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一敬永恒，二敬黑暗，三敬死亡，四敬深渊。
跪在我面前吧，向我臣服与膜拜
献上你的恐惧、眼泪和鲜血
吐露你的欲望、罪孽和疯狂
休要妄想背叛、逃离和反抗
这片大地将永远被“人类之主”所统治！’
随着最后一个高亢的重音结束，舞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压抑着的静默，但是更快的，一支更宏大，也更有压迫感的曲子强硬地在舞台一侧插入了进来，而且声势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所谓的‘人类之主’——‘索伦’带着些许惊讶和被冒犯的忿怒扭头看去，但这表情没能在她脸上停留太长时间，有那么几秒她像被定住了一样僵立在原地，再然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细微的惊恐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她的肩膀颤抖了几下，但还是勉强站定身子，没有做出当即转身逃跑的丢脸之举。
而伴随着台上的音乐，由‘黄金大帝法拉松’亲自率领的‘努曼诺尔海军’气势浩荡地登上了舞台。
‘是哪个狂妄自大的鼠辈如此不自量力，唁唁狂吠？’紧接着‘法拉松’饱含着威严与愤怒的声音响起，‘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敢如此自称？若你真如此自信，就试着领教一下我的军队的威力！’
随后便是一群身着统一服装——努曼诺尔海军服和魔多奥克道具服——的龙套们展开的‘激烈厮杀’，然而仅仅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魔多这边的军队就一败涂地，溃不成军。最后‘索伦’万不得已只得亲身下场作战，然而她面前的人可是世界是最伟大、最有力量、最具魄力的‘法拉松大帝’！她连哪怕一丁点的取胜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毫不意外的，在‘法拉松’猛烈的进攻下，‘索伦’只能勉力招架，而全无还手之力，但即便如此，在一阵徒劳的抵抗后，她最终只能丢下武器，跪倒在‘法拉松’面前。
‘现在你来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的“人类之王”？’
‘自然是您！’‘索伦’匍匐在地上，因悔恨和害怕而痛哭流涕，她拼命压低身子，用膝盖爬到‘法拉松’脚下，抱住对方的腿，‘以前都是因为我没有见识到您的赫赫威力，才会如此放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与您相比，我的军队如同草芥和纸屑般不堪一击。请您原谅我过去的傲慢自大吧，我心甘情愿成为您的仆人，供您随意役使！’
虽然‘法拉松’的威势和声名都如此强大，但他也同时是一位宽宏和仁慈的君王，于是最后他还是饶了‘索伦’一命，在她的双手和脖颈上套上铁链，牵着她走下台，而‘索伦’垂头丧气却恭敬驯顺地跟上，她彻底被降服了。
与此同时，那盛大嘹亮的胜利赞歌再次响起——
‘吾王之力，横扫天下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力敌千钧，威震四海
众生战栗，诚然拜服！’”
——《人类之王》第二幕
“怎么样，还不错吧？”罗迷莫斯喜滋滋地问，“演出大获成功。”
索伦拉长着一张脸，不说话。
“不管是好是坏，给点反馈啊。”罗迷莫斯丝毫不知趣，追问道，“‘你们所有的鼓励和批评都是我们今后精益求精的动力’。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对吧？”
“你原来不是演王后吗？”索伦问，“怎么换了角色？”
“哦，这还用说？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虽然名义上的‘王后’是女主角，‘索伦’只能算是个二号男主角，但在剧本里这两个角色哪个演好了更出彩不是显而易见吗？要不是法拉松不会允许我来演他的话，我倒挺想试试的。”罗迷莫斯笑嘻嘻道。
绝对不是因为报复上次你凶我那件事才故意抹黑你的形象，你看这台词都是剧本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只是舞台表演总得比实际上适度夸张些呀，再说虽然你受委屈了但是法拉松看得可是相当开心所以你就自己憋着吧……
这些话即使罗迷莫斯没有直接说出来，索伦自然也能听出个□□分。不管罗迷莫斯做事的目的性有多明显，只要你还没打算跟她撕下脸皮不讲道理，她就能有一百条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把你搪塞过去。
所以索伦也懒得多费那番口舌了，他心胸也并不宽广，但必要时相当能忍，罗迷莫斯这种虽有些恼人但其实对他造不出伤害的小把戏他此刻并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早晚有跟她清算总账的时候。
“既然这次演出很成功，”他也直奔主题了，“那这次去安督尼依的事情也该定下了吧？”
“按照以前惯例的话，我肯定是能去的，我这次的表演据说反响非常好，甚至有希望和伊尔法林竞争今年的‘努斯卡最佳演员奖’，往年这个都是毫无悬念的。”罗迷莫斯一本正经，“除非……”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随即纳奎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罗迷莫斯。”纳奎丽的心情应该很不错，难得能从她的说话声里听出愉悦的情绪，“庆功宴马上开始了，所有人就差你了。”
