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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13

        两人从一号楼出来的时候正值下午最后一堂课下课,成群结队的学生们从教学楼内涌出来。

        身旁有抱着一摞书的人快速走过,肩膀重重撞了宋愉一下。她吃痛,下意识回过头看,撞她那人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下一秒,肩头被人虚虚扶住,带着她从外道换进了里道。

        与此同时,脑袋顶上响起谢行洲低沉的嗓音:“换个位。”

        原来他看到了。

        宋愉眨眨眼,朝他道了声谢,目光却凝着前面二号楼屋檐外的雕塑——

        是孔子,手里拿着书卷,温和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学子们。

        她抱着手臂的手不知不觉间攀至肩头,僵了片刻,又心虚地落回原位。

        想着两人无话了一路,宋愉抿了抿唇,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抢过了话头——

        “那天的事抱歉。”

        她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行洲嘴里的‘那天’是‘哪天’。

        想起来后,宋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刚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两人这时走到了二号楼大门,一群人从里面往外涌,两人不得不停在门边,给人群让路。

        接着,她听见站在后面的少年话头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然后说:“怕你不高兴。”

        说话间,他的气息飘过她脖子后面那块皮肤,若有似无地,像是盛夏夜间的微风,无法忽视存在感,却又始终抓不住。

        宋愉不禁瑟缩了一下脖颈,似乎这样就能将那种奇怪的存在感去掉,而后干巴巴地说:“走吧,他们都出来了。”

        闻言,谢行洲嗯了一声,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学楼。

        常喝的那款乌龙茶告罄了,宋愉随手指了瓶饮料,让出位子来谢行洲付款。看着他微低下身子对着摄像头刷脸,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巴掌大的屏幕。

        待听见哐当一声,塑料水瓶滚到下方出口,她抢先一步伸手进去,动作迅速地将饮料瓶子拿了出来。

        她动静不小,惹得正要弯下腰去的谢行洲一怔,笑了下:“这次不卡手了?”

        “……”

        宋愉轻咳了声:“上次是意外。”

        接着,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天也是意外,而且你也跟我道歉了,所以你不用再觉得愧疚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无比认真。

        谢行洲拿水的动作一顿,回头时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

        分明受害者是她,结果到头来安慰人的也是她。

        宋愉对他莫名其妙的笑感到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直起身,冰凉的易拉罐像篮球似的在他手中抛了两下,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回去了。”

        “……”

        宋愉怔怔站在原地,半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被他揉过的地方。

        回到一号楼时,大部队已经集合完毕了。

        看见两人手里各拿了一瓶饮料,有经管系的队员阴阳怪气地笑问:“不是吧洲哥?我们一瓶都没有啊?”

        “要喝不会自己去买?”谢行洲睨他一眼,态度十分欠揍。

        “那怎么能一样?”另外一个队员也嬉皮笑脸地加入进来,“我们自己买的饮料哪有洲哥请的好喝?”

        “你懂什么?”两人跟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人洲哥买的饮料你配喝吗?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宋愉刚喝了一口果汁,听见后面那句话后,一直一口噎在了喉咙里,咳得泪珠子都不断往下掉。

        傅新月急忙给她递纸巾,瞥见实为舆论中心的罪魁祸首一副置身事外的散漫模样,愤愤骂了句:“他就是有病。”

        宋愉好不容易从剧烈咳嗽中缓过来,气都还没理顺,听见她骂谢行洲,也跟着看了眼。

        后者对挨骂这件事毫不在意,看着闹成一团的大家舒展了眉眼,是与平时见到的,象征性却毫无感情的不一样的笑。

        只是宋愉没看见,在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谢行洲慢慢将目光转回到她身上,而后,笑意在眼底彻底蔓延开来。

        -

        由于人太多了,大家叫了好几部网约车,才将所有人都送去贺扬订的partyroom。

        房内设施很齐全,ktv、桌上足球、麻将桌和桌游等等,还有一个可以提供bbq设施的超大天台。

        大伙儿凑在屋里一合计,当机立断跟店里买几大袋子的食材,一窝蜂涌上天台烧烤。

        副部长他们帮大家烤了不少,宋愉吃了个半饱后,也好奇地走到放食材的桌子上凑热闹。

        食物都是用竹签串好了的,她学着傅新月的样子,将一串五花肉放在烤网上转。

        只是没一会儿,五花肉就全焦了,黑得像块炭一样。

        “你这个都不能吃啦。”傅新月笑着接过她手中焦黑的五花肉,扔进垃圾桶里,“像五花肉这种切得很薄的,一下子就烤熟了,所以不需要烤那么长时间的。”

        “这样。”宋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拿了一串土豆。

        当然,这串土豆也不负众望地糊完了。

        将烧焦了的土豆扔进垃圾桶时,宋愉在里面看见了刚才那串五花肉,顿时陷入了今晚还要不要对这些食材下毒手的纠结中。

        “你是不是都没有自己烧烤过?”傅新月路过她身边,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笑了,“感觉手特别生。”

