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牢鼠恩公
两人走过的风将洛涟牢门外的黑色帷帐微微掀起一条缝，洛涟抬头向那一条缝看去，只见两人背影迅速掠过，其中一人一袭黑衣身姿挺拔，那身影一晃而过，可不知为何，洛涟总觉得，那身影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楚烨不知此此时有一双眼注视着自己一闪而过的身影，此时，他的脑海中都被洛涟的下落所填满。“
“说。”楚烨沉声。
“语嫣问出藏匿洛姑娘的位置了，但南宫那边也传来消息，劫走洛姑娘之人，似乎出了问题。”
楚烨的眉顿时便扭成一个川字。
“位置在何处？”他冷声问。
“城中东街。”青染答，接着又道：“今早语嫣得到消息，宋濂半月前专程让李显在东街购置了一个宅子，但用做什么宋濂却对李显只字未提，只是告诫他此事断然不可声张，且在宅子外派重兵把守。想来，那宅子关押洛姑娘的可能性很大。可另一方面，南宫兄弟传来消息，今早宋濂召他的护卫梁琦碰面，告诉他计划有变让其稳住东翎，不让他发现女子失踪之事，这件事阿冶也得以证实，他们口中那女子，应当就是洛姑娘。据阿治的消息，宋濂今日派了不少人去搜寻，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是否让南宫兄弟前去东街探查，他们还守在尚书府，尚书府距东街较近。”
楚烨不假思索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青染不再多言，跟着楚烨一同前往东街。
东街，在一处僻静的庭院内有一栋看起来与其他无异的宅子。此处与街市相隔较远，很是清净，加之此处离皇城较近，地价相较其他也很高，因此，通常在这附近买房子的，都是些达官贵人。
不过，坊间有传闻，此处是很多达官贵人豢养一些小妾的地方，这些小妾通常都是因各种原因带不回府中，因此，为了能更好的金屋藏娇，除了宅邸中森严的戒备外，官老爷们还会雇佣一些经常在街头巷尾转悠的打手，付给他们“保护费”，而让他们把一些鬼鬼祟祟盯着自己宅邸的人赶走。
不过这间庭院却似有不同，青染与楚烨二人在房顶上盯了院中许久，也未见有任何人的动向，除了院中无人外，连屋子都是黑洞洞的，似是一座空宅。
“地址确是此处……”青染仔细回想，他记性甚好，这样重要的事，他断不会记错地址。
楚烨道：“无妨，进去看看。”
说着，他便率先从屋顶快速站起，一阵风吹过，便轻巧的落在院中，宛如一只翩然的蝶，没有半丝动静。
青染亦跟在楚烨后面，无声的落入院中。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屋内探去。
不出二人所料，这宅邸果然空无一人，且院中杂草繁盛，显然已许久未有人打理过。
“这宅子，是半月前购置的？”楚烨问。
青染点头：“语嫣从李显嘴里套出这宅子后，还专程差人去查了这宅子的交易记录，确是半月前交易的，买家，是李显的一个远房亲戚，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并未亲自购买。”
楚烨点头，随即眯了眯眼。
若如此，那这宅子的用途便不言而喻。
这宅子，若是像其他人一样，买来是为了私养小妾，定然会尽早修缮，院中亦不可能空无一人，若说，此处是为了囚禁而设，可能性反而更高了些。
若宋濂已得手，不出意外她应在此处，可现在此处却空无一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宅子内有乾坤，第二种，他们还未找到她人。
楚烨希望是第一种。
“细细搜搜。”
“嗯。”
两人快速在院中搜索起来，不一会，楚烨在后院的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他仔细的看着地面。
房前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虽不易察觉，确依旧没有逃过楚烨的眼睛。
从脚印的大小来看，留下这些脚印的，定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楚烨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屋子，谨慎的推门进去。
屋内很空，除了一张简陋的床、一张四角桌子外便再无其他家具，屋内同样无人，楚烨凝神看向屋中地面的青石板，发现有一些院中的泥土被带了进来，他跟着泥土的方向，发现泥土延申到床的附近便消失了。
楚烨几乎是立刻直觉有异，他走到床边，停顿片刻眯着眼凝视着这张简陋的木床，与其说这是张床，不如说这是一个一人高的木箱上放了一块板子，很是简陋。楚烨伸手敲了敲木箱，其传来中空的声响，几乎是瞬时，楚烨驱动内力，长指一挥，一阵木头划过青石板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接着，楚烨在原来放置床的位置上，看到一个暗门。
