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田荣恶行遭杀身

第六十二回        田荣恶行遭杀身          安期善言劝息兵  4

        【安期生若非寻常人物，霸王如何肯听他说？

        一段神话故事，正好缓解鏖战之气。】

        却说霸王在城阳郊外大败齐军，俘获人马无数。至次日，各镇都来请功。霸王见走了田荣兄弟，大怒道：“此二贼不除，终无宁日！”喝令项庄、项冠，将所降兵卒尽数坑杀。范增急忙谏道：“不可！乱杀降卒，恐激怒齐人，与我不利。”霸王道：“齐人性犟，不如此，安肯服我？”未能劝动。过了多时，项庄、项冠回来缴令，范增独在旁边叹息。霸王余怒未消，即让龙且、季布为先锋，尽起大军，杀奔齐国来。前面关隘都无力抵御，只三四天，便攻拔了济北诸县。霸王兵至历下，尚未坐定，平原村民已持了田荣首级来献。霸王大喜，重赏村民，并要赐给为首者官爵。那为首的却推谢道：“我等乃山野村夫，未敢奢望做官，但求四邻八乡能得平安。”霸王当即答应，兵不入平原。众村民欢喜，拜谢而去。

        西楚大军继续向东进发，所到之处，烧毁殿宇，夷平城郭，掳劫老弱妇女，掠夺金银财宝，肆虐横行，直至北海。一时齐国境内，十室九空，哀鸿遍地，百姓苦不堪言。当时齐国有一隐士，名叫安期，人都称他安期生；琅琊县埠乡人，年岁在五十上下；见西楚兵如此残杀百姓，于心不忍，便下了天台山，来见霸王。霸王闻是安期生，颇感惊讶，道：“此乃绝世高人，焉能不见？”亲出大营，将安期生请入大帐。

        原来这安期生不是寻常人物，说起此人真的大有来头。他祖籍本为安丘，后来迁到琅琊县居住，得拜河上丈人为师，研习黄老之术。十几年前闻听海上有神山仙草，于是四海访求。北上曾去过沙门岛，南下竟到过海中洲及珠崖。那年驾舟东海，忽然遇上大风，一个巨浪掀起，将船打碎，安期生也当场昏死过去。及至醒来，竟已身在一座海岛的洞府内，对面端坐一位貌美仙女。安期生惊而问道：“只道已死，为何却来这里？”仙女道：“吉人天相，神灵襄助。贵教正等着道长发扬光大，玉帝怎舍得将你发入地府？”安期生这才看见仙女座侧伏着一只大龟，心里道：“必是神龟相救。”转又自忖道：“既是仙女，必知何处有神山仙草。”便叩首求问。仙女说道：“盘古开天辟地，造海上仙山五座，各撒神药一方，分食可延年益寿，合用则长生不老，故当时成仙者甚多。”安期生忙问：“哪五座仙山？哪五方神药？”仙女道：“蓬莱长寿菊，瀛洲太阳花，方壶忘忧草，圆峤桃花石与岱舆长生枣是也。”安期生道：“如何能够求得？”仙女道：“有生终有灭，能造自能毁，天地之物莫不如此。当年，只因共工一怒，触倒不周山，致使四极崩塌，九州分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亏得女娲炼五色石来补天，又斩鳌足立四极，移圆峤到琅琊，沉岱舆于海底，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来止【淫】水，方救了万众生灵。天地间自遭这场劫难，再也难觅仙山，再也难讨神药。”安期生听了，叹息不已，道：“原来数年所求，皆是虚幻。”那仙女笑道：“道长且莫沮丧。所谓心至诚，则事必成。你修炼十余载，道行已非一般，如何要我说破？”安期生猛然醒悟过来，道：“原来是我被世间妄言迷了心窍，做的尽是舍源求流之事。今幸蒙仙姑指点迷津，引我重返正道。”躬身拜谢。仙女抬玉指道：“如欲成仙，还须再加修炼。回去之后，万不可半途而废。”便令神龟相送。安期生谢别仙女，由神龟驮着，乘风破浪，随他前行。不移时，只见前面显出一座岛屿，端的是山峰秀丽，树木苍翠，溪流小径，鸟语花香。便听那神龟说道：“此为天台山，即你修身成仙之处。老龟自去也。”倾翻身体，安期生大叫一声，倒栽入水中，一觉醒来，却在船舱里睡着。