        “很久以前跟家里去过。”宋愉老老实实答道,“但是那时候年纪还小,都是直接吃他们烤好了的。”

        “那你烤这个。”傅新月拿了串茄子递给她,“这个切得比较厚,没有那么容易烤糊。”

        宋愉看着那串明显比五花肉和土豆片厚了很多倍的茄子,信心又回来了,兴致勃勃地坐了回去。

        只不过刚烤了没两分钟,斜对面那桌传来一阵起哄声。她定睛一看,是体育部和经管系的一群男生干上了,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搬上来的啤酒箱子已经空了一半。

        “他们在玩什么?”傅新月叫住过去看热闹的贺扬问。

        “玩的烤串呗。”贺扬一心想过去玩,被她拉住后才不情不愿地解释,“就是一人烤一下,糊在谁手里谁就喝酒。”

        傅新月嫌弃道:“幼不幼稚。”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宋愉看着热火朝天玩游戏的桌子,心生羡慕。

        贺扬问:“那你要不要去试一下?”

        “我还是算了。”她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已经连着烤糊两串了。”

        于是贺扬没再多说,也加入了那场混战之中。

        厚切的茄子块果真是要难烤很多,宋愉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阵,目光不知不觉就被玩游戏那桌吸引了过去。

        恰好这时候,周正贤将烤串递到了谢行洲手中,同样是一串薄薄的五花肉。

        他们那桌的烧烤桌比较高,不少男生挨上去时刚好够到腰;偏偏谢行洲站上去时,桌子仿佛直接矮了几个尺码一般。

        他倒也没在意,低下头,漫不经心捏着烤串的竹签在那儿转,任顶上的白炽灯蹭过线条利落的下颌角,将高大的影子扯到对面的石墙上。

        本来就已经接近半熟的五花肉串在他手上待了好一会儿,直到两面都烤得金黄,才将烤串递给贺扬。

        后者在看见他许久没有停手的时候就开始各种大呼小叫,现在更是直接鬼哭狼嚎:“谢行洲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有带你这么坑人的么?”

        谢行洲懒洋洋回了句:“没本事就直接喝酒。”

        语气欠得要命。

        他这么稍微一激将,贺扬立刻不服输地将串串甩上去,结果五花肉刚碰上烤网没多久就传出了糊味。

        “我早就该料到你这人一肚子坏水。”他骂骂咧咧地抓起酒瓶子往嘴里咕噜咕噜怼下大半瓶,不服输地又拿起一串,“我就不信你次次运气都那么好,再来!”

        再来一次的结果就是他手里的那瓶酒彻底空了。

        周围笑得不行,谢行洲递了瓶新的酒给他,一脚踩在台阶上,笑得肆意又张扬。

        “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说着贺扬正要再下一串,余光忽地瞄见对面亮起了一道火光,没等他反应过来,宋愉就猛地惊呼了声。

        着火的茄子串掉到地上,被离她近一点的谭书越一脚踩灭了:“伤到没有?”

        宋愉属实是被那炙热的火光吓了一跳,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被烫到的那块肌肤火辣辣地疼,尾指连接腕骨的那块红肿了一片。

        “嘶——很痛吗?”傅新月拉着她的手,想摸又不敢摸,“赶紧涂个药吧,不然一直肿着怎么行?”

        说着她拉住宋愉就想往楼下走。

        谁知还没能走上两步,肩膀一沉,竟被人直接按回了长椅上。

        “老实待着。”谢行洲淡淡瞥她一眼,“走吧。”

        后一句是对宋愉说的。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傅新月不满地嚷嚷,“这么殷勤,一看就没安好心!”

        “安静点吧你,连被烫伤要先过冷水都不知道,就别怪人家识做的了。”贺扬嗤笑了一声,随即话语变得玩味起来,“不过有句话说对了,确实没怎么安好心。”

        “就是就是,我们大家可都没有洲哥买的饮料喝。”

        “你们懂个屁,人家洲哥心怀大爱知道吧?”

        又是一阵起哄的笑声。

        他们的玩笑被楼梯角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谢行洲走在前面,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宋愉有些脸热,心虚似的往楼梯口看了眼,生怕有人会偷看她和谢行洲一般,确认没人后,又更加心虚地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下一瞬却险些撞上了他宽阔的后背,运动鞋划过水泥地板的尖锐声响成功阻拦住了少年的脚步。

        他换了一件短袖,藏蓝色的,飘着好闻的洗衣液味。

        “很痛?”