“没事吧！”青染听到声响赶忙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暗门和旁边被移开的床后，青染了然，他上前一步，走到暗门旁边，在得到楚烨的示意后，伸手拉开了暗门。
里面黑洞洞的，也未有一丝声响传来，青染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率先走了进去。
此处似是一个巨大的地窖，里面什么都没有，青染检查了一圈，也未发现有何异样，不过，这地窖藏得如此隐秘，想来定是有重要的作用。
“看来，此处本应是藏匿洛姑娘所用，但他们未料出现变故，洛姑娘，大概还未找到。”青染轻声道。
楚烨眸子暗了下来，他冷声道：“多加派人手，将宋濂耵死了，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报告。”
“是。”
心中烦闷，楚烨走出宅邸后，楚烨忽觉一阵气血翻涌，他胸口一滞，一个踉跄，猛的捂住胸膛。
“！“青染顿时惊觉，冲上前扶住楚烨，快速抓住他的手腕给他号脉，半晌，青染似感叹似埋怨道：
“我未想，竟有一日能看到你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加上今日，你已经三日未合眼了。看来今夜，你还真得去泡温泉了，殿下，恕属下不接受反驳。”
……
温泉内，楚烨坐在其中，一边运功，一边休息。
半晌，他慢慢睁开眼，看到雪灵正守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见他睁眼，立刻站起身来。
“大哥，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大姐怎么样了！”
雪灵激动的问，可楚烨，只见他的爱犬在激动的对着他叫着些什么。
这一刻，他忽然很希望洛涟在他身旁，给他说说，他的爱犬每日，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他的雪灵，亦是同样的心思……
他好想跟它相谈甚欢的大姐啊！
楚烨走出温泉，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抱着雪灵靠着温泉光滑的石壁坐了下来。
雪灵似是懒得再同他狗同人讲，又似是感觉到他有些低落，于是乖巧的窝在他的身边任由他抱着。
良久，雪灵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
夜已深沉，约莫三更了，牢门外一片寂静，可牢内，却不时传来睡不安稳的翻来覆去声。
半晌，洛涟从一张简陋的草席上坐了起来，靠在墙上，看着牢门上的黑布，觉得很是压抑。
“咳……”洛涟轻咳一声，小声叫了一句：“有……有人吗，我想上厕所……”
很快，一个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忽然被撩开的黑布后面。
“牢内自己解决。“
那人面无表情，毫不怜香惜玉道。
“大哥！咱商量商量！”洛涟媚笑，眼波流转别有深意得看着门外得守卫，企图用美色来为自己讨得一点好处。
不想，只听“噌！”的一声，寒光一闪，守卫手下的长剑应声出鞘，吓得洛涟赶忙缩回搭在牢门上的爪子，僵硬道：“那……那个，我想到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退到暗处。
那守卫依旧面无表情，接着，帘子放下，隔断了两人的视线，遮住了洛涟气鼓鼓的脸颊。
坐在角落里的洛涟心中碎碎念，将守卫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Excuse me?!我说大哥你瞎吗？我这么好看一女的，你平常上哪见去？这么难得跟美女搭讪的机会，你就这反应？！搁现代直播，你知道这是你砸多少特效都得不来的机会好不！
可……她真的有点想上厕所了……
转头看了一眼牢房的角落，洛涟无比悲催的脑补了一下如果真的在这巴掌大的地儿尿了，会发生什么。
首先，她虽然是个美女，可美女的尿依然是臭的，她可不想在接下来漫长的时光中一直闻着自己的尿味。
想到这，洛涟强忍住不去想在她之前，这牢房内有多少人尿在了此处。
其次。
没有其次了，单首先就已经让她难以忍受了。
洛涟重新坐会自己的草垫上，这一思来想去，尿意大概是被大脑这最高指挥给逼退了回去，似乎没有那么想尿了。
可睡意，更是半分都没有了。
尤其，她才刚醒来没多久。
也不知最近是不是水逆，连续两天，她竟然被打晕两次！东翎那次姑且不说，本以为已经逃出了人贩子的魔掌，没想到又被这些神秘人劫持，早些时候，那个大冰块和那个死人妖才刚与他们的同伴会和，就毫不留情的给他们三人一人来了一个手刀，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的“黑帐”监牢了。
也不知，商石怎么样了。