        当时爬起身来问船家道：“船已行到何处？”船家道：“再过一日，便可登岸回到琅琊。”安期生听了，不禁叹道：“尝遍千辛万苦，终是一无所得。今若回去，有何颜面来对众位道友？”正叹时，海面上却呼呼起了大风，安期生与道童早已躲到船舱里。风是越刮越大，船家三四个人也驾驭不住，任由那舟船随风前飘。谁料这大风竟刮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息。待安期生再出舱来，站那船头张望时，便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海面上不知怎地涌出许多山峰来，若隐若现，虚无缥缈，恍如仙境模样，美妙不可言状。忙叫船家将船靠岸，好不容易寻到这山，见那光景，却与梦里的一般无二。一问，才知这座山真个叫做“天台山”，不由得喟然叹道：“此登天之梯乎？此登仙之台乎？”从此，便在山上筑屋居住，潜心修道。

        那年始皇帝东游泰山，至琅琊，闻安期生大名，便差人将他召来，求问长生之道。始皇穷根问底，安期生对答如流，三日三夜，不知疲倦。始皇帝见他举止闲雅，道行深远，所言皆博而有证，不禁叹为异人，当即赐给金璧，价值千万。谁知那安期生却视而不见，反留书始皇，道：“后数年，求我于蓬莱山。”另遗赤玉舄一双作回报，飘然而去。始皇帝得书，愈发相信世上真有神仙。于是便耗用巨资，派人出海去采长生不老药，却为卢敖、徐市之辈所欺弄。只因这事，天下人无不知齐国有个安期生。

        且说安期生下得天台山，赶至西楚大营，来见霸王。霸王知他是个高士，不敢怠慢，亲到营外迎接。叙过礼，请入大帐，赐了安期生坐位。范增在一旁陪坐。安期生偷眼观瞧，见霸王环眼重瞳，相貌堂堂，暗暗道：“此人傲气十足，如直言，必不肯听。须说得婉转，方可劝得。”用过茶，霸王先道：“仙长乃世外高人，才学广博，今日来，必有所指教。”安期生道：“大王才智，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今正埋头于纷纷扰扰战事之中，怎会有闲心来听贫道说教？”霸王问道：“寡人此番兴兵伐齐，诛灭田荣反贼。仙长既有心于天下之事，以为此举如何？”安期生道：“所谓吊民伐罪，想来亦不过如此。”霸王道：“何以见得？”安期生道：“圣人受命于天，其所欲不外乎除残去贼，夷险平暴，制礼作乐，著法垂教，移不正之风，易流遁之俗，匡将危之主，扶亡徵之国。今大王兴义师，伐逆齐，正合了‘除残去贼，夷险平暴’八字。凭此，即离圣人之道不远矣。”霸王道：“圣人之道，只可仰望，万难触及。仙长话虽动听，语中却另有所指，不妨明说。”安期生起身又拜，道：“田荣骄横无状，强并三齐，与楚为敌。大王恨之入骨，齐人怨之如仇。大王之恨在其首逆，齐人之怨因其乱国，可谓未谋而合，不约却同。今贼既死，凶顽已除，假使齐国宗庙能得承继，齐国百姓可享太平，则三齐之地，兵戈不兴，四海之内，争端不起，西楚之大国威仪，不再动摇矣。大王若以为贫道所说皆是愚言，尽管责罚。”

        霸王肚内暗忖道：“此人巧舌如簧，难怪秦始皇也信服，果然名不虚传。今且听他一回劝，也显得我大度。”便道：“寡人伐齐，实是迫不得已。齐民若都安分顺服，何至于此？今寡人欲重立齐主，仙长以为谁最合适？”安期生说道：“齐王建之弟眼下正在楚国，大王何不立他为王？”霸王听了，喜道：“仙长之言，甚合寡人心意。”即命人到彭城去请田假，这里却要封安期生做太宰。安期生笑道：“贫道一心修道，早已是局外之人，如何敢受官职。”霸王道：“仙长交结广泛，可知天下高明之士谁人最贤？”安期生未加思索，便道：“今天下高士，不出三人。”霸王问道：“是哪三人？”安期生不慌不忙，伸出三个指头，说出那三个人来。正是：倾盆大雨方歇住，惊天暴雷又响起。

        到底安期生说的是哪三个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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