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芝兰琴瑟
入夜。
夜城的小巷深处传来几声犬吠，三三两两醉酒的男子勾肩搭背在青石砖铺成的路上走走停停。
一个三角眼的七尺醉汉手里拎着一小坛酒醉倒在街边，头上还罩着一个废弃的镂空竹筐。
目眩神迷间，此人忽见巷口处云雾缥缈，团团仙雾生成黑白两匹天马。
转瞬间，天马又化作一卷遮天蔽地的太极图，太极图中缓缓浮现出一只怀抱美人的绝世男狐。
不多时，又见一位气质威严磅礴、神圣不可犯的白衣仙姑从图卷中款款而出，似乎是追赶劫持仙女的狐妖而来
“小二，三间上房。”玉石般的男声响起，一锭白银落至桌面。
一旁的周雪臣顶了顾阳一拳，朝他竖起一个中指。
顾阳想他是觉得一间房更加安全吧，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可能招来刺客的存在，便对小二道：“算了，依她的，就一间吧。”
小二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一脸笑嘻嘻地收了银两，说了几句客套的好话，一旁饮酒的几名刀客却朝他们发出一声声嗤笑。
其中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声线粗犷道：
“这位兄弟左拥右抱，实在快活！”
顾阳摇摇头道：“在下父母双亡，家妹又不小心撞了脑袋已经昏迷不醒三年之久，家姐还口不能言，何谈快活？同一间房也不过为方便互相照应罢了。”
说完便一脸愁色地带着姐妹二人上楼去找住所，大厅内闻者纷纷嗟叹，那群刀客也多灌了几口苦涩的烈酒。
来到房中，周雪臣又怒又笑道：“顾少侠，听说我口不能言？”
顾阳将人放到屋里唯一的床上，反问道：“周兄一开口，大家就都知道你是个男人了。”
周雪臣反驳道：“你大可不帮我装扮。”
顾阳正弯腰给倒霉蛋盖完被子，闻言直起身来匪夷所思地看着对方，愕然道：“你不是怪我偏心外人吗？”
明明是他逼着自己化的妆容，化完以后还一脸欢心，如今要倒打一耙？
“呵，难道不是？”周雪臣向前一步，肃声道，“顾少侠，你嘴里信誓旦旦说护送我，保我安全，实际上却一路英雄救美，也没花多少心思在我身上。”
他又走到美丽的倒霉蛋床前，与顾阳并列站着，忽然冷眼掐住倒霉蛋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笑骂道：
“这个人算什么东西？穹夜门的落水狗罢了，你凭什么冒险带他上路，还给他打扮得这么好看？”
凭什么一路上抱着这个家伙，就看都不看自己？如果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顾阳这个烦人精，让他从骨子里对这种受人忽视的感受深恶痛绝！
顾阳看着女装的周雪臣在女装对方脸上掐出两道红痕，顿觉无语。
反正周雪臣这种霸道又好面子的人总不至于把一个重伤昏迷的病人给杀了，他便讪讪然走到一边，收拾收拾就要打地铺睡觉。
一炷香后，周雪臣似乎也冷静下来了，他在房间的软塌上睡下，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顾阳。
顾阳悄声问道：“周兄到底有何指教？”
“你为什么不跟我吵？”
“一个好问题——因为没必要。只要你周雪臣愿意同我交朋友，我就永远是你的朋友。朋友相处又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争吵？”
“其实我带他同行，也不单单是做好事。只是蚕丝穿体这种残忍的手法，很多年前，我也是见过的——就在我娘亲身上。”
顾阳优哉游哉说着话，假装置身事外。
“抱歉。”周雪臣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脸。
“无事。”顾阳继续说道，“其实他长得还真有点像我娘。”
“抱歉。”周雪臣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无事。”顾阳语气平静地说道。
一夜飞过，顾阳清早醒来，就见鬼似地看见周雪臣在打水给病人擦脸，想来是在为昨晚的失态做一些补救。
顾阳心中偷笑，那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怎么可能长得像自己那小家碧玉的母亲，周雪臣真是好骗又好哄。
笑归笑，在周雪臣快用毛巾把那人脸皮擦破时，顾阳还是即时起身制止了他。
“不才给二位姑娘补补妆吧！”
周雪臣任由他为所欲为。
用完早饭，顾阳去外面添置了几套女装，回来时推门而入，不见周雪臣，只见床上那人已经苏醒，还在费劲地用手肘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顾阳赶忙过去扶了一把。
清晨的阳光洒在那人虚弱发白的脸上，顾阳看他眼中似有困惑，又有感激，便去为他拿来了纸笔。
他的右手被人挑了手筋，只能用左手艰难生涩地写下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多谢恩公救我狗命。”
“在下孤身一人无家可归愿给恩公做牛做马。”
“即便恩公欲我以女装示人在下也甘之如饴。”
看到第三句话顾阳大骇！他连忙解释道：“我为你换装不过是担心遇上你的仇家，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不过权宜之计，请你不要多想！”
对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顾阳又道：“我也不需要你报恩，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提笔写了较为端正娟秀的两个字——“白十九”。
顾阳托腮问道：“白兄，你之前是穹夜门的人吗？”
他回是。
“是穹夜门的人追杀你吗？”
他也回是。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白十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提笔写道：
“白某错信他人，已被门主按门规处置。如今在刑罚之后得以苟活，从此于情于理同穹夜门再无瓜葛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顾阳粲然笑道：“我是灵山派的弟子顾阳，看十九兄目光澄净，必是良人，想同十九兄交个朋友!”
白十九带着病容微微一笑，写道：“乐意之至。我如今已不再是穹夜门的人，希望顾兄为我觅一个新的名字”
“让我想想。”顾阳有些压力，凝思片刻道，“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愿我和十九兄之间的情谊能够如同芝兰和琴瑟一般千年不息，百年不止——白兄弟觉得“乐千”这个名字怎么样？”
白十九淡淡一笑，写道：“那以后我便是顾兄的姐姐，乐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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