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三十三章仙山龛窟（2）
阿染是不信命的，所以对于桤暮这番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回应道：“你大可不必担心牵连旁人，何川上仙已经亲口说了，本魔王想在宴会上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他。另外你修习仙法还是修习魔道，皆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是当时因形势所迫才选择了魔界，又在本魔王的淫威之下立誓说要永远效忠于本魔王。可若今后，你想离开魔界再修他途，本魔王会放你走的。”
“您会放我……走？”桤暮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怔忡半天才缓缓道，“魔王大人，您，您好像变了。”
阿染稀奇：“哪里变了？”
桤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还记得您当初是何等跳着脚的要我立下毒誓，说永远效忠于您、绝对不能背叛您。但听您说出刚才那些话，我，我实在意外！”
“呵呵，是么……”阿染讪笑两声，自己曾说明年此时便会告老还乡，所以定要在那之前把身边的人都安排妥当。不过此事不便过早的同他人说起，她就糊弄道，“报仇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天色不早了，本魔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阿染回到清凉屋里，不由自主回想起桤暮的话，突然发觉桤暮说的很对，她似乎真的比从前豁达了一些，对于掌中之物抓得也不是那么紧了……
为什么呢？
阿染悠悠然地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往外瞧去，月色甚好。她赏月的同时思考着这问题，左思右想仍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决定关窗睡觉。
收回视线时，阿染无意瞧见对面的屋子不知何时也打开了窗户，而站在窗边的那位郎君，双眸亮如夜星，唇角弯如弦月，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刹那间目窕心与，阿染福至心灵——她想通了！
并非是她天生就有多么的宽容，而是因为，如今她找到能够与她并肩同行、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且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所以旁的一切就都显得不再重要了，自然也就不再强求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了。
君安捏了个诀，变出一小盘什令果，用法术托着果盘使其朝阿染的窗台飞去，传音道：“许久没有种果子给你吃了，眼下在仙界，出现神界之果不足为奇，不会引人注目，你且尝一尝。”
确实是很久没有吃了。阿染接住果盘，拿起一颗什令果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入口生津，她心道：小郎君入魔后竟还能种出如此美味正宗的神果，真是厉害。
“味道如何？”
“十分不错。”
阿染吃得津津有味，君安则眉眼带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正当阿染准备去拿第五颗什令果时，木鸢兵兵飞了回来，用鸟语在阿染耳边叽叽喳喳一通说。
两窗相距不远，君安本想也听听木鸢兵兵说了什么，可他竖着耳朵静听半天，竟是一句鸟语都听不懂。
阿染琢磨道：“你说方才的仙童叫夏蝉？”
木鸢兵兵挥了挥翅膀，意思为是。
阿染想了一下，收去木鸢兵兵，把最后两只什令果装进口袋里，然后走到桌边执笔写下一封小笺放回果盘里，施法将果盘还到对面。
君安取下小笺，打开一看，内容大致是说有人打算在慕神宴上毒害他们，让君安有所准备，尽量别食用旁人送来的水和果物。
毒害阿染？君安将小笺碎成了粉末，随风散去，心中冷哼：呵，真是活腻歪了！
……
翌日，天空飘起蒙蒙细雨，整个仙界水气四溢、云蒸雾集，好似笼罩于迷雾之中，氤氲叆叇，朦胧至极。
只是，这烟雾也太浓了吧？！阿染行于山林小路间，如堕烟海，幸而有何川上仙引路才不至于彻底失了方向。她挥手散去身前雾气，心想：魔界也下雨，不过每每下雨都是将魔界上下洗刷一新，清爽无比，雨后空气更是清新怡人，从不会像仙界这般迷蒙压抑，遮了眼睛又没了方向，稍远一点便是四面都见不到人影！
就算仙界想借此烘托慕神宴的神秘氛围，也不至于连路都不让人看清吧？还是说，仙界只剩下在云迷雾锁之境中浑水摸鱼的本事了？
阿染轻声嗤笑，顺手从路旁折断几枝细竹节扔到了君安手里，让他和阿虎还有桤暮互相攥住竹节的两端，避免在漫天迷雾中走散，也防止有人埋伏暗算。
此外她还敛去了他们身上的魔气，还有阿虎的妖气，以免节外生枝。
幸好一路安然无恙。
行至毓秀山的山脚处，隐约听到山上传来的歌姬婉转悠扬的歌声，正缓缓唱着：“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词是好词，曲亦是好曲，只不过歌姬传唱于而今的仙界，总有一种欲盖弥彰之感。
阿染尚未出言嘲讽，便听耳边传来一声笑，侧目看去，公孙楚似笑非笑道：“这么多年，泽隐一派居然还是那么喜欢踏歌起舞、半山听雨，恨不能将满腹情怀搞得人尽皆知。可惜啊，若是能头尾兼顾，将脚下之路弄得清晰可见，便更好了。”
阿染从公孙楚的话中听出三分讥诮之意，又对何川及其徒弟们陡增了许多好感。她笑了几声，同公孙楚道：“本魔王初识小公子，只觉得小公子容貌清秀，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的慧心妙舌。”
“承蒙过誉，在下愧不敢当。”公孙楚朝她揖礼，微笑着说完，忽然感到身上冷飕飕的，四下望去发现是站在魔王大人身后的两位男子——君安和阿虎——眼睛里冒出来的寒光。