“知道了，我等一下就过去。”罗迷莫斯应了一声。
“这次就别迟到太久了，你可是主角之一。”纳奎丽佯似埋怨道，但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在罗迷莫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后，纳奎丽对她的态度比原来和蔼包容多了。
“你听见了，我得去参加宴会了。”纳奎丽的脚步声远去后，罗迷莫斯对索伦耸耸肩，打开衣柜一阵乱翻，随口问道，“你觉得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刚才你说，除非怎么样？”索伦完全不理她的茬。
“什么怎么样？哦，这还用问？自然是除非安督尼依亲王强烈抗拒接待我了。”罗迷莫斯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咱们两个乖乖在阿美尼洛斯待着都好像要了他的命，天天长吁短叹，更别提让我去他的地盘转一圈了。顺便说一句，根据我的线人的情报，阿门迪尔这两天正在朝王宫赶呢，说不定就是来跟法拉松提意见的……天啊，我一定是太久没参加宴会了，柜子里竟然连一条合适的裙子都没有，算了，现做一身吧……”
“你穿哪一件都足够艳惊四座了，我亲爱的。”索伦不耐烦地说，看都没看就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在罗迷莫斯不满的眼神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就算努曼诺尔所有人都认为我归顺了，安督尼依亲王也不会信的。”罗迷莫斯拿着索伦硬塞给她的裙子在镜子前比了半天，最后也不甚满意，“说到底，这件事最后还是得看法拉松怎么想，如果法拉松觉得我可以去，那我就能去。”
索伦顿了顿：“我知道了。”
“也不用那么紧张，”罗迷莫斯笑了笑，“我只是这么说说，万一阿门迪尔亲王突然想通了呢。”
索伦对此明显不以为然。
在罗迷莫斯出现在宴会上时，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好多人忽的一下围上来，每个人都满面笑容，就好像几个月前一个个见着她就绕道走的不是这些人似的。
相貌美丽或才华横溢的人，大抵总是更容易得到他人的喜爱和谅解，何况罗迷莫斯两者兼顾。但另一方面，太过出众又可能与其他人拉开距离，明明从前罗迷莫斯也没刻意端着神仙架子，然而她只随便往哪里一站，毫不费力地就能在一群凡人中脱颖而出。像这样仙气飘飘的人，要不是亲眼看见，包括欧卡诺姆和纳奎丽在内的一干人等是打死也不敢相信能好好的面子说丢就丢，瑟缩下跪痛哭求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所以当初罗迷莫斯自荐想出演索伦时，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但罗迷莫斯几次强调她对此非常认真。
“如果你们是觉得换角色会需要我重新花时间背大段大段的台词，那完全不用担心。”她说，“整个剧本我都记得滚瓜烂熟，无论是皇后、索伦，甚至法拉松，他们的每一句台词我都能说上来。”
这是真的，因为这剧本实在是太常规了，光看着上一句，下一句就能对得八九不离十，更别说罗迷莫斯的记忆力还很不错。
“不，问题不是这个。”欧卡诺姆说，他看上去既惊讶又困惑，“但你难道觉得自己不适合演皇后，却反而更适合演索伦吗？”
“是呀。”罗迷莫斯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然呢？我根本不认识塔尔-弥瑞尔，也不曾亲眼目睹过任何一位人类皇后的风采，索伦则不同，如果我说出我们相识了多长的岁月，你们全都会惊掉下巴。”
“唉，就算你能演得很好，罗迷莫斯小姐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欧卡诺姆搓着两个大拇指，“但你的外形大概不太合适。”
“索伦和我长得还挺像的吧。”罗迷莫斯说，“除了他是金发，但演出时我可以把头发染成金色的嘛，哦，他还比我高些，这个也不是不能解决……”
“不不，这些细节都无伤大雅。”欧卡诺姆连忙说，“但是……你太漂亮了。”
“索伦不就是挺好看的吗？至少外貌上他没什么可挑剔的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欧卡诺姆和纳奎丽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欧卡诺姆说道，“他不应该那么英俊。”
该怎么说呢？虽然这次的剧本是根据真实发生的事情编写的，但又怎么可能在戏剧中百分百地还原每个人的性格呢？先别说他们这些小角色能不能真正了解国王和皇后日常的为人处事，对索伦除了一些黑暗魔君的传说故事更是一无所知，就算他们能进一步深入了解，难道还真能把法拉松的傲慢自大、弥瑞尔的柔弱怯懦、索伦的俊美绝伦真实地写进剧本里吗？那真是嫌命长了。
然而罗迷莫斯在这件事上意外的较真，或者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些不能写。
“事实就是如此啊。”她说。一个仁慈谦恭的法拉松那还是法拉松吗？
纳奎丽只能略显尴尬地跟她解释：这是必需的艺术加工。
