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定情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了百里绰和岳子初。
门刚一关上，百里绰的眼刀便犹如利刃一般朝床上之人飞去，“你什么意思？”
岳子初冷冷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上的伤痕，“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上她了？”百里绰一脸阴沉。
“喜欢？”岳子初眸光一闪，声音冷了下去，“就算我喜欢她，也轮不到你来置喙。百里绰，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事情，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可你做到了么？”
“我并未打算食言。”
“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相信！”
岳子初面上闪过一丝不耐，“我带上她，自有我的用意。我想，我不需要事事向你解释。”
百里绰死死盯着他，拼命压制心中的怒火，“好！她往哪去我不管，你明日便跟我一起回飞鹤盟！”
岳子初眼眸一眯：“你这是要控制我的行踪了？”
“岳凌尘我告诉你，若要我守诺，你就要拿出点诚意来！”百里绰面容有一丝扭曲，愤怒让他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我只有一个条件，明日跟我走！否则就别怪我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岳子初面色一凛，语气森然：“你敢伤她？！”
“你看我敢不敢？！”百里绰仿佛铁了心要跟他对上，丝毫不惧他凌厉的目光。
二人僵持了一阵，最终岳子初眼中划过一抹寒意，冷笑一声做了退让：
“那便如你的意。”
灵簌从岳子初房内出来后，先来到了岳启处，详细地询问了当日情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转达了岳子初的关切，又出门一转，来到了旁边一间客房。
“子陌，是我。”
房内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打开，子陌憔悴的脸上迸发出惊喜：“姐姐！”
灵簌还没出声便被他扑了个满怀。
“太好了！太好了……”他将头埋在她怀中，紧紧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我还以为……”
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她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没事的，我很好，子初也很好。”她携着子陌的手回到房里坐下，又上下打量他。除了脸色苍白、神色有些疲惫之外，似乎并无其他问题。只是……
“你带着这个抹额做什么？”
子陌摸了摸脑门上的青色缎带，讪讪道：“这里是玄冥教，我怕额上胎记惹人注意，所以就向岳启哥哥要了这么个东西。非常时刻，还是少招惹麻烦。”
“也是。”灵簌沉默了下来。良久，她低低开口：“你来这儿，见过楚语凤吗？”
“我知道他是玄冥教的人，所以这几日都不敢出门，生怕被人认出来。”
灵簌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说好要保护你，却一直拖你受累……是我没用了。”
子陌听得这话，脸色一僵，神色有些古怪。
突然，眼前的子陌如水墨般融化、淡去，顷刻间消失不见。灵簌先是一愣，再一眨眼，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白色的空间。
不远处，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灵簌被这异象吓到，伸手向前摸索着，颤声道：“子陌？你在哪儿？”
面前的这两个人背对着她，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灵簌压着心中恐惧，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他们身边。
“两位，请问……”
她话未说完就惊讶地发现，那较矮的身影竟然是子陌！
“子陌！”灵簌伸手想要抓住子陌的肩膀，可她的手指竟然就这么从子陌的肩膀穿了过去。
灵簌吓的一激灵，往后退了两步，怎么回事，这是鬼魂吗？！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子陌身边，那个身量较高的人。
微勾的薄唇，如雪的肌肤，上挑的凤眼，肆意残忍的眼神……俊美妖异，周身散发着鬼魅气息，犹如摄人精魄的鬼怪。
正当她目瞪口呆之时，俊美男人指着地板，开口道：“你看看眼前之人。”
他的声音极有磁性，却仿佛从天边飘来。而随着他的话语，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渐渐渗出血渍，越来越多，顷刻间铺满整个地面。
一个七窍流血、死相凄惨的男人渐渐显露身形。他面目狰狞，神色惊恐，死不瞑目。
子陌身子轻轻一颤，男人笑了，眼中闪过暗光：“看见了吗，没用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突然，眼前的一切如水墨般，由浓转淡，又渐渐褪去，消失不见。
灵簌又回到了房间内，可她仍然沉浸在方才的景象中震惊不已，嘴里不自觉地喃喃重复：
