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二十年都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罗迷莫斯本以为第三个十年也不会有什么转机发生。索伦那边越发一片春风得意，如果说之前那些所谓“魔苟斯才是阿尔达唯一真神”的言论只是被当做传播甚广的谣言而存在的，而现在，不仅有为数不少的努曼诺尔人开始相信那些鬼话是真理，而且俨然已经开始聚成一些有组织有规模的教派了。
说实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安督尼依那些人竟然还是没有要考虑一下她跟合作建议的意思，罗迷莫斯怀疑就算他们真有改变想法的时候，到那一天时别说让弥瑞尔上台扭转局面了，就算埃兰迪尔他儿子复活恐怕都救不了努曼诺尔了。
若是真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罗迷莫斯打定主意，她就先去把法拉松一刀捅死，然后拼着回阿门洲下跪自首求埃昂威帮忙也要跟索伦这瘪犊子算清总账。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罗迷莫斯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埃西铎怎么说？”
无人应声。
其实罗迷莫斯也就随口一问，这几年她借着维斯帕的口也断断续续打探过不少次安督尼依方的态度，埃西铎从一开始的义正言辞到后来的爱答不理，罗迷莫斯本也没指望对方今天就能突然转性，但维斯帕这反应……
“难不成他松口……了？”罗迷莫斯扭过身来，声音在看见维斯帕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你这什么表情？发生什么了？”
“埃西铎大人他说……”维斯帕靠着门板缓缓瘫坐下去，气若游丝，“他说……他要结婚了……”
“嘁，我还以为什么呢。”就这。罗迷莫斯一脸冷漠地转了回去。
“你甚至都不安慰一下我？！”
“你心里不清楚这是早晚的事吗？”罗迷莫斯无动于衷，“但凡你有一点希望，我陪你叹几口气也就算了。说难听点，你会这样都是自找的。”
“你现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维斯帕对罗迷莫斯怒目而视，“等金花领主大人和别人结婚那天，我看到时候你找谁哭！”
“嘿我这些年给你好脸了是吧——”罗迷莫斯竖起眉毛，刚开口想给这小丫头点颜色瞧瞧，一抬头就看见维斯帕跳上床用被子蒙住头，一阵大声抽噎。
罗迷莫斯翻了个大白眼，倒没再说什么。
其实罗迷莫斯觉得埃西铎结婚了对维斯帕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埃西铎本就不太可能迎娶一位身份低微的歌女，除非他深爱她，但即使真有这么一个女人，那也不是维斯帕。埃西铎对维斯帕的感情，就仅限于他对所有仆人和平民都会有的——一种高高在上贵族式的同情和怜悯，维斯帕原本对此心知肚明。
如果埃西铎一直不结婚，罗迷莫斯怀疑维斯帕也会发傻地就跟着一直耗下去，但就像已经说过一百次的那样，这段一厢情愿的爱慕不可能迎来任何好的结果，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埃西铎是无所谓，他要是愿意，两百岁都能找到合适的女子结婚，可维斯帕不同，作为一个没有埃尔洛斯家族血统的普通努曼诺尔女性，她的青春要短暂的多。
好在现在一切还来得及，维斯帕今年才五十多岁，正是适婚的年龄。既然埃西铎正式名草有主，罗迷莫斯理所当然觉得她也该慢慢死心，回归理智了。
维斯帕像条死鱼一样足足挺了四五天，罗迷莫斯再一次在除了床上以外的地方看到她时，就见维斯帕抻着脖子，耸着肩膀，眼线直飞到了太阳穴，嘴巴也涂得跟刚吃了小孩似的，哐当一声打开门走了出来。
罗迷莫斯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维斯帕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仿佛跟地板有什么深仇大恨，罗迷莫斯简直怀疑她脚上那双让人看了就会眼睛和脚踝一起发疼的细高跟会钉进地里去。
“最近有谁举办什么舞会吗？”维斯帕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道，“老娘要去钓阔佬了。”
“我觉得我的脸不太适合这个妆……”罗迷莫斯话只说了一半，对着维斯帕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从抽屉里拿出一封请柬递给她，“还是老规矩，你自己注意分寸。”
