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格洛芬德尔费了一堆口舌，才让图尔巩相信他对伊缀尔公主绝对没有他所以为的那种想法，结果等他从图尔巩那里出来以后，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
而且最后他也没从图尔巩那里问到要是自己的亲人——或至少是重视程度不亚于亲人的女孩，她的心上人自己就是看不顺眼该怎么办。
但这些竟然都还不是最糟心的，当格洛芬德尔回到家，向家里的侍女们询问兰玟的去向时，侍女们告诉他，兰玟到现在还没回来。
当然啦，兰玟并不是不让人省心的姑娘，她早就对格洛芬德尔交代过了，如果天黑前她还没回来，那就八成是在梅格林那儿留宿了，以她和梅格林的关系，这本来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要是放在以前，格洛芬德尔也不会多想。
但偏偏就在昨天，兰玟亲口承认了她的“情人”在鼹鼠家族，这就让格洛芬德尔坐立难安了。
咳，他也不是不讲理到不允许兰玟谈恋爱，但是天天见面，从太阳升起一直谈到太阳落下，这还不够吗？大晚上的还想干什么？
更何况，兰玟的男朋友未免也太神秘了，格洛芬德尔怎么也猜不出对方会是谁，唯一能看出些苗头的就是梅格林，一想到这儿格洛芬德尔就觉得要炸了，他对梅格林的偏见这辈子怕是也没法消除了。
在太阳马上就要完全沉入西方的群山后面之前，格洛芬德尔最终还是没沉住气。
“不好意思，晚餐能过一会儿再准备吗？”他满是歉意地对一位侍女道，“我要去鼹鼠家族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
“您太客气了。”侍女微微弯了下身，笑容意味不明，“那请问我还需要准备兰玟小姐的那一份吗？”
格洛芬德尔迟疑了半秒钟：“当然，麻烦了。”
格洛芬德尔骑着马，很快就赶到了鼹鼠家族，那里的人见到他也不太惊讶，虽说格洛芬德尔来做客的次数几百年来用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不过只要是对金花家族稍微有点了解的人，猜也该猜到他到这里的目的了。
“格洛芬德尔领主。”门口的守卫恭敬地向他行礼，“您是来找兰玟小姐的？”
“是。”格洛芬德尔点头承认，“她还在这儿吧？”
“在，兰玟小姐自从今天早上来了以后，一直都和梅格林领主待在工坊里，没有出来过。”
格洛芬德尔额头上的青筋难以自制地跳了跳。
他就知道！梅格林那小子一定是假借闭关锻钢之名，欺上瞒下，背地里不安好心！
要是只有梅格林一个人这样也就罢了，格洛芬德尔也知道这些工匠们，若是真有了什么灵感，别说一整天，三天三夜泡在工坊里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兰玟呢？以兰玟柔软文静的性子，她怎么会喜欢工坊那样又热又吵的地方？进去一小会儿还有可能，但一待一整天，你要说梅格林没打坏主意，难道是拽着兰玟和他一起打了一天的铁吗？！
“您现在要见他们两个吗？我去为您通报一声。”守卫问道。
格洛芬德尔回过神：“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梅格林领主的工坊在那边是吗？”
鼹鼠家族多能工巧匠，这其中又以擅长采矿与金属工艺者居多，是以在鼹鼠家族的所有建筑中，各式各样的工坊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而梅格林作为领主，工坊的位置自然也是最靠近中心的，格洛芬德尔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里倒没有守卫看守，据说兰玟在这里时，梅格林从来不让人在外面守着，除非有万分紧急的事情，也不许任何人进来。按理说格洛芬德尔也是不行的，不过一来他身份不比常人，二来和兰玟的关系非同一般，鼹鼠家族的守卫想了想，也就默许了。
如此鬼鬼祟祟的，格洛芬德尔觉得自己就是不想怀疑都不行了。
他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推开梅格林工坊的门——怒火当然全部都是针对梅格林的，兰玟肯定没错，就是有错那也是梅格林带坏的，你说这是偏心也好，偏见也罢，反正格洛芬德尔从不觉得他家小姑娘心里会有半分坏心思，至少现在还是如此。
然后格洛芬德尔惊讶地瞪大了眼，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直到一秒钟前，他就是做梦也不会在梦里看见现在他所看见的场景——他就是一气之下随口一说，万没想到竟然言中了啊！
兰玟和梅格林确实都在工坊里，或许是里面太嘈杂了，也可能是他们太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了，两个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格洛芬德尔悄无声息的拜访。
梅格林用铁钳从铸模中取出一片冷却凝固好的铁甲，放到锻造台上，用锻造锤捶打了十几下后，举到兰玟面前给她看。
而兰玟竟然一脸认真地仔细观察起来，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梅格林的做法差强人意。
再然后呢，梅格林竟然把锤子转而递给兰玟了！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要让兰玟来打吗？！
而更加让格洛芬德尔难以置信的是，兰玟竟然还把锤子接过来了！
兰玟全然没有注意到格洛芬德尔的到来，她的全部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了面前那块金属上，神情严肃万分，这副认真的模样，格洛芬德尔以前竟好像从未看见过。
