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犯人
陈子文手里有刀，又掌握着城门县衙，站着挣钱不难。
这些个士绅，倒也看得清形势，不待他发话，就一个个提出助饷。
陈子文乐得如此，见他们识时务也就没有在逼迫，只是申明义军只收金银铜钱，不收交钞。
虽然金朝法律规定官民之家存钱不得超过二万贯，猛安谋克不得超过万贯，但这些豪人之家不知道在地底下埋了多少，陈子文令每家出一千贯，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别的义军在这之后会不会接着薅羊毛，根本在不他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他又没有做什么保证。
不一时，十三家一万三千贯铜钱就堆到了县衙门前。
有了钱，自然要重赏将士。
伤者延医治疗，死者隆重掩埋。
生者，每人赏钱五十贯，有夺城之功者，如郑明俨、王义深，赏两百贯。
沂水虽然比不上临淄那等人口几十万大县，但也是个户数过万的大县，城中该有的青楼妓院是一样不缺，但是碍于手下人手不足，陈子文并没有放他们出去快活，这惹得一干血气方刚的儿郎有些不快。
饱暖思**，这无可厚非，怕手下人起哄闹事、扰乱平民，陈子文最终还是差王义深找来几个妓女劳军，至于他自己，则是忙着征兵大计，根本顾不上那摊子事儿。
……
陈子文本以为有了钱粮，振臂一呼，就是应者云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除了百余个游侠无赖奔着钱财来投军，根本没有百姓来投。
这让陈子文有些郁闷，但是想想也是，但凡能过下去日子的，谁愿意搭上全家性命，去造反呢？
而过不下去、田地被夺的百姓，又都被严苛的户籍制度锁死在乡里，根本没有当流民的机会，最终只能饿毙于家中。
当然了，百姓不积极踊跃投军也从侧面说明了根本没人看好义军，这是理所当然的，金国再落魄，也是一个南北四五千里，带甲数十万的大国。
别看金朝现在被蒙古人打得找不着北，但人家在五年前的对宋战事中，也是如天神下凡一般，像是完颜承裕、胡沙虎、术虎高琪这一干庸将也都有过高光表现，只是在对上蒙古人的时候，才原形毕露。
“民心不全在咱这儿，兵也没招到，这城……难守。”
夜晚回到下榻之处，陈子文向季先说起此事:“我估摸着有城里有不少人存着策应金军的心思。”
季先闻言沉吟片刻，开口说:“莒州毕竟不是军州，没多少兵，府城直接引兵攻打的可能不大，除非益都府或是南面的军州发兵增援，否则的话倒也不用太担心。”
“至于良家子不愿投军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此城中人田地皆在沂水两岸，不曾受过饥饿，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义军入城无感。”说道此处，季先略微一顿，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说城中人都对我义军无感，至少有一种人，对我义军绝对是百分百的响应支持。”
陈子文微微一愕:“什么人？”
“犯人！”季先眯着琥珀般的眼睛，正色说道:“县牢里可是关押着几百犯人，其中死刑犯不少，按说都是要秋后问斩的，但因为黑鞑南下，中都动荡的原因，刑部的复核文书一直没有发来，这些死刑犯才活到了现在。
若是斩去他们的身上的枷锁脚镣，将他们都释放出来，发给他们武器，让他们与金军作战，我想这些死刑犯会对义军感恩戴德的。”
陈子文闻言，如梦初醒，急匆匆起身奔向县牢。
现在他手上的兵力太少，能得到一分就是一分，也顾不得考虑这些犯人里有没有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徒了。
沂水县大牢，位于县衙西侧，许是长年不见广的原因，这里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还有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直令人作呕。
义军打进城后，看守监牢的狱长、狱卒都跑了精光，只剩下了一个腿脚不灵便、没去处的老头，还有一个身体瘦弱得跟纸片似的瘦猴。
见到陈子文一大队人马手持刀兵闯入，二人捧着文书前来拜见:“草民张四九，吴阿三拜见义军的爷爷。”
“起来说话。”陈子文接过名册，粗略翻了一下:“牢中有多少犯人？”
“回爷爷，十日前统计的名册上有五百六十四人，不知道这几日有没有死人。”瘦猴吴阿三答道。
“精壮汉子有多少？”
“除开女人都是精壮汉子。”
这倒是，但凡是身体差的，估计早就死牢里，扔乱葬岗上了。
陈子文扔下名册，挥手喝道:“前边带路！”
“是！”
在吴阿三的引领之下，众人举起火把走过一条幽暗的通道，监牢左右两排长长的牢房，数百囚犯顿时沸腾了。
昨天晚上的动静以及狱卒的集体逃走多多少少引起了有心之人的猜测，此刻见到一支穿红袄的人马大张旗鼓进入，哪还不知城里换了天，纷纷跪倒口唤青天大老爷，诉起冤屈。
“静一静，静一静......”
陈子文声音颇为洪亮，在这阴冷昏暗的地牢里竟显得有点儿突兀，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声音，顿时都闭上嘴巴，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咱爷们儿就是虏朝官吏口中的反贼，我不管你们犯了什么事，也不关心有没有冤屈，我只说一件事。
愿意加入我们义军，跟爷们一块打北虏的，现在就能出来，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待里边过苦日子就是。”
陈子文一番话，让牢房里沉寂片刻，继而人群中站出了一个消瘦的疤脸大汉，他一振臂，一众犯人都安静下来，明显威望颇高。
“此人唤作于洋，原是本县捕头，因为在一件牵扯到女真人的案子上得罪了县尉，被安了个通贼的名声，下了大狱。”吴阿三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弱，见陈子文目光转向自己，连忙解释。
陈子文点点头，却听那于洋高声吼道:“咱们这些人，大半都是被女真人、贪官污吏破害锒铛入狱的，不少人早就家破人亡了，不跟义军，哪还有别的活路。
左右是一死，不如出去死，死个堂堂正正，死出个人样！”
说完，他双手握拳，朝铁栅栏猛砸几下。
牢房内顿时传来轰鸣般的叫好之声，无论是亡命之徒，还是平素里受尽欺压、心灰意冷之人，无不振臂高呼。
“投义军，杀北虏！”
“投义军，杀北虏！”
“投义军，杀北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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