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十八章两难（1）
君安身上沾染的花香熏得阿染头疼，她用余光扫视到花香的主人，本就阴郁的心情更添了几分烦乱。
“什么要不要的？可笑，本魔王怎会是你的娘子？”阿染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君安，说话时更是将指甲狠狠嵌进了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住理智。
君安不明白阿染为何不肯承认他们的关系，却看得出来，她很心虚。
看来她并未因伤失忆，如此行事，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君安松开手，严肃道：“阿染，抬起头，看着我。”
阿染下意识照做，头抬到一半忽觉不对，紧忙僵直着脖子扭头改看周围的魔者，暗道：我这么听话作甚？才说了不认识，真真儿是打脸！
她扫视四周，见众魔者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便放下心来。
“阿染！”
君安又唤了一声，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惹得阿染立刻瞪向他，犀利的眼神直直打在他身上。
君安福至心灵，顿悟道：我怎么就忘了她吃软不吃硬呢！
哎，怪就怪他急糊涂了，分明最懂如何做能让她心软，一时气急，竟全抛在脑后了！
只见君安伸出手，两根手指指尖掐住阿染的衣角轻轻摇动，低眉垂眸，柔声诉道：“娘子，我没钱了。”
“？！”
“这些日子我只能靠做一些糕点过活，但是，也快过不下去了……”
“……”
“娘子发发善心，将我带走罢……”
“够了！”阿染磨牙，心道小郎君许久不见竟愈发会装可怜了！真是把她的软肋拿捏得准准的！害得她险些就当着众魔的面承认了君安。
不行，这样下去实难收场。
正当她踌躇之际，街上传来吱吱呀呀的车轮声，紧接着一辆庞大的马车映入眼前。
马车如亭般大小，车篷四角系有宫铃，车顶还有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相衬，行驶时珠光四溢、叮当作响，好不引人。
众魔自动往两侧后退让出了一条路，马车摇摇晃晃的从中间驶过，最终在阿染身后停下。
停稳后，车帘被随行魔侍掀起，连雾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是魔君连雾，魔者们再次一同躬身行礼，唯有君安站着不动，表情阴鸷。
连雾下车后径直走到阿染的旁边，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与君安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来了？”阿染对于连雾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意外，她知道连雾若非必要几乎闭门不出，像今日这样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声势浩大地乘车出现，应该是要办什么大事。是以，阿染又问，“你跟踪本魔王？”
“本君看上去很闲吗？”连雾斜了她一眼，推开折扇挡在嘴前，悄声说道，“我帮你解决眼下的难题，随后就要启程去北海议事，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
阿染想起来连雾确实说过，近日他要去北海与鲛人族长商议灯油的事。她点头道：“哦，那你快去吧，这里本魔王应付得来。”
“你？”连雾眼里写满不相信，话里话外透着怀疑，摇着扇子悠悠道，“你打算如何应付？”
阿染皱着眉头直指君安，连连摆手作出赶人之势，道：“他，他口出狂言，有损本魔王的名声！现在！立刻！马上！将他赶出魔界！再也不许进入夙罗城，不，再不许踏入魔界半步！赶紧的，走走走！”
君安和连雾几乎同时说道：
“不走！”
“不妥。”
阿染：“……”
连雾合起扇子，用扇尖无奈地在自己的额间轻点了两下，随后双手抬于身前，敷衍地行礼道：“魔王大人，臣以为，此狂徒是觊觎您的美色才口出狂言，实无恶意，应当将其先带回魔界关押起来，以免他再去外边乱说。至于他出手伤了这位女魔的事，何不问明缘由、理清孰是孰非之后再略施惩戒？”
这意思是要君安留在魔界？阿染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暗示连雾不可那样做。她不想让君安身处危险当中，比起魔界，或许藏身于人界更为安全。
连雾装瞎，当作没看见阿染摇头，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故意伤害女魔，按照刑科司的律法处理即可。但如果……”他别有深意地瞧了瞧那女魔，“如果其为旁人所派，故意来此扰乱夙罗城之安定，那便需要细细审问一番了。”
阿染听出他意有所指，便也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女魔的身上。她背着手走过去，打量女魔，道：“本魔王瞧你眼生得很。”
夙罗城魔者千万，即便是魔王大人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认得。女魔心想，然后举起伤手哆哆嗦嗦地答道：“奴家是近两日才来夙罗城投靠亲戚的……”
奴家？
阿染看了看女魔的脸，没再说别的，转身走向了马车，同时朝连雾使了个眼色。
连雾心领神会，命随行魔侍将女魔押至车后，为免节外生枝，又令魔侍把君安和周澜婷一并带走。
周澜婷被魔侍粗鲁地推了一下，很是不满，对着阿染的背影叫道：“魔王大人！您真的不认识我们了吗？”
阿染一只脚刚踏上车蹬，听到周澜婷的话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身子一扭直接钻进了车里，没有回答。
连雾跟着上了车，一坐下就对马车设下一层结界，确保与外面彻底隔开。
车队浩浩荡荡地往魔宫行驶。
“你发现不对劲了？”连雾问道。
阿染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说：“夙罗城的女子绝不会自称奴家，反而是魔界北部的女子才会这样贬称自己。”
还行，没有被情爱迷昏了头。连雾算是稍微放心，“此前我听阿虎劝你不要将他认下，你同意了，后来你也真的从未理会过他在魔宫门口等你。可是现在你若再不认，恐怕自会有旁的要来认他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讳既已派人来此试探，想必再过不久，傲殷也会知道他是你凤凰骨所化真身之事。魔王大人，你可想好作何打算了吗？”
