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在一起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万启蝶，跟萧凛一样喜悦中带着复杂的思虑。晚上，萧凛抱着万启蝶很快便睡得很香，而万启蝶却毫无睡意。她之前睡得够久加上心里装着事，脑子反倒是越来越清醒。
万启蝶轻轻拨开萧凛的手，摸下了床。现在住的地方既是萧凛在租界的住所，也是他在租界办公的地方。万启蝶摸索着去了萧凛的书房，打开萧凛办公桌上的台灯，坐在萧凛的椅子上。
桌上的烟灰缸，烟头和烟灰装了不少：难怪在他身上闻到了烟味，只是，不是戒了很久了吗，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的？
万启蝶靠着椅背，仰着头，愣愣的发着呆。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她抬起放在扶手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小声自言自语道：“抱歉宝宝，你的到来本该是被期待被重视的大喜事，但眼下······”作为一个粗心的母亲，万启蝶心中满是对孩子对萧凛的歉意，还有对没有保障的未来的担忧。
她想起了仙仙，想起自己对仙仙的辜负。若是把这辜负归结为她并没有做好准备，那现在的她，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了吗？
说起母亲这个身份，万启蝶又想到了很多人。自己的妈妈、吴妈、黎婶还有黎小晓，尤其是黎小晓。那晚在病房外听到的黎小晓的哭泣还有自责，当时她觉得是那么的刺耳，那么的荒唐，现在却只想给黎小晓一个拥抱。或许，在她眼里，何以茂是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但在黎小晓眼里，何以茂更多的只是丈夫，只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黎小晓的想法，万启蝶渐渐理解了一些，但她依旧担心着，担心就算自己不去揭露，何以茂的戏又能做多久？还有小晓，她当真无知无觉吗？曾经头头是道分析感情，自诩情感大师的小晓，自己的枕边人纵使演技再好，应该也能察觉出点端倪吧。
“傻啊，小晓丫头，真傻······”万启蝶嘴一张一合，用微不可闻的气声说着。
万启蝶又静静待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算回去睡觉。
萧凛的办公桌上，除了就快装满的烟灰缸还有台灯，并没有别的什么的东西，一份文件一张报纸甚至一支笔都没有。
万启蝶觉得反常，弯腰打开了抽屉，抽屉里也没有别的，就只有一把新制手、枪。她拿起枪，打开了弹夹，发现子弹塞得满满的，放下枪，她的心又跟着下沉了几分。
回到卧室的万启蝶，看到床上的萧凛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个睡姿，睡得很香，她蹙起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几分。然后走到床头，蹲下身轻轻打开床头的抽屉，抽屉里装着的，依旧是一把枪。
这房子里顺手的地方又藏了多少这样自保的武器？租界当真是不再安全了吗？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万启蝶绕到床的另一边，轻悄悄躺回了床上。
“回来啦？”萧凛冷不丁来了一句。
正想把萧凛的手抬起搭回自己身上的万启蝶，有点被吓到，愣了愣才回话：
“嗯。吵醒你了啊？”
“嗯~”萧凛的声音带着睡梦里的朦胧，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将万启蝶抱在怀里贴得紧紧的，“担心你磕到绊到了，再起夜叫我一声，我给你开灯。”
万启蝶被萧凛当成了小孩儿，但她的心里却是甜甜的。她把手放在萧凛抱她的手臂上，手指柔柔地抚摸着，萧凛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个大男孩，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大男孩。
“睡吧，明早还要给我做早饭。”
萧凛迷糊迷糊像是笑了两声，接着又十分自然的吻了一下万启蝶的额头，然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
万启蝶听着萧凛的呼吸声，耳朵贴在萧凛的胸口，安心和宁静终于让睡意发酵。
另一头，带着父母一起避难的黎小晓，已经在何以茂的安排下来到了四川天府之地——成都。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今时不同往日，但入川的一路依然坎坷颠簸。黎父黎母舟车劳顿已经睡得很熟，但黎小晓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相信自己丈夫何以茂的安排，成都是个避难的好地方，但，何以茂自己却没有一起前来。