方才思及此处，洛涟就忍不住敲敲自己不长记性的脑袋。
还商什么石啊，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就已知道，“秦衍君”才是这个男人的真名，商石，根本就是化名而已。
来燕齐三年，靠着来自大江南北慕名而来的客人，秦衍君这个名字，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能在这种情况下，与这样大名鼎鼎的人见面，也是奇妙。
不过，他似乎跟传闻中有些不同，至少，给她的感觉很不同，纵使他杀伐果断，可洛涟依旧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毕竟，能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情况下，搭救一个来自敌国的她，实属不易。
想到这，洛涟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她的身旁，恰逢时宜的传来“吱吱”声。
洛涟转头看去，只见一只小老鼠从草垛中钻了出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是习惯有人类出现在这里，视而不见的淡定从她的面前走过，洛涟脑中精光一闪，下一刻，小老鼠便觉身后一凉，紧接着，一双手猛的从空中扣了下来。
“救……救命啊……！”
小老鼠惊叫，拼命挣扎，想从洛涟的手中跑出去，洛涟一边小心不要被它咬中手指，一边小声叫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老鼠又挣扎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它回头，看向洛涟在面前放大的脸，后知后觉道：“等等……你刚刚说啥？”
“我不会伤害你！”洛涟小声道，见小老鼠不再挣扎，便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小声道：“我能听得懂你说话。”
小老鼠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嚎叫起来：“这有个人能听懂我说话！爸！妈！哥！姐！弟！妹！爷爷！奶奶！大姨！大……”
想到老鼠超强的繁殖能力，洛涟在它没有把它祖宗十八代都叫来之前，“嘘！”的一声，打断了它的话。
“小家伙，行行好别叫了！你不会真打算把所有的家人都叫来吧！”
小老鼠有些激动，站在她的手上摇来晃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会说我们同族话的人欸！啊不过，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我妈说，被关在这里的人，都好惨的！”
洛涟欲哭无泪，这话，她信。
这时，牢外守卫听到洛涟牢中传来窃窃私语声，猛地撩开黑帐，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到洛涟正捧着一只耗子窃窃私语。
“说什么呢！”那人凶道。
洛涟陪笑：“没什么……一个人太寂寞了，跟老鼠说会话，打扰大哥了，我小点声。”
那守卫眉头紧锁，看了看洛涟，又看了看老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最终眯着眼，慢慢放下黑帐。
见状，洛涟松了口气，而后捧着小老鼠坐回草席，对着它的耳朵小声道：“看到没，就是他们把我抓来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就莫名其妙被抓来这里……”
小老鼠很是同情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我妈说，人最坏了，不光残杀我们，连同是人类的你都不放过，真是太坏了！”
洛涟委屈的垂下了眉眼，连日来的心酸在这一刻都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未想，面前的耗子见到这一幕竟然慌了手脚。
“欸……欸！你别哭啊！我……我最怕女的哭了！还是个生的这么好看的女的……比我那表表表妹都好看……欸你别哭！”
洛涟一怔，忽然发现原本真心的委屈此时可以稍稍加以利用一番。
说起来，洛涟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除了某个守门的冰坨子、不男不女的死人妖、杀千刀将她捉来的大冰块……对她这张脸很是无视以外，其余的时候，她还是很受欢迎的。
而且最近，她越发的觉得，她这张脸，在动物世界里面，也是很吃香的，继而也越发觉得，沉鱼落雁什么的，并不是传说。
动物和人，真的是有着同样审美的。
察觉到自己的眼泪似乎很戳面前天真无邪小老鼠的心窝子，洛涟加紧挤了挤眼泪，可低垂在暗处的嘴角却扬了扬。