兰玟高举起锤子，她维持了那个姿势足有四五秒钟，神情专注的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鹰，判断着下锤的位置、力道、面积。本来雪白的肌肤被炉火映得嫣红，长长的黑发被绾起，额头上沁了一层晶亮的细汗。
随后一刹那间，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胸有成竹的光亮，动作也毫不拖沓，果断地一锤砸下，动作又稳又准，同时手上的力道也远超格洛芬德尔的想象。为了干活方便，兰玟的袖子被她一直挽到了肩膀处，随着她挥锤的动作，格洛芬德尔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而在锤子与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时，兰玟鬓角处的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最后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滴落。
格洛芬德尔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罗迷莫斯钳起那块被她打磨锻造后的铁甲，兴高采烈地向梅格林展示，她的方式确实弥补了梅格林之前方法的一部分缺点，梅格林看过之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喜色，但他还没来得露出笑容，眼神一转，表情突然就转变为了错愕。
罗迷莫斯一开始不明所以，跟着梅格林的目光看去，顿时表情也凝固住了，刚才成功的喜悦一下被抛到了脑后，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格洛芬德尔？！他怎么会来这里？！
长久以来，罗迷莫斯都在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兰玟的角色，尤其是在格洛芬德尔面前，她更是处处小心，将一个美丽柔弱、乖巧甜美，没有一点威胁性的女子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她也敢拍着胸脯打包票格洛芬德尔对她绝对没有一丝怀疑。
不过除却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罗迷莫斯装的如此卖力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像兰玟那样的女孩儿，应该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
罗迷莫斯不认为自己爱上了格洛芬德尔，更没有要与格洛芬德尔走到结婚那一步的想法，所以格洛芬德尔如果真要和其她什么女人结婚了，罗迷莫斯也不会气得发疯——只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也就没理由再继续留在贡多林了。
但格洛芬德尔对罗迷莫斯又确实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如何，如果格洛芬德尔对自己也有一定的好感，罗迷莫斯总是不会拒绝甚至还有几分高兴的。
然而如何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就连精灵和人类自己都搞不清楚，罗迷莫斯作为迈雅，对此就更是茫然了。男女间这种奇妙的反应全然不似锻造或幻术等那些学问，罗迷莫斯就是想学也学不来，何况也没人能教她。在罗迷莫斯看来，爱情真是伊露维塔在阿尔达的所有构思中最深不可测的概念之一了，甚至不亚于死亡，因为就和埃努无法体验真正的死亡一样，维拉和迈雅的所谓爱情和精灵、人类的爱情也并不一样，虽然在维林诺互相结为夫妻的神灵不算少见，不过那只是基于性格相配而进行的纯粹的精神结合。而精灵和人类呢，即使是相对来说清心寡欲的精灵，他们的“爱情”也总是相之伴随着“欲望”的。
所有降临到阿尔达世界的埃努中，只有迈雅美丽安嫁给了精灵并且诞有一女，可惜罗迷莫斯和她不熟，在维林诺也没打过几次交道，对方成为多瑞亚斯王后后更是没有见面的可能，自然也无法请教当年她和埃卢·庭葛一眼万年时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尽管罗迷莫斯对爱情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讨格洛芬德尔欢心，但一直以来，“兰玟”表现的好像都还算合格。本来像兰玟这样惊为天人的美人儿，只要性格没什么太大问题，喜欢她的人绝不会少，何况兰玟还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放眼整个贡多林，有谁能不被那双莹莹动人的大眼睛看得心都化了去，格洛芬德尔更是向来疼她疼的的没边儿，就是对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现在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让格洛芬德尔在一秒之内接受他一直以为的那个纤细柔弱的女孩子其实是个抡起锤子来眼都不眨的人？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一直瞒着他这件事的理由？
其实以罗迷莫斯信口胡扯的能力，一旦冷静下来，她可以在五秒内编出八套把格洛芬德尔敷衍过去的鬼话，奈何她现在就是莫名地慌了手脚，头脑一片空白。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梅格林看格洛芬德尔，格洛芬德尔看兰玟，梅格林看兰玟，兰玟看格洛芬德尔……
最终还是格洛芬德尔先开了口：“兰玟……”