黎小晓心情复杂，自己选的丈夫，自己上赶着去爱的人，他的好和坏总是同样让人无法不去在意不去想。他去了哪儿？会去做什么？黎小晓没有答案，但她却很清楚，自己丈夫眼中的仇恨始终没有消散，他要找谁寻仇，答案明明很明显，她却一直装傻不去细想。
对于何以茂，她起初是怦然心动的爱慕，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更加难以割舍的复杂情愫。在万启蝶眼中没有底线的痴情，事实却并非真是那样。黎小晓没那么傻，但她心里脑里的感情天平依旧倾向于去拥抱去温暖何以茂，对他始终疼爱胜过了责怪。
旁观者和当事人，感知上的差异永远存在，两者都算不得客观，却都有各自的立脚点，没有绝对的对错，有的只是愿与不愿，信或不信。
黎小晓悄悄来到父母的房门前，这所何以茂安排的住处，虽然不如苏州的住所那么大那么豪华，但干净整洁，该有的都有，何以茂应该也是真的用心考虑过吧？
拧着把手轻轻一推，房门并没有锁，黎小晓轻手轻脚的迈入，在父母的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父亲的鼾声依然吵闹，母亲睡在旁边睡颜香甜，屋里进了人也没有察觉，看来是真的累着了。
把东西轻轻放在父母床头，黎小晓悄悄退出了父母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黎爸黎妈起床时便发现了摆在床头的信。去到黎小晓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还是昨晚睡觉前黎妈帮着整理出的模样，人，已经离开了。
“这姑娘，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说走就走？！”黎爸是又气恼又担心。
“嫁鸡随鸡，由她去吧。”黎妈反倒理解自己女儿的选择，说得豁达。
上海的形势万启蝶还是想得太乐观了，租界的人该撤的撤，街上连人都看不见几个了，萧凛却像置身事外一样，未见愁容。主动要求和萧凛同进同出的万启蝶，见了这番景象越发的提心吊胆，知道萧凛是在粉饰太平宽她的心，但依旧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萧凛的手握得更紧了。
租界的外商商会联合警署发了通知，敬告租界内的商会成员尽快撤离，租界相关警力部署也将撤回，等同于租界即将弃守。
在回去住所的路上，万启蝶终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
“阿凛，我们什么时候走？”
萧凛看向万启蝶，她的眼中闪烁着的满是担忧，他抱住了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什么？万启蝶很想追问下去，却没有问出口。
“好，只要我们一起，什么时候走都没关系。”
萧凛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告知，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万万，到时候······”
萧凛的话只说了开头，车子一个急刹，萧凛本能的抱住了万启蝶，然后咚的一声，车子遭到了猛烈的撞击。
“怎么回事？！”
“萧总对不起，对面的车突然冲出来，没来得及反应。”司机急忙解释。
萧凛看了看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人，万启蝶的手覆在小腹上，应该也是出于本能的想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萧凛轻抚着万启蝶的头，安慰着。
万启蝶本就提心吊胆着，此番被这么一吓，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哐哐哐！”，萧凛没来得及下车查看，对方却主动上前敲了车门。
“萧总？”司机转身看向后排的萧凛征询该怎么应对。
萧凛正想下车查看，却被万启蝶拉住了手。
被敲的是万启蝶挨着的这一侧的车门，她从惊魂未定里缓了过来，看着额头被磕得流血的司机，她从自己的手袋里摸了两块大洋出来。
“司机先生，你额头破了，拿着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这······，好，谢谢太太。”司机收下钱，打开车门离开了。
看着已无大碍的萧太太，萧凛也放心了，他也跟着开车门下了车。
“哟！萧总！这么巧？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撞上了自己人了！”