“我想离开这……”洛涟微声呜咽，一滴豆大的泪水顺着小老鼠的皮毛滚了下去，它几乎是立刻就大声道：“我帮你！”
“真的吗？！”洛涟几乎立刻来了精神，激动问道。
或许是洛涟的反应前后差别太大，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
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
片刻后，小老鼠眯着眼睛盯着洛涟忽然道：“我怎么感觉，我被骗了。”
洛涟嘿嘿笑了笑，赶忙用另一只手轻柔的顺了顺老鼠的皮毛，细声哄道：“求你了，帮帮我，我真的不是坏人，而且我还会给动物治病，如果你有亲戚生病什么的，我都可以帮忙。拜托，帮帮我好吗？”
这次，洛涟倒是满脸真诚，她没说谎，与动物相处久了，她知道他们大都心地善良，与人类的狡诈比起来，它们简直可以算是纯洁的天使，所以，她从不与动物说谎。
或许是洛涟真诚的模样太让人……啊不，是让一只已到婚配年龄的公鼠心动，小老鼠感觉自己体温有些升高，心跳比平常还要快一些，它别来脸，坐在洛涟手上道：“你说吧……我怎么帮你……”
若非这不是一只地牢里的鼠，洛涟真的要在它的身上亲一下。
很快，一人一鼠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并制定了一个粗略的作战计划。
洛涟是个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的人，她很清楚，凭她自己，想从这里逃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在那个整个燕齐谈之色变的秦衍君身上。
她洛涟不是什么死忠于燕齐的爱国人士，她只是碰巧穿越到这里而已，若是这个秦熙的秦衍君能把她救出去，那她当然会毫无保留的帮他。
那第一步，就是先看看秦衍君现在怎么样了。
自她醒来后便被关在这个牢房里，秦衍君是生是死她皆是不知，这黑帐将她这件牢房罩了个严实，她也不知外面到底是何摸样。
所幸，现在有了个可爱的小帮手。
计划说到一半，小老鼠忽然问：
“诶我说，你口中这个秦衍君凶不凶，会不会直接把我给打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小老鼠打了个寒颤。
洛涟仔细的想了想秦衍君的模样，然后郑重的点头道：“在不确定安全时……你还是跟他保持一点距离……”
老鼠：“……”
很快，她和老鼠兵分两路，各自做着准备。
洛涟从自己亵衣内扯下一小块锦布，倒不是她变态，而是现在她全身上下，只有亵衣还保留了一些原来的颜色，容易让人辨别出来。
接着，她又从自己长长的头发上拽了一小缕下来，然后将锦布折成一小块，用头发捆结实了，结实的打了个结。
不一会，消失了一会的小老鼠，又从草席中钻了出来。
方才，它回了鼠洞一趟，号召自己的亲戚一同在牢房中寻找秦衍君。它们自然是不认识秦衍君的，不过按照洛涟的话，秦衍君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另外，他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他的一条腿也伤的很重，能符合这样样貌特征的人应当很少。
就在洛涟将被绑好的锦布绑在小老鼠的腹部时，另一只小老鼠从旁边的牢房穿了过来，对着洛涟和小老鼠一阵手舞足蹈。
“哥！找到了！”
洛涟欣喜，小老鼠得意的看向洛涟。
洛涟赶忙将小老鼠放在地上，看它走了走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恩公，就靠你啦！”
小老鼠临行前，洛涟不忘叮嘱它一句。
恩公这名字，是洛涟问它时，它硬要她这么叫它，毕竟，它为了帮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至于洛涟，也不在意，若他们的计划真成了，那它可不就是她的恩公嘛。
恩公对着洛涟眨眨眼，而后快速跟着另外那只小老鼠钻出了牢房。
不一会，洛涟听到牢房外传出看守们互相嘀咕的声音。
“诶，有没有觉得，今日的老鼠，特别多啊。”
“好像还真是。记得把吃的放好。”
洛涟笑。
……
此时，秦衍君正在牢中闭目养神，他似是睡了，可脑中却很清醒，他正在仔细的思考着任何一个能从这里离开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秦衍君忽听到一阵“吱吱吱”的叫声，他没在意，这毕竟是监牢，有老鼠再正常不过了，于是便继续合着眸子不去理会。
未想，这老鼠的叫声，却越来越大了些。
“哥，这人怎么睡的这么死？”恩公的小弟在它耳边问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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