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苏小姐
十天前的那惊险一幕犹在眼前，那时她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他坠落，连伸手拉他一把都做不到，两人差点就阴阳相隔。
当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一如既往地丰神俊朗，一如既往地潇洒翩然，苏欣所有的怨懣都烟消云散了。什么揍他一顿什么掐死他之类的想法，统统都抛到马桶冲走去！
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苏欣喜极而泣，眼内不禁被一阵氤氲热气蒙住，当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后，苏欣顿时又拘泥起来，忙垂下头去，不让别人看到她这副丢人的模样。
大伙都很谅解地把目光移开了，没事人似的互相招呼着：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
“开饭吧，都到餐厅去……”
孙振皓说道：“失陪一下。”
他说完，几乎没再多看苏欣一眼，便径直往二楼的房间去了。苏欣见他头也不回，觉得有点小小的落寞，不过她很快便鼓起劲来。
须臾之后，孙振皓换了居家的衣服下来，众人在花梨木嵌大理石餐桌旁坐下，苏欣是挨着孙振皓坐的。吃饭的时候她有细细地打量对方，听说他受的都是小伤，经过了十天的恢复，孙振皓表面上已经见不到伤痕。
苏欣再次在心底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佛祖感谢菩萨。
大伙东扯西扯地聊着，努力地将气氛炒热。苏欣原本安慰自己，孙振皓虽然失去了两年的记忆，但人还是那个人，然而，接触下来，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因为孙振皓过去对她太无微不至了，每时每刻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以前吃饭的时候苏欣几乎不用自己动筷子夹菜，都是孙振皓帮她夹的。现在呢？别说夹菜了，多看她一眼都懒得，更是一副与她不熟的样子。
苏欣回想着，孙振皓这两年的记忆都没了，也就是说，他对她的态度应该是类似于两人刚认识那时的状况，就是客套而生疏。等等……苏欣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对于现在的孙振皓来说，他不但不记得她是他的老婆，他应该以为何雅筠还是他的女朋友吧？两年前他们还没分手呢！
苏欣心中一惊，难道孙振皓还想着跟何雅筠爱火复燃？她这么一顿思量，情不自禁地就望向孙振皓，正好孙振皓也侧脸看向她这边。
四道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两人都有点愕然，并掺着一丝尴尬。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飞快移开了视线。
以前蜜里调油的一对夫妻，现在却是形同陌路。
这些落差，当事人感受得到，旁观者们也看在眼里，只是大家都决定冷处理，免得把这些本就负面的东西放大。
孙振皓的态度其实也是情理之中，明明记忆中，前些天他的正牌女友还是何雅筠，一觉醒来，旁人却告诉他，他跟何雅筠已经分手了，他已经结婚了，并且是跟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小女生。
尽管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受伤失忆这件事，可是当父母和妹妹都说他爱苏欣爱得死去活来情深似海，他却无法相信。
苏欣昏迷的时候他去看过她一回，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女孩有什么能吸引他的，
母亲还开导他，说只要两人接触下来了，他就自然会被苏欣吸引。然而，当下他就面对着苏欣，他依旧燃不起半点热情。她看上去太稚嫩了，说是22岁，模样和举止却活脱脱是个中学生，几乎可以叫他叔叔。别说对她用情至深了，这种未成年少女样的女生，他向来都是当晚辈来看的，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遐想。孙振皓搞不懂自己之前是怎么喜欢上她的，真的有一种摧残幼苗的错觉，难道跟她在一起时自己没有罪恶感吗？
全世界的人都告诉他苏欣是他妻子，他也亲自证实过，可他无法将对方视作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但既然已经米已成炊，两人证也领了婚礼也办了，自己再接受不了，也得承认这段婚姻关系。
两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颇不知滋味。晚饭吃过后，家人们稍作休息便请辞了，孙振皓和苏欣送着他们出门，然后各自都被自家老妈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关绮静嘱咐孙振皓要好好照顾苏欣，苏欣刚小产，身体和精神都受损，他作为丈夫一定要细心呵护才行。孙振皓言不由衷地应允着，内心对自己该如何做却是毫无概念的。他虽待人客气有礼，却从来不是那种对女人体贴入微的情场高手。他不晓得自己以前对苏欣情到深处自然浓，什么溺爱纵容的事都干得出来，可谓无师自通。
伍惠萍则是安慰苏欣要看开点，又道：“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回娘家住几天吧……”
她眼见着孙振皓而今待苏欣的态度大不如前，也是揪心得很。苏欣摇头，现在跑回娘家去不就等于逃避吗？对于她跟孙振皓的关系只会有害无益。
她很坚强地说：
“不用了，没什么不自在得。”
“有什么不开心的别闷在心里，要跟我们说，知道吗？”
“嗯。”
“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