“没用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谁知面前的子陌瞳孔一缩，猛地抬眸厉声道：“你说什么？！”
被他声音惊醒，她这才回过神来，四周景色如常，还是在玄冥教客房内。
而子陌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灵簌猛地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
“姐姐！你刚才在说什么？”子陌有些急迫地追问。
灵簌没有心思注意他的激烈神色，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强笑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歇着吧。”
她转身不理会他的反应，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徒留子陌一人神色变幻地僵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灵簌开始胡思乱想。
方才那个是什么？她怎么会看到那样的画面？
那白色的空间，很像虚空，可又不一样。她看到了人，听到了声音，这些影像那么真切，仿佛真的在她面前发生过一般！
那个俊美无比的男人，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难不成是她太过急功近利，走火入魔了？
亦或者，她也被人用虚空幻境控制了？
灵簌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拔腿想去问问子陌，可来到房门口又迟疑了起来，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坐回了桌旁。
这样胡乱想着，直到如采来敲门，灵簌才惊觉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她心情低落，拒绝了如采邀她一同用膳的请求，坐在了床上小心翼翼地再次入梦。
……
白茫茫一片。
周边隐隐约约有了亮光，她迟疑着，朝亮光处而去。
如她所料，在虚空中冯虚御风、悠游自在——没有任何不妥。
眼见亮光越来越近，正当她激动着想要伸手触摸之时——
一阵挤压感袭来，她又醒了。
……
灵簌睁眼，窗外已然圆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凝成一地白霜。
窗户忽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在静夜中格外响亮。
灵簌警惕起来，屏息听着，不待片刻，窗户又响了一声。
有人在窗外！
她缓缓走到窗边，打开一瞧——
岳子初一袭白袍，倚在回廊的柱子上，一只手把玩着扇子，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石子。
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他轻笑一声：“怎么，不邀我进去坐坐？”
灵簌左右探了探头，见四周并无人影，侧身让了位置。
岳子初一个翻身跃了进来，身形灵活、神色轻松，毫无受伤的迹象，仿佛下午躺在床上闹得鸡犬不宁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也太胆大包天了！”灵簌赶紧关上窗户，生怕别人见到他，“这个时辰夜闯我的房间，也不怕百里绰找你麻烦！”
他闻言挑了挑眉，“我会怕他么？”
“……行行行，你不怕，我怕行了么！”灵簌没好气地抱怨，“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怎么老是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他坐下，替自己斟茶，漫不经心道：“一只烦人的苍蝇罢了，理他做什么？”
“你这样悄悄地过来，是有什么事么？”灵簌也坐在了桌旁，担忧地看向他。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么？”岳子初嗅着茶香，笑了笑，“听如采说你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内，晚膳也没有用，哪儿不舒服么？”
“我没事。”原来是为这事儿，她松了口气，“倒是你，一点没有病人的自觉，不好好歇着，这么来回折腾做什么。”
“我的伤情如何了，你不是最清楚？”他低笑一声，意有所指，“还多亏了灵儿这几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才能痊愈得如此迅速。”
一想到在谷底二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这几日，还有最后水中的那一吻，灵簌窘迫了起来，连带着看见他都有些不自在。
“你还是回去吧，”灵簌侧过了头，“这样翻窗进我的屋子，于礼不合。”
“哪里不合？”岳子初似笑非笑，“你我都同吃同宿过了，如今不过是半夜私会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灵簌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羞恼道：“什么同吃同宿、半夜私会！你别乱说话！崖底那会儿是不得已之举，如何能一样？”
他一手支额，歪头笑看着她，“我竟不知你这般无赖，占尽了我的便宜，便要翻脸不认人了？”
见他越说越过分，她噌的一声站起来想要遁走：“我去用膳，子初请自便！”
