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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何为人父


早就不再娇贵的万启蝶,突然变得娇弱。前往上海的路途几经波折,她也算吃了些苦头,但她却连一天的饿都没办法扛住,甚至在八月的天景里浑身恶寒。

        万启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不算一个称职的女性,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竟连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也不知道。

        萧凛坐在万启蝶躺着的床边,医生刚走,他心里还在为差点自作主张给万启蝶喂了退烧药而感到自责。萧凛握着爱人的手,这位乱来的萧太太,如此莽撞又不计后果的前来,她自己倒是无畏无惧,却不知道她冒险寻见之人有多怕。偏偏,她此时还睡得如此安详,眉眼舒展,甚至嘴角还带着笑。

        萧凛的另一只手抚上万启蝶的脸颊,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明知不合时宜却答应了他的求婚,还如此痴傻的寻来。萧凛在惊喜之余还有其他复杂的感受,明明他要给她的是千般万般的好,是安心是幸福,现在他却变得比回国寻她时还要提心吊胆,除了对万启蝶可能遭遇的不测感到后怕外,还对未知的将来没了底气。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比万启蝶更有力量,不管是生活还是事业,他都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自己心爱的女人,经历过的磨难太多,就该被人心疼着,这心疼不关乎年龄地位,只关乎爱,所以他付出着也享受着。而他却也同样被她保护着,心疼着,甚至付出了也不作言明,这让萧凛又有了自己是弟弟的感受。

        万启蝶为了不让萧凛忧虑分心而自己扛下的事,还有她与何以茂之间的冲突,萧凛本是不会知道的。但这些事却在李文尧告知他何以茂的背景调查时露出了端倪,而他得知这些恰巧也是今天早些时候的事。

        “万启蝶很聪明,很坚强,也很孩子气。”,李文尧对万启蝶的评价,萧凛未置可否。

        怎么就能如此冲动莽撞?不管是跟何以茂的较劲,还是这次盲目的选择前来,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萧凛一边在心里指责着,一边却是心疼更多。他松开自己捏着的手,展开那手心,手指摩挲着手心那道结痂的伤痕,心中的歉意和愧疚翻涌着。如此,他以后如何还敢留她一人?

        关于何以茂的事,原本是萧迩玲拜托李文尧查的,但李文尧第一个告知的却是萧凛。和萧凛相处了一段时间,李文尧发现他的这位表弟聪明机警,还有难得的魄力和胆识,他对萧凛也由认可变为了更进一步的信任。何以茂之事和萧家和萧凛关系密切,萧凛也应该知道,所以他主动找上了萧凛,告知了自己查到的信息。

        何以茂其人,童年凄惨,他的生母生得漂亮,因缘际会又生计所迫才跟了他的父亲,但是生下他后还没有出月就卷了钱偷偷跑了。

        而何以茂的凄惨身世似乎也是脱胎于他的父亲——何景源。

        何景源出生时,他的母亲为了养活他选择草草下嫁。一个家道中落的望族千金,怀着大户人家的私生子,下嫁给一个唱戏卖艺的鳏夫,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台上的钱不好挣,何景源从小也只是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但却被自己的母亲要求做一个有气节、知书达礼的雅士。他成了异类,一个活在底层的人却一身洁白甚至带着一股子“不入流”的傲气,这让他很难融入任何一个团体。除了自己的母亲,好像也不会有人理解他、拥抱他,哪怕是他从小叫爹的养父。

        养父死了,何景源披麻戴孝、礼数周到,却不觉得伤心更没有流泪,不过两年他母亲也死了,他悲痛欲绝由此性情突变。葬母后何景源便不再读书写字,也不再打理自己的仪表。一身泥垢又四肢不勤,埋头做苦力,工钱却只有旁人的一半不到。那时何以茂三岁。

        从四岁开始何以茂就经常吃不饱饭,所以学会了跑。但每一次逃跑都被自己的父亲抓了回去,失败了几次后他也就不再跑了,因为他的父亲为了防止他逃跑给他的脖子套上了锁链。

        一日,何景源不知在哪儿受了什么气,回到家徒四壁的房子,胡乱收了些东西,然后二话不说就将捆在柱子上的儿子拉着出了门。五岁的何以茂怯怯地发问,问这是要带他去哪儿,何景源回:

        “认祖归宗!”