母女俩依依惜别，孙振皓和苏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目送着亲人们开车离开。外人走光了，只剩下二人，尴尬气氛迅速蔓延。
两人先是无言地回到屋内，孙振皓关上门，苏欣低着头走在他前面。两人往楼梯走去，孙振皓看着苏欣的背影，蓦地开口：
“苏小姐……”
苏欣身影一震，这三个字撞进耳膜里，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过去亲密无间的人，用这种疏远的口气和称呼来叫她，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苏欣暗暗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伤感压下去。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你叫我Sure就行了。”
孙振皓顿了顿，道：“好的，Sure。”
苏欣在他面前站定了，仰着头问：“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既然他觉得她是陌生人，自己自然也只能以陌生人的口吻跟他对话了。
“抱歉，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情况了。”因为孙振皓此时对苏欣爱意无存，所以讲话的时候没太多顾及她的感受，只是尽量婉转而已，他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无法像一般丈夫对待妻子那般对待你，希望你能谅解。”
苏欣瞄着他的左手，她方才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孙振皓把婚介取了下来。他大抵是无法适应自己已婚的身份吧……她压抑着心头泛起的隐隐酸楚，点头道：
“我能谅解的。”
“谢谢。”孙振皓停顿了一下，才道：“主治医生说，我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不稳定，因此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时候能恢复跟你以前的关系。”
苏欣继续点头：“我明白的。”
孙振皓说出重点：“我跟你的婚姻关系，我会继续维持着，只是，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这样的现状，希望解除关系的话，可以随时跟我提出，我都会尽力配合。”
言下之意，就是苏欣如果受不了他这种冷淡的态度，可以随时提出离婚，而他不会留恋。
苏欣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好你个臭老孙！以前使尽一切阴谋诡计不惜毁约就是死不肯跟她离，现在居然说什么“可以随时跟我提出我会尽力配合”，配合你妹夫！老娘都被你吃干抹净还刚小产了！以后要是怀不上孩子了看我不死赖着你！
她心里一激动，腹部不其然就传来一阵绞痛，苏欣强忍着痛楚，勉强地冲他一笑，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她说完，便转向电梯走去。
“Felix，晚安。”她向他摆了摆手，径自按下电梯开关走了进去。
孙振皓看着电梯门外的电子显示板，心想这个小女生还是挺识大体的，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幼稚。以孙振皓的认识，如果他们以前真是那般恩爱缠绵，自己现在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般女人早就委屈得热泪盈眶了，要不就是谨小慎微，努力地来讨好他，撒个娇抱个怨什么的。但苏欣却表现得不卑不亢，无喜无悲，好像她也忘记了他似的。
这样的不是正好吗……孙振皓如是想着，也踏上步梯，回房间去了。
苏欣回到房间里，躺下休息了片刻，心情恢复平静后，小腹的疼痛感这才渐渐消散了。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思忖着。
亏她之前还信心满满地想着要让孙振皓重新爱上她，而今看来，自己何必犯贱？孙振皓的态度让她很心寒，她以为对方虽然忘记她了，但至少会尝试重新接受她。然而，他却对这段感情毫不眷恋，那段记忆，就好像是电脑里一份被不小心删除掉的文件，那份文件可有可无，找不找回来都无所谓。
苏欣回想起自己与孙振皓相爱的过程，她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对方当初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她很肯定，自己没做过任何意图勾引他的事。她也就这个问题问过孙振皓，他当时是情深一片地抱着她，说她太可爱了，自己不自觉就被吸引了，也没说出个具体的答案来。
好吧，苏欣自我安慰，如果自己过去啥都没特意做，孙振皓就被她吸引了，那么这回也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根本无需刻意去做什么，他如果真的爱她的话，一样会再度爱上她！
苏欣继续奉行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管他了！”她大吼一句，紧接着把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拔掉，随手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苏欣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心情，起身沐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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