还未迈出步子，手臂一紧，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迫使她转身过去，他凑上来笑道：“我错了，灵儿。”
灵簌绷着脸，一脸气呼呼的模样：“那你不许再胡言乱语。”
岳子初一脸认真：“那你别走。”
灵簌暗叹，她以往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缠人呢？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笑意渐渐散去，垂眸低声道：“灵儿，明日……我就要走了。”
灵簌身子一僵。
“我坠崖的消息传回盟内，掌门与师父都大为担忧。如今我无恙，又已完成师父嘱托，必得回门派一趟，既是给他们报平安，也是着手武林大会的事情。”
他低声絮絮叨叨地说着，眼中划过一抹歉意：“抱歉，本以为可以赶在武林大会之前陪你一同去烟城的，谁知……”
她打断他：“你不必解释，理应如此。”
“此番是我失信了，你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谁怨你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灵簌生硬地别过头去，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我会让如采跟着你，你——”
“知道了。”她冷冷道。
岳子初握住她的手臂，轻轻将她转了过来。
“你……”冷不防与她四目相对，岳子初的声音刹那间消失在喉咙里。
她的眼睛红红的，眼角似有泪水，随着睫毛一眨，滴落下来。
岳子初先是一愣，转而像是被取悦了似的，笑了起来：“嘴硬什么，这怨气都快充满整个屋子了。”
灵簌见岳子初唇角渐渐展开笑意，眼中也尽是玩味，气的一把甩开他的手。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还老想着怎么摆脱他，怎么现在却如此离不开他了？
岳子初知道把她惹急了，赶忙收了笑容，握住了她的手。
“你干嘛？”灵簌瞪了他一眼，挣扎着想要抽手，岳子初却暗暗用力钳住她的手腕，下一瞬，一只通体莹白的玉镯便滑上了她的手腕。
她动作一顿，诧异挑眉：“这是干什么？”
他凑近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灵儿，等我。”
灵簌浑身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朝他看去。
他就这么凝视着她，黑玉般的眸子里微光闪动，暗含期待。
灵簌心底一震，不自觉地摸上了腕上的玉镯。
色泽莹白，圆润剔透，触手升温，就如同他本人一般。
她知道，他在等待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将会改变一切。
灵簌咬唇，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挣扎了起来。
小巷中初遇、绮月阁义伸援手、屋顶对月共饮、悬崖边奋不顾身。
还有，潭水中那悠长又醉人的一吻。
过往那些她极力回避的缱绻瞬间，尽数浮上心头。
她曾以为，这些只是生命中一束流星，灿烂但短暂，终将逝去。可未曾料到，昔日点点滴滴，终究还是渐渐渗入了她的心田，令她不得不正视。
她不禁心中一荡，只觉往日尘封在心底的暗涌情愫，伴着心跳如擂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罢了，灵簌轻叹，她终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从替她戴上镯子的那一刻起，岳子初一颗心便提了起来。见她神色变幻不定，他竟罕见地有了一丝忐忑：
“灵儿。”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我会等你，等你将飞鹤盟的事情……处理完毕。”
她没有明说处理什么，但他懂。
他愣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欣喜的气息。他凑过去凝视她，低笑道：“我可小气得很，你只有一次机会拒绝。既然今日收下了，往后就不许反悔了。”
她低头羞涩道：“嗯。”
“好了，我要走了。”他抿了抿唇，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眼见他就要离开，灵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子初！”
岳子初回头，一个娇小身影冲向了他，扑了个满怀。他愣了一瞬，抬手环住那个柔软的身躯，手臂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心里，再不分开。
二人就这么静默的立着，谁都没有说话。
纵有万般心绪，还是免不了这一刻的分离。
“子初，你保重。”
他轻捧起她的脸，专注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而后缓缓向她靠近。
透过他黑玉般的眸子，灵簌看到了紧张无措的自己。
滚烫的呼吸交融，她脸上热了起来，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抹温热落在了额间，顷刻抽身而去。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低声絮语。
再睁眼，他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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