        听到这四个字时,何以茂是雀跃的,他奶奶去世前交代的那番话,他一字一句记得很是清晰。只是他的父亲很执拗,就是迟迟不肯去寻亲,而他之前偷跑就是想去找那位不曾谋面的有钱爷爷,过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所以父亲说要带他认祖归宗,他还不忘贴心的提醒他的父亲折返将奶奶给的信物带上。

        萧家老爷子在和何以茂奶奶走散后迫于局势搬过两次家,何以茂被自己的父亲用链子牵着寻了大半年,总算是找到了自己亲爷爷的住所。

        当六岁的他站在萧家宅院的大铁门前往里望时,他看到的是被重新渲染的世界,那是他梦寐以求甚至超乎想象的美好生活的模样:

        一个穿着衬衣背带裤穿着小皮鞋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新奇的玩意儿,在院子里偌大的草坪上撒欢地跑着,后面还跟着人小心的照看着,还有一个穿着洋装画里一样的少女和他一起追逐玩闹。

        他的心激动得跳到了嗓子眼儿,因为这样梦一般的生活就要同样属于他了!

        小男孩儿和少女朝门口走来,何以茂的眼睛也开始放光,嘴角就快翘到了天上。

        “他们是乞丐。”

        所有期待的、喜悦的火苗被这句话浇灭,何以茂愣愣的望着说这话的少女,还有在一旁无知点头应和的小男孩儿。

        少女想要施舍些东西打发他们走,可他们是来认亲的又如何会要?他们拒绝了施舍,说明了来意,但得到的却是更加戒备的打量。

        “你们这是第几拨了?这信物倒是伪造得越来越没有诚意。我们老太爷已经离世,你们怎么齐了心的找来乱攀亲?告诉你们别埋这种歪心思,拿着小姐给的盘缠快些离去,见好就收,别逼我们叫人将你们撵走!”

        他们没有收下东西扭头离开了,第二天装扮整洁后再次前往,但不管他们去多少次,都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拿不出可以被证实的证据。所以,哪怕原本话少的何景源言辞再恳切也没能达成这次认祖归宗。

        真正离开时,父子俩依旧什么都没有拿,反倒是何景源在萧家铁门的墙边留下了一张照片和一个小铁盒。

        一张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一盒留了三十几年没舍得吃的已经化掉的糖,还有一直装在糖盒里的信笺,信笺上的字迹被糖渍污染已经笔迹难辨,说是萧家老太爷写的,当然会被嘲没有诚意。只是,需要靠诚意支撑的往往都是虚假的东西,真相不需要诚意。

        何景源把自己母亲留下的东西都留在了萧家,两手空空牵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了,算是彻底断绝了这飘渺的亲缘,可是他却没带回他儿子的心。

        何以茂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身上原本高贵的血脉而躁动,继而渐渐对自己不争又没用的懦弱父亲从畏惧变成了恨。

        当何景源搬货倒地不起,花光积蓄也只是勉强救回一命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时,端着碗准备给父亲喂饭的何以茂,碗还没送到父亲嘴边却停了下来:这是自己出去给别人跑腿挣的钱买的粮食,给这样一个废人吃实在是浪费。

        在何景源吃力的就要凑到碗边时,何以茂的手一偏一覆把碗里米汤一样的粥倒在了地上。

        两天后,何以茂带上家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时他十二岁,他由此踏上了那条连自己都不清楚是寻亲还是复仇的路。