咣当一声巨响，罗迷莫斯一个没拿稳，还握在手里的锤子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脚背上，疼的她直接蹲了下去，眼泪也噌的冒了出来。
这一下可真把梅格林给惊呆了，就算是用苦肉计，这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吧？
如果罗迷莫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给这傻孩子两个大白眼：现在的情况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还没严重到需要她用自残的方式推脱的地步好吗？虽然挺丢人的，但她就是单纯没拿住而已啊。
不过不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招的效果都立竿见影，格洛芬德尔已到嘴边的疑问霎时全忘到了脑后，连忙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她：“没事吧？”
罗迷莫斯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啧，这身体的泪腺未免也太发达了点。
“那只脚还能动吗？能站起来吗？”格洛芬德尔问。
罗迷莫斯判断了一下：骨头倒没什么大事，但砸的也不轻，只要稍微一动就疼的想掉眼泪。幸好她没有伊缀尔那样不穿鞋的习惯，否则就真惨了。
她又摇了摇头，格洛芬德尔叹了口气：“先把鞋子脱了，看看情况吧。”
他朝兰玟张开手，兰玟顺势搂住格洛芬德尔的脖子，就被抱了起来。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充当背景板的梅格林这时才搬过一把高脚椅，让罗迷莫斯坐了上去。
虽说梅格林一直拿兰玟当自己的挡箭牌，但他对兰玟可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想法，兰玟要是真和格洛芬德尔在一起了他才高兴呢，还免了他对格洛芬德尔和伊缀尔可能要订婚这件事的烦恼。
格洛芬德尔单手托住兰玟的小腿，另一只手解开她鞋子的绑带，小心地帮她把鞋脱下来，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兰玟的脚背已经肿起来了，鞋子有些发紧，但要是手上用力，兰玟就疼的直打哆嗦。
袜子也是一样难脱，不幸中的万幸是，兰玟是被锤子较钝的那一头砸着的，表面没有太大的伤口，只是渗了一层血珠，隔着袜子也能看见斑斑点点的红色。
梅格林低头瞄了一眼：“还好，没骨折。”
没人理他，格洛芬德尔看都不看他。
梅格林摸摸鼻子：“我去拿绷带，还是稍微包扎一下吧。”
梅格林离开了，工坊里只留下了罗迷莫斯和格洛芬德尔两个人，格洛芬德尔没有立刻说话，罗迷莫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是吓了我一跳。”良久，格洛芬德尔突然开口道，罗迷莫斯抬头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我刚才进来乍一看见你在——”格洛芬德尔随手比划了两下，“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谁想到你还能把自己给砸了？”
他这是在看不起她？！虽然她在真拿起锤子亲手实践方面确实还是个新人，可也不至于是稚嫩到连锤子都拿不稳的程度啊！刚才那只是……意外！而且那意外还都怪格洛芬德尔，要不是他不声不响地就跑过来，她也不会惊讶到傻举了那锤子半天。
“你来这儿干什么？”罗迷莫斯问。
格洛芬德尔移开视线，假咳两声：“我不是不放心天黑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我没和你说过吗？如果太阳落山前我还没回去，我会在梅格林这儿住一晚的。”
“你说过，但是……”格洛芬德尔倒尴尬起来，他总不能说他怀疑兰玟和梅格林两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对此不满过来捣乱的吧？这能怪他吗？直到刚刚之前，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兰玟到梅格林这里真是来打铁的啊。没什么，之前是我误会了。”
罗迷莫斯不明所以，不过看格洛芬德尔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她也就没继续追问。
“本来我是来接你回家的。”格洛芬德尔说，“不过你现在脚受伤了，如果疼的很厉害的话，今天晚上在鼹鼠家族借宿一晚也可以。”
罗迷莫斯歪头想了想。
虽然因为她现在受伤了，格洛芬德尔就算有满肚子的疑问也不好现在就拿出一大串问题质问她，不过她迟早是要就这件事跟格洛芬德尔摊牌的——当然摊的未必是真牌。只要梅格林配合，把格洛芬德尔和其他人都糊弄过去也不是太难。
比起怎么向格洛芬德尔解释她为什么会对锻造感兴趣——其实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吧，又是从哪里、向谁学来的这些知识，最后为什么又一直隐瞒着所有人，让罗迷莫斯更忐忑的倒是在格洛芬德尔眼里，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然而该来的早晚是要来的。
“不。”罗迷莫斯摇摇头，伸手示意格洛芬德尔抱她，她的眼眶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泪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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