳妇也去给老太君请安，一时间鸡犬不宁。

        黑漆云母石罗汉床上，锦被铺垫，四角放着绒花团案的大靠背，围坐着一位白发圆脸老太君，鼠毛对襟装，大袖衫里一双起皱的手哆嗦的敲打绕蛇仗，对着底下一众孝子贤孙怒喝道：“这番造次，胡乱编排，是谁的注意？”

        淮王爷云游名山，乐不知返，如今岁月翩跹过，连当年襁褓里最小的婴儿也已经长大，更何况当年撇下那些各方女眷没有安排，难不得常年累月的独守空房生出嫉妒苦涩之心。

        老太君环视一周，竟然都低着头，或坐或跪的，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纵使私底下埋怨婆婆跋扈，祖母不近人情，可真到了寿君堂，一个个乖乖的，都变得低眉顺眼，面对太君一双饱经沧桑慧眼，底下人更是装的温顺和蔼。

        太君知道问不出什么，摇摇手叹道：“跪得都起来吧。”

        “老婆子知道淮王这个不孝子一走数十年，连个书信都不曾寄回府里，你们都心寒，可老婆子也知道，孤儿寡母的苦熬艰辛，淮王虽然无心爵位，可你们天天替他记挂着，处处在老婆子这邀宠卖乖，就想着哪天老婆子一闭眼，你们的儿子继承爵位。淮王无嫡子，都是庶子，谁继承爵位都应该，是不是今晚这一出八里庄闹事也是你们惹出的？”

        老太君威目怒睁，各方媳妇立马开口：“媳妇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最敢了。”

        “陈民，你将今晚的事，与众媳妇和管事说说！”老太君指着惊恐异常的陈民，怒道：“大胆说，老婆子替八里庄的两条人命主持公道！”

        “是太君！”陈民年逾四十，鬓角略白，不卑不亢的抬起头。

        “八里庄大管事陈正的长子与宫中传旨太监都死了，这事大伙都知道，原该陈正家事，奈何此事又牵扯宫中，大管事陈正伤心过度，才派遣了胞弟老奴来报。老奴不敢不报，特来如实告知太君与众人。”

        “为何死的？”太君再敲绕蛇仗。

        “回禀太君，是陈正长子酗酒与太监发生了争执。可太君明鉴，此事有蹊跷。老奴知道这个侄子不中用，沾染了一些酒气，可是他是在八里庄吃酒，当晚也早已睡下，只因胞兄陈正关门落锁时在武器库里发现少了一些铁箭铁弓，询问长子是不是偷去了卖钱吃酒，才起了争执。”

        “那为何死的是宫中传旨太监？”老太君问。

        “我那侄子也是有些武艺在身，吃酒不醒，突然一遭冤枉，就误将茶桌上的杯子扔了出去，正砸着院中茅厕回来的太监，引得它惊呼，才引来偷盗之人射冷箭将他射死。”

        众人听后不语，一时间满堂静默，唯独太君大媳妇冰尘一脸委屈，跪伏到了太君面前。

        “可惜我是个没福的人，嫁给淮王未得一子半女，这些年青灯守空房，淮王在时，八里庄就是头一份体面，媳妇想着陈管事又是能干又是体面，才允许了母家远房亲戚的女儿嫁给了大管事陈正，原想着她的长子出息了，也算熬出头，媳妇没福气，母家亲戚也没福气，在媳妇房里正哭着呢，还请太君做主，千万要查出这些贼子，求个公道。”太君大媳妇越说越伤心。

        八里庄是体面，也是大媳妇体己钱的来源，八里庄每年的送进王府的东西，老太君也是先挤着大媳妇挑，没想到这次命案，居然也闹到了大媳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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