维斯帕看了看请柬上的地址，又一脸阴沉地跺着地板走开了。
“她这是要干嘛？去杀人？”纳奎丽恰好路过，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维斯帕走远。
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维斯帕好像再次回到了她过去那种状态中，只要有人邀请，她就能日复一日地流连在阿美尼洛斯似乎永无止境的派对和狂欢里，请假次数频繁到纳奎丽当场发飙说要将她扫地出门。
不过维斯帕这种“已黑化”模式也仅仅就持续了这么几个月，几个月后，埃西铎举办婚礼的消息一传来，她就瞬间破防，搂着罗迷莫斯的肩膀一阵鬼哭狼嚎。
“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了！”她哭喊道。
“好啦，反正你原来也没打算找一个你爱的人结婚啊。”罗迷莫斯安慰她道，“本来你不就是想找个有钱的帅哥而已嘛？”
维斯帕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幽怨地盯着罗迷莫斯：“听听你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罗迷莫斯笑得一脸坦然：“可我本来也不算人啊亲爱的。”
维斯帕哭得更伤心了：“我不仅失恋了，而且失恋时身边还只有你这种人可以寻求安慰，我的人生怎么这么惨啊！”
“这你可难倒我了，要是你去问问其他人，就会知道我一向是这么安慰人的。”罗迷莫斯耸耸肩，“不然你去找欧卡诺姆先生和纳奎丽小姐哭一哭？”
维斯帕去了，然后梨花带雨地回来了。纳奎丽还在生她的气，完全不搭理她；欧卡诺姆倒是拿出了他一如既往的知心大爷的模样，拉着维斯帕好一通宽慰，如果他最后没有加上一句“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嗓子也哭成这样了，不然最近的演出你就先别上了吧”的话，维斯帕应该真的有被安慰到。
“我被停职了！”维斯帕生无可恋地冲罗迷莫斯哭诉。
“你活该。”罗迷莫斯说。
维斯帕两眼一翻，又一次晕死在了床上。
罗迷莫斯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维斯帕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用那么着急，”她叹道，“你只是需要更多时间而已。”
时间能将大多数爱情消磨殆尽，无论是甜蜜还是创伤，至少罗迷莫斯是这么认为的。维斯帕蔫了大半年，但慢慢的也恢复过来了。绝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和她以前最正常的样子没什么两样，只除了一点，她拒绝再借用罗迷莫斯的外表去那些奢靡的贵族宴会上大肆狂欢，即使罗迷莫斯主动提了一句。
“就是突然觉得怪无聊的。”维斯帕懒洋洋地说，“而且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
这倒是件稀奇事，因为维斯帕过去一向是以能吸引他人的注意为傲的，不管那些目光背后隐藏的是垂涎还是嫉妒，不过罗迷莫斯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她一开始就不太赞同维斯帕对外貌的执着与痴迷，对这个结果倒也满意。只有那些递了大把请柬来邀请罗迷莫斯想为自己的宴会添点光彩的贵族们一脸懵逼，不明白好好的交际花怎么又变回了冰美人，不过罗迷莫斯虽漂亮，也只是锦上添花，没了她宴会也不是就开不成了，于是几轮碰壁后，慢慢也就没人来了。
“这次你还来吗？”凯勒布理鹏问凯勒布理安道，“佩拉基尔。”
“不，我想还是不了。”凯勒布理安苦笑道，“上次那一次就够了，我还是别再和格洛芬德尔大人同时出现在罗迷莫斯小姐面前比较好。”
“为什么？”凯勒布理鹏不解，“而且这次格洛芬德尔好像也没打算去。”
“格洛芬德尔大人不去见罗迷莫斯小姐？”
“他是这么说的。”凯勒布理鹏说，“我两天前刚好碰见他，跟他说我打算下个月三号出发去佩拉基尔，他就那么看着我，说‘哦’。然后过了半天，我问你要一起去吗？他说‘不’。”
凯勒布理安：“……”
“我以前一直听说他性格很好，我是说格洛芬德尔，但是在真的认识他以后，”凯勒布理鹏皱起眉，“我觉得他好像比别人说得还是要难相处一点的。”