        当何以茂一路南下找到萧家时,萧家已经成了空宅子。但他还是想方设法的打听到了那年在萧家看到的人是谁。那小男孩和少女正是三岁的萧凛和他十一岁的小姑萧迩玲。

        ······

        何以茂身世的细节李文尧知道的不多,所以在他口中只有简单的几句。但就这么几句还是李文尧费足了功夫,借着机缘巧合才这么快查到的。前几天凑巧翻了翻爷爷的遗物,发现了一本手札,翻看手札发现了爷爷查了一何姓人家很久,札记里还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的独照,一张是五个人站在一起的合照,合照里站中间的是还算年轻梳着辫子的萧家爷爷,而站在萧爷爷身侧,头靠在其肩上的女子正是另一张照片中的那位。

        札记中有一段话:“此女夫姓为何,确为兄寻觅多年之人,子孙寻门未曾得见,蹉跎至此,弟之过也。”由此一札记,在物是人非的当下,何以茂才和萧家重新系上的关联。

        “儿时多舛,身世曲折,十二岁饿死生父。虽然可怜但心也够狠毒,不是善类但却是你的堂兄。何以茂的父亲是你爷爷流落在外未能相认的私生子,针对萧家使绊子搞小动作,应该是为了报儿时上门认亲却被拒之门外的仇。”

        “私生子?堂哥?认亲被拒?报仇?”李文尧不可能说谎,但萧凛还是觉得荒唐至极。

        “阿凛。”万启蝶醒了,看到守着自己的萧凛,嘴角含笑地唤着。

        但萧凛陷在何以茂身世的泥沼里思绪万千,并未听见万启蝶虚弱的声音。

        “阿凛。”万启蝶又晃了晃被萧凛握在手中的手。

        萧凛这才回过神来,俯身询问:“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万启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萧凛的脸,然后在他的脸上掐了一把。

        萧凛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睛,反应片刻过后便笑了起来,伸手刮了刮万启蝶的鼻子,宠溺在眼底化开。

        “还以为你醒来后印在我脸上的会是你的唇印,没想到却是指甲印。解不解气?不解气再掐两下?”

        面对萧凛主动把脸凑过来的行为,万启蝶可没想着客气,这次是买一送一,两只手双管齐下。

        “这么多天联系不上我,你倒不心急,小没良心。”

        万启蝶把埋怨说得像是打趣的玩笑,她并非深明大义到一点小女子的心性都没有。她只是不忍也不愿去责难萧凛,意思意思出出气也就过了。

        “吃点东西好不好?你掐我都不疼,等你力气恢复了,再好好教训我,如何?”

        “那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想吃什么?”

        万启蝶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麻婆豆腐牛排。”

        “不可以,你现在得吃点清淡的,喝粥好不好?嫌没味儿的话,我再做几个爽口的小菜。”

        “但我就想吃麻婆豆腐牛排。”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那道菜万启蝶就馋得欲罢不能。

        看着撒娇的万启蝶,想着她现在怀有身孕,萧凛有些于心不忍。

        “我做,闻闻味道过过眼瘾可以,但不准吃。”萧凛将手轻轻放在万启蝶的小腹上,“让我们的宝宝缓一缓,好吗?”

        万启蝶本来想对萧凛只能看不能吃的不人道行为大加指责的,但萧凛后面的言行不仅堵住了她的嘴,还让她怔住,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傻瓜,自己做母亲了也不知道?有三个月了。你不是一个人来找我的,还有孩子。谢谢你,万万。”

        萧凛抱住了万启蝶,万启蝶也在萧凛的怀抱里慢慢反应了过来。

        “谁说我不知道的?谁准你骂我傻瓜的?”万启蝶的话根本毫无气势。

        “你不是傻瓜,是我贼喊抓贼说错话了。”萧凛哄着怀中之人,又紧了紧怀抱。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谢我,是不是想趁机讨赏?”万启蝶居然话锋一转,拿着约定说事。

        萧凛松开了怀抱转而捏住了万启蝶的肩头。

        “是赏是罚都分不清了。不过,没事,只要是你给的,我甘之如饴。”

        两人的歉意与爱意都融化在了吻里,然后传达到了彼此的心,无需再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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