萧凛看着一脸惊喜快步绕到他跟前的人，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是？”
“寒心了，寒心了啊！好歹也在萧总你手下混过饭吃，四年不见，萧总就不记得刘某人了？”
刘庆，萧凛归国初期帮着萧氏开疆扩土的销售经理，能力不俗但心术不正，不仅以次充好，还私拿了不少回扣，被萧凛解雇后不仅四处造谣玷污萧氏的名声，还挖走了萧氏不少的合作商。这样一个人萧凛怎么会认不出？正是认出了，所以才更加戒备。
“刘经理，这算是你的车撞了我的车？还是我的车撞了你的车？”
刘庆的脸色沉了一瞬，随即又笑脸迎人，拉着站在自己身后之人向萧凛介绍：“车的问题，小事儿！我负责，我负全责！来，萧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旗下的经理，姓左，你叫他小左就行。”
“您好萧总，经常听刘总提起您，幸会！”左经理低头哈腰，向萧凛伸手发出了握手的邀请。
两人握手过后，萧凛看着这位左经理，忍不住发问：
“左先生的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
“左经理跟萧总一样在国外待太久了，所以，所以带了点外国的口音。”刘庆主动打着圆场。
“哦，那实在是幸会！”这次换萧凛主动伸手。
这边萧凛和左经理还在握手，那边刘庆又张嘴问了起来：
“萧总这是要去哪？商会的通知萧总可有收到？萧总准备什么时候撤离？”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萧凛觉得很不舒服。
“我刚从商会出来，所以恰巧知道了这还没来得及下发的通知，没想到刘总的消息比这恰巧还要更灵通几分。”
“哈哈~”刘庆笑了两声缓解尴尬，摸了摸鼻子补充道，“我也去了商会，就在萧总去的前一会儿。”
“哦~”萧凛挑了挑眉，一反之前的严肃神色，也跟着刘庆笑了起来，“看来是有和刘总不见不行的缘分。那，刘总准备何时撤离？”
“比不得萧总，我做的是粮油副食的小本买卖，只要租界还有人，生意就得继续做。商人嘛，赚钱第一，生死嘛，人固有一死。”
“刘总倒是没怎么变。车的事，虽然我的车是正常直行，但相信刘总也不是有意撞上的，就不用谁负责谁了，自行处理。”萧凛不想继续和这人纠缠下去了，也不想后续再有什么接触，只想早些离开。
“萧总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既然这样，那择日不如撞日，我请萧总吃饭！萧太太也一起，我们聚一聚！”
刘庆像是不想就这样放萧凛离开，这让萧凛更加疑心戒备。
“聚就不必了，我和我太太待会儿还有事。”萧凛抬手看了看表，“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
“既然如此，不如我让司机送送二位，这车也开不走了，总得让我表表歉意。”
刘庆一招手，一辆车便从不远处驶了过来。萧凛的怀疑也被坐实，刘庆果然是有备而来，只是到底是何目的，萧凛还没有头绪。
“阿凛。”万启蝶下了车，“我头有些晕。”
萧凛立马绕到了万启蝶身旁，一脸的担心着急：“怎么了？”
“就是有些胸闷、恶心，头也晕晕的。车里太闷了。”说着又看向一侧的刘、左二人，“阿凛，两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萧太太你好。”
“你好。”万启蝶微笑点头，接着又扭头对萧凛说道，“别聊了好不好？我想回家，待会儿的约会我不去了，想回家休息，你陪我坐黄包车回去好不好，我想透透气。”
“好。”
萧凛担心万启蝶被刚刚的撞击撞出了问题，立马搂着她就要离开。
万启蝶却不忘回身向刘庆二人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萧······”
刘庆刚一开口，万启蝶就开始发呕，生生打断了他的话：“犯恶心，阿凛，帮我取一下包，包里有糖，取颗给我稳稳心。”
萧凛将车后座的包拿了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打开。万启蝶立马扶住了萧凛的手，萧凛看到万启蝶包里的东西后，也立马谨慎了起来。
万启蝶的包里，放了一把枪！
萧凛这才反应过来，万启蝶是在替他解围。
万启蝶挽着萧凛的手，靠着萧凛的肩膀，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刘庆几度想出言挽留，也没能插上话，因为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万启蝶打断。而他也没有强行挽留的理由，只好任由二人坐着黄包车离开。
“刘总，希望你的情报没有错。”左经理看着萧凛夫妇离开的方向发问。
“放心，不会错。”刘庆胸有成竹，嘴角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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