国王高大威猛、胆识过人，皇后美丽优雅、温柔善良，索伦丑陋邪恶、外强中干，这就是一个英雄历险故事的标准配置，你把人物换成王子公主和其他反面角色也是大同小异的，即使明知道现实中这样完美无缺的人根本不存在，但是拜托，本来就只是演戏，谁想看到一个浑身臭毛病的英雄？又有谁想看到英雄在历尽艰辛的冒险后只是娶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万一反派是个光彩照人的大美人，这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很难说罗迷莫斯最后是否理解了，因为——也许是因为纳奎丽自己心虚——她对这番的解释的反应好像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好吧，就算是这样。”所幸罗迷莫斯从善如流地没再说什么，“这也很简单，我换个样子就行了吧。”
有那么一会儿，好像所有人都没听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一脸茫然。最后是伊尔法林率先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用巫术暂时变换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巫术？你要这么说也……差不多吧。”罗迷莫斯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还是咽下了跟这些人进一步解释的想法。
整个努曼诺尔王国中，知道罗迷莫斯是迈雅的人本就屈指可数，了解迈雅究竟是什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就连法拉松也是在格洛芬德尔跟他费了一番口舌后才勉强相信了罗迷莫斯和索伦曾也是西方诸神中的一员。然而对普通人来说，罗迷莫斯的那些事可真就是只在神话故事里才存在的了，即使罗迷莫斯已经略微展示了一些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真正的力量依然是努曼诺尔人无法想象的。
“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吗？”伊尔法林追问道，他对这个话题显露出超乎罗迷莫斯意料的兴趣与热情，“丝毫不受男女老少的限制？那岂不是说只要你想，就能变成任何角色需要的样子？”
“外表可以改变，但是声音不会，所以也不是什么角色都行。”罗迷莫斯说。不过她的声音在女子里算音色低沉的，扮演偏中性的清秀男子、少年或老妪这类角色时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发声方式，基本不会有太大违和感。
对一个演员来说，这就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磨练演技虽然辛苦，但只要后天肯努力，总还有提升的希望，外形却并非如此，多少人明明演技和嗓子都还不错，却因为身高样貌差强人意而被死死限制在一个角色类型上动弹不得。
“啊，您真是天生就是当个好演员的料，能。”欧卡诺姆是伊尔法林后第二个快速接受了这一信息的人，比起他人脸上的惊讶和敬畏，他好像完全不在意罗迷莫斯只听上去就是多么神秘又危险，高兴得连脖子上的肉都在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颤动。
当然像纳奎丽这样仍然心怀疑虑的正常人到底还是居多。
“你确定吗？”她再三确认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不受外貌的限制，可是就算不看脸，只从背后观察，你也更像是一位高雅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剧本里写的那个索伦。”
“这个很好验证。”伊尔法林说，“既然她说她演索伦能比演皇后演得更好，那就让她现在就来一段好了，就演索伦被击败后卑微求饶的那几段，你可以吗？”
后来的事？既然罗迷莫斯现在能站在庆功宴上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和吹捧，就证明她的确所言非虚。
罗迷莫斯的脸上挂着看似谦和的笑容，任由那些人前呼后拥地在她的头和脖子上挂上代表胜利的桂冠与花环，但实际上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临近午夜时，参加这场宴会的人才都陆续散去了，最后只有罗迷莫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像是在沉思，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你还要继续在这儿呆着？”维斯帕跳了一晚上舞，又喝了不少酒，现在嗓子都有点哑，“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罗迷莫斯瞥了她一眼：“不用管我，你要回去就先回去吧。”
“呸，谁稀罕管你，自作多情。”维斯帕醉醺醺地嗤道，转身就走，嘴里还抱怨着，“真是个奇葩……”
最后所有的蜡烛也都熄灭了，只有仲夏夜的明亮月光照在一片狼藉的餐盘和酒杯上。
罗迷莫斯保持着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终于略微有了些变化。
或许她应该先下手为强，主动去找安督尼依亲王“友好地”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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