        谢行洲看向宋愉的手,似乎是比方才更肿了些,他皱了下眉:“我待会去问问老板有没有烫伤膏。”

        说完后步伐果然是快了不少。

        宋愉心想着还好谢行洲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不然这人可就丢大了,悄悄松了口气。

        随后也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回到他们预定的房间后,谢行洲带着她进了洗手间。

        见他站在洗手盆前,宋愉心中猜了个大概,果然,接下来他朝着水龙头的方向轻抬下巴:“手放这。”

        她听话地将手伸过去,紧接着他便旋过开关,冰凉的水哗啦啦冲上她被烫得红肿的掌侧。

        “在这等着。”

        撂下这句话,谢行洲离开了洗手间,接着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支药膏。

        宋愉以为要开始上药了,于是抬手就关掉了水龙头。

        只是就在她要将受伤的手抽出来那一刹那,掌心凭空出现一只好看的手,又将她压了回去。

        一冷一热两个温度重叠在一起,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急。”

        他慢悠悠说了句,重新打开了水龙头。

        冷水冲过掌心那一刻,宋愉伸直了手指——

        她想将留在手掌上的温度冲掉,可饶是她再怎么任冷水冲洗,都无法令那该死的热感消失。

        连同她此刻按捺不住的心悸一起,像刻在掌心血液中,一起跳动流淌。

        “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关上了水龙头。低头瞥了眼她依旧通红的伤处,率先走到沙发上,下巴轻点,示意她坐下。

        谢行洲果真要来了治疗烫伤的药膏,在她坐下的时候,就拧开了盖子,将药膏挤在了她红肿的那块皮肤上,而后用指腹轻轻打圈按摩。

        “会痛吗?”他问。

        其实是会痛的,可与他目光相接那一瞬,宋愉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她虽然是否认了,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紧绷的力道有所察觉,动作又放轻了些许。

        感觉回到了上一次,她在旱冰场滑倒,被他发现血肉模糊的伤口后,执意要帮她上药的时候。

        也会不由得感叹他的细心——

        明明看上去足够放荡不羁、随心所欲,并不像是那种能敏锐感知他人细节的人。

        “在想什么。”他冷不防地出声,打断了她飘飞的思绪。

        “没想什么。”宋愉闻言垂下眼眸,笑着摇头,“就是觉得好像每一次丢人的时候都遇上你了。”

        “丢人?”谢行洲扬了扬眉,“受伤为什么算是丢人?”

        她认真想了一会,发现没有理由能够解释自己这个想法,便如实答道,“总觉得是在让人看笑话。”

        为什么会觉得丢人?

        大概是因为每一次受伤都得不到重视吧。

        在温若琳离开之后,宋仕安将她扔在家里,除了固定打生活费回来以外,几乎算是不闻不问。

        对她只有要求,没有关心,即便是她故意弄伤自己。

        她还记得那次,宋仕安看都没看伤口一眼,只给她留下了同样的一句‘别留下疤’后,手机里传来了情人发来的语音,让宋仕安送她g家新出的包包。

        那声音娇滴滴的,却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她脸上。

        那一瞬间,宋愉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偏偏适得其反,难看到了极点,连自尊心都是碎的。

        久而久之,她就有一种深深的执念。

        将脆弱那面暴露给别人看,不仅得不到怜悯和关爱,还会受到冷眼和嘲笑。

        掌侧被他揉得发烫,最后,指腹轻轻在边缘处按了按,宛若在给一件烧制好的工艺品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有什么可丢人的?”他抬眼的那一瞬间,黑漆瞳孔中闪过她的倒影,和点点星光,“真正丢人的,是用小事苛责你的他们。”

        宋愉怔愣片刻,心口重重往后缩了一下,明显到她不得不察觉——

        所幸这时,大部队从天台上下来,欢闹声瞬间填满了安静到只有心跳的房间。

        “怎么样?严不严重?”傅新月第一时间冲过来,捧起她的手左看右看。

        她笑道:“不严重,上完药好多了。”

        宋愉话音刚落,本来半蹲在面前的少年顺势坐在了自己身侧,慢条斯理地旋紧药膏盖子。

        她落在身侧的手掌心朝下,感受到下陷感时,禁不住往回缩了缩。

        与此同时,贺扬将用香槟玫瑰和粉色羽毛装饰的蛋糕端出来,点上蜡烛,傅新月的生日party正式开始。

        一共18根蜡烛,贺扬一根根点好火,站在灯旁边的人关上灯。其他人纷纷拿出了手机,准备拍照、录像。

        宋愉窝在角落里,目光跟随着贺扬为她戴上会发光的生日帽。

        晃动的烛光路过她身侧,照亮了脸蛋一角,精致眉眼底下是白里透红的脸蛋和胭红色的小巧唇瓣。

        像熟透了的果实,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邀人采摘的味道。

        谢行洲侧着头,喉结缓缓上下滚动,又重重、且快速地往下坠。

        “怎么办?”像是终于压不住内心冲动,他凑近她耳侧,宽阔后背遮住她的视线,炙热气息滚过耳廓:“我现在真的很想……跟你接个吻。”

        嗓音如低沉音响震在耳边,顺着耳道往里攀爬延伸,引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宋愉浑身一僵,正要说什么,下一刻,唇畔蓦地被堵住。

        是冰凉的,柔软的,是带了甜甜鸡尾酒味的——

        同一时刻,生日快乐歌轰然响起,而宋愉紧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也在这欢欣雀跃的瞬间——

        啪一下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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