“格洛芬德尔大人人就是很好。”凯勒布理安说，“也许你应该从你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我想过了，我没哪里能惹到他的，大概除了有关罗迷的事吧。”凯勒布理鹏叹了口气，“自从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在他面前替罗迷说话后，他看我就一直表情不善。”
“格洛芬德尔大人和罗迷莫斯小姐的关系很特殊，”凯勒布理安委婉道，“有些事情，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是别过多掺和为好。”
“我都是就事论事而已。”凯勒布理鹏说，“我非常理解他对罗迷会有那么浓烈的恨意，也不能逼着他原谅罗迷做过的一切，但对我来说，罗迷毕竟救过我一命，格洛芬德尔总不能非让我和他一起把罗迷当仇人吧。”
凯勒布理安用一种算是怜悯的奇怪眼神看着他。
“不，”她说，“你没理解。”
格洛芬德尔并没像凯勒布理安以为的那样是因为赌气才放弃了这次去佩拉基尔见罗迷莫斯的机会，只是在想清楚十年前就开始困扰他的那个问题——对罗迷莫斯而言，他到底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之前，格洛芬德尔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格洛芬德尔本来以为罗迷莫斯是喜欢他的，虽然可能是一种非常态的喜欢，但对罗迷莫斯，你还能再要求什么？说到底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这都是埃尔隆德的错，他那时就不该挑明说出来的；偏偏罗迷莫斯也配合，她用她那双眼睛，那双在惨白的脸上依然闪闪发光的漂亮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种似乎温柔的笑意，于是堂堂贡多林金花领主的头脑就开始有些迷糊了。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罗迷莫斯其实对很多人都上心过，原来是雅瑞希尔和梅格林，还有一阵是伊缀尔、图尔和埃兰迪尔一家，后来则是凯勒布理鹏。这些人里，凯勒布理鹏可能要相对特殊一点，特殊的地方在于，只有在跟凯勒布理鹏有关时，罗迷莫斯才难得地做了那么几件好事。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明凯勒布理鹏比起其他人有多不同了，至少格洛芬德尔不这么觉得，无论是在索伦眼皮子底下把他偷了出来，还是帮他一起解决精灵三戒的问题，罗迷莫斯做这些事是因为她有多么重视凯勒布理鹏吗？不，罗迷莫斯之所以决定救凯勒布理鹏一命是因为她不想欠精灵人情，研究戒指则纯粹是她个人的兴趣爱好，归根结底，她做这些跟凯勒布理鹏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随便换成别的谁，罗迷莫斯想做什么还是照做不误。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使格洛芬德尔觉得轻松愉快，倒不是说他希望凯勒布理鹏对罗迷莫斯有多重要，但硬说罗迷莫斯对凯勒布理鹏全不在乎显然也是自欺欺人，所以，要么罗迷莫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跟凯勒布理鹏套近乎只是她某个新计划的一步；要么罗迷莫斯跟冬青郡领主之间可能确实萌生了些许友谊，但罗迷莫斯再一次证明了她是多么“超凡脱俗”，不为感情所扰。格洛芬德尔曾经寄希望于罗迷莫斯仍尚存人性，只是以前没有人能让她下定决心选择正道，但如果是他太过乐观了呢？也许就像埃尔隆德和凯兰崔尔他们说的那样，罗迷莫斯注定不可能为了某个人、某段感情做出改变呢？
不过如果是第三种可能性呢？如果罗迷莫斯只是还没有机会证明她的改变呢？如果未来罗迷莫斯真的会为了凯勒布理鹏金盆洗手呢？当然，格洛芬德尔会为此感到欣慰，如果事情这么发生了的话……可是如果这真的发生了呢？！如果事实证明他对罗迷莫斯没他自以为的那样特殊，他对罗迷莫斯来说和其他千千万万个精灵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呢？如果他的爱、甚至他的恨于罗迷莫斯而言都毫无意义，那当她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温柔地微笑时，除了耻辱外还能给予他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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