阿染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原以为他在人界躲过这一年便万事大吉，可谁知道世事这般无常啊！他竟真的跑来魔界寻我……”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君安他，他在魔宫门口等我？”
“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
阿染心想，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魔宫养伤，除了亲自封印千思冢，其余大小事情皆由阿虎代办，可阿虎并未提过半句说君安曾在魔宫门口啊！
再想到君安刚刚说的靠制作糕点讨生活，阿染突然明白过来，敢情这几个月阿虎一直瞒骗于她，而君安也一直在魔界等着她、盼着她……
“阿虎！！！”亏得那么信任他！阿染怒从心起，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因阿虎现不在身边，她便迁怒于连雾，一把揪住连雾的衣服质问道，“说！你是不是跟阿虎一起故意瞒着我？！”
连雾啼笑皆非，举手自证道：“冤枉啊魔王大人，这几个月我为了灯油一事赶前忙后的，四处搜寻可以替代鲛人油之物，哪里顾得上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呀！”
提到灯油，阿染又是一脑门子官司，松开手揉了揉跳痛的额头，叹道：“哎，也对……算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好好把灯油搞来就行……”
“对对对！与我无关嘛！”既然事不关己，连雾不介意再火上浇油一番，噙着笑意道，“就是可惜那位郎君日日候在魔宫门口，这禁军都轮了几班岗了，他却一动不动，而他等的那位女子竟浑然不知！哎，本君可真是叹他一片痴情付诸东流啊！”
“呵，你不用拿这话酸我，小郎君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
“他对你的好你都记着，那他对别人的好，别人是不是也都记着？”连雾故意提起周澜婷，“刚才不是还有一个自称是他娘子的女妖站在他身边吗？莫不是他对人家也好，人家以身相许了？”
“……”
阿染本不把周澜婷放在眼里，吃味也好气恼也罢，她终究不会跟自己的侄女过不去。
只是，连雾的话实在搅得她心里不痛快。
阿染转过头不再理会连雾，偷偷将后窗的帘子掀起了一小角。
君安目光灼灼始终盯着马车，见此时帘子挑了起来，便立刻侧头看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阿染心里猛然一跳。
只见君安双唇翕动，无声地唤她：
“娘子。”
阿染慌里慌张地落下车帘，神情恍惚怅然，她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冷静回神。
连雾将一切看在眼里，大笑道：“哈哈哈哈！魔王大人，你看看人家这般深情，你呢？你到底打不打算认下他呀？”
他笑的声音有点大，若不是有结界挡着，叫车外的众魔听了去，准会想入非非。
阿染低头摩挲着掌心的指痕，顾左右而言他：“方才我们见面的时候，黑羽凤凰的反应特别激烈……”
连雾忍笑道：“嗯，是、是该激烈……小别胜新婚嘛！”
“我没同你开玩笑。”
连雾见她不苟言笑，便也敛了笑意：“怎么说？”
阿染将凤凰之力是如何突然不受控制的出现，又是如何在遇到君安之后自行平息等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总之，君安是我的骨，只有他在我身边，黑羽凤凰才是完整的，而凤凰之力也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连雾打量着阿染，瞧她的气色确实是红润了许多，便恍然大悟：君安在她的身边等同于凤凰骨时刻靠近其真身，这对她疗伤来说，当然要比吃下方还送来的那些补药更加管用，怪不得当时君安喊了那句，她需要他！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若想安好，此生是再也不能与他分离的了……原本想着我忍一忍身上的伤痛，涅槃后再去寻他，如今看来……”
“他是非留下不可了。”
“嗯，所以现在不是我要不要认下他，而是将他留下，日后我该如何与他相处……”阿染平静且极为认真地说道，“眼下魔界并不太平，我留下他只能暗中相护，明面上暂且不能与他相认。认了，就只会给他招灾。”
连雾轻轻一笑，“你怎么就能笃定他与你相认便会身陷囹圄？说不准，他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呢！”
阿染反问连雾：“若是你，你愿意在自身尚且难保的情况下，将心爱之人也推入火坑吗？”
“有何不可？”连雾坚定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若是真心相爱，就算是天神，我也会将他拉下神坛同我一起历经这世间劫难，若他不爱，那便是找了个垫背的，左右是不会放过他。”
阿染怔住，对于连雾这一番话，她不知该作何回应。同意吧，她似乎做不到像他那样狠心自私，可不同意吧，她又不得不承认当一个人身处绝境，确是希望能够有爱人陪伴的……
连雾笑笑：“诚然，这仅限于我的个人观点，魔王大人若是有别的想法，应当顺从自己的心意才是。”
“想法？哼哼，本魔王现在的想法就是觉得可恨！你说阿虎为什么不告诉本魔王？！就算一时不能相认，寻个借口留君安在魔宫，也好过让他在百鬼夜集流荡啊！那么危险，也就是君安行事小心才没发生什么意外，倘若……”阿染不敢深想，只要想到君安在百鬼夜集吃不好睡不好，还被别有用心的魔者盯上，她就懊恼不已，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
连雾挑眉看她，奇道：“你当真想不明白阿虎为什么要瞒着你？”
“我应该想明白吗？谁知道他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儿！”阿染没好气道，“他知情不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连雾无语，摇头心道：孺子不可教啊。
“所以你打定主意将他留在魔宫了？”
“不然魔界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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