公孙楚默默转身，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藏在何川身后。
阿染浑然不觉身后那两位对她称呼公孙楚为“小公子”有多么不满，目光从公孙楚转到了夏蝉身上。
她看见夏蝉满眼艳羡地望着那块矗立在毓秀山前的仙门主家牌坊，想起昨夜木鸢兵兵打探到的消息：夏蝉连夜跑到毓秀山找到言肆，将魔王大人同桤暮说的那番复仇之言添油加醋地转述给言肆，让言肆好生提防，又与之合谋，妄图在魔王大人一行的酒水里下毒。最后夏蝉借机谋利，说希望事情了结之后，自己可以得到言肆的引荐，进到泽隐门下……
殊不知，阿染已将此事告知了何川。她从何川口中得知，夏蝉早就想离开灵山，投奔毓秀山的仙门主家，也就是泽隐一派的门下了。
阿染心说：想杀我？这些仙童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罢，今日便教一教他们，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守山门童见有客前来，匆匆跑去迎客。然而在看清来者是百家中最不受重视的何川一派时，门童兴奋的神色瞬时敛去了七八分，眉心微耸，耷拉着嘴角问道：“几位可有请帖？”
何川将请帖递上。门童随便一翻，斜眼打量着赴宴的八位，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公孙楚嗔笑道：“八位，很多吗？那些小神官们为了讨小仙娥开心，以一携十的带着她们来此游玩，也没见你说一句人多，其他门派更是拖家带口几十位赴宴，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区区八位便算是人多了呢？”
门童年纪尚小，哪见识过这般伶牙俐齿，被怼得无言以对，极为不满地甩手让路，并把请帖扔还给了同他一般年纪的言午，像是觉得言午好欺负似的。
言午见师父和魔王大人皆对门童的无礼不作回应，便也没说什么，沉默地将请帖收好，心里叹道：只是进山门就已经这么糟心，待会儿进到主宴之内，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唉……
慕神宴分为主宴和外宴。主宴是神界身居要职的诸位神官、仙界各位家主以及其他仙门主特别邀请的贵客共议六界要事之宴。
外宴则是小神官小仙徒们金兰契友的雅乐之地，通常设立成仙山龛窟，也就是在大小仙山的山石崖壁上挖出一个个洞窟，窟中由各家仙者做东，焚香煮茶、赋诗作画、谱曲对弈……小神官们可以任意选择或持柬前往其中之一，以文会友。
主宴被外宴的众山所围绕，故在前往主宴的路上能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龛窟。
阿染盯着那些龛窟，极为风趣道：“这龛窟远远望去倒是像极了虫蛀之洞。”
旁人听了皆是淡淡一笑，唯有夏蝉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瘪嘴不语。
公孙楚道：“魔王大人，您可别看小瞧了这些龛窟，它们看上去虽是不起眼、不好看，实则价值不菲呀！”
“哦？此话怎讲？”
公孙楚转过身，本想同阿染好好解释一番，结果在触到君安和阿虎的眼神后，立刻又把身体转了回去，眼神盯着脚下的路，道：“这些龛窟里的仙者大多是想要飞升成神的，却因自身实力不足、修为不够而无法抵抗飞升之劫，且以其身份尚无资格进入主宴，便将成神的希望寄托在了旁门左道之上。据说曾有一位仙者在仙山龛窟内结识了某位神官，二者相谈甚欢，后来这位仙者便得到了神官的引荐，无须度飞升之劫而直接去了神界任职。于是，外宴场的仙山龛窟成了一条通往神界的捷径，众仙者纷纷效仿，意图利用仙山龛窟来结交神友，请托他们在大神官面前替自己进言或是执笔写下举荐信受职于神界，龛窟的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
“一开始龛窟之位只需几颗灵石、几把仙草便可换取，可渐渐的，竟是需要花费重金或上乘武器、极品灵草才能换的了。”公孙楚叹道，“如今龛窟里的十有八九是仙界世家子弟，他们家境殷实，挥金如土，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买下龛窟之位。可寒门修士哪里买得起仙山龛窟呢？就算是倾家荡产，换到了一个最为偏僻的龛窟，却也是没有再拿得出手的沉檀龙麝、珍馐美馔来吸引那些小神官了。”
阿染环顾四周，问道：“此处山崖众多，多凿几个眼儿不成吗？”
公孙楚笑笑：“多造龛窟确是有利于降低其价，但那样一来，毓秀山岂非变得满目疮痍？况且仙山就那么多，好位置有限，越开凿，位置就越偏远，而那种偏远之地通常是不会有神官愿意去的，毕竟，神官们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邀请进入主宴。此间之事，不过是相辅相成罢了。”
阿染又问：“小公子，你方才说，世家子弟会出高价买下龛窟之位，那他们交的钱都去了哪里？”
公孙楚卖关子道：“这个么，等一下进入主宴，魔王大人自会知晓。”
主宴外的迎客门童比守山门童年龄稍长一些，负责将每位赴宴者的名字登记在册。门童接过言午递来的请帖，正准备一一问名，忽听门内有人喊他去帮忙。
门童赶紧翻开请帖，见上面写的是何川的名字后，松了一口气。像这种毫不起眼的无名家主，谁都不怕得罪他们，门童也是一样。他把请帖扔在一旁，将登记名册往何川面前一推，道了句“你们自己写吧”，就匆匆忙忙跑进去帮忙了。
阿染随便编了个“九溪木”的假名在册子上，然后走进主宴之内，刚一踏过门槛，她就被满目金光晃到了眼睛。她揉了揉眉心，暗诩见过许多盛大场面，却仍在亲眼目睹慕神宴的真容后而深觉骇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贯以节俭清廉著称的仙界，竟是将宴席布置的这般恢弘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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