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兰玟的伤痊愈的很慢，她的自愈能力甚至不比人类强多少，更别提与强壮的诺多精灵相比了，雅瑞希尔怜悯她体弱的小朋友，那段时间里也不大经常外出游荡，而是留在伊奥的家里陪着兰玟。
兰玟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往伊奥的工坊里跑，雅瑞希尔左右无事，又和伊奥家里那些阴沉的仆人们没话可说，索性跟着兰玟一道去了。
作为精于创造和工艺的诺多一族的公主，雅瑞希尔对冶炼和锻造也不是全无了解和兴趣，但和伊奥和罗迷莫斯相比，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因此起初她的意见和想法在伊奥听来不是陈旧且毫无亮点，就是幼稚的让他想发笑。
但仅仅不到两个月后，伊奥就明显地感觉到了雅瑞希尔的转变，她想出的新鲜奇妙的点子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有些想法甚至与伊奥不谋而合，这让伊奥惊讶万分。
雅瑞希尔能有这样的变化显然不是因为她是个天生奇才，而是罗迷莫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以罗迷莫斯的学习能力，在魔苟斯和索伦身边待了这么久后，她会成为一个语言欺诈大师真是丝毫不令人奇怪，和那两位黑暗魔君一样，如何巧妙地运用语言将自己的想法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灌输进他们的脑袋里向来也是罗迷莫斯的拿手好戏之一。
在平日与雅瑞希尔的交流中，罗迷莫斯偶尔会提起那些伊奥一定会感兴趣的锻造技巧或其它事情，当然用词已经隐晦到了雅瑞希尔当时还察觉不出其中深意的地步，可只要那些话在她脑中留下了一个哪怕极其模糊的印象，那也就够了，当与伊奥恰巧谈到相关的话题时，雅瑞希尔下意识地便会多多少少表达出罗迷莫斯的观点和意见。
伊奥对此自然是有惊喜的，他已经很久没和什么人有过如此的默契了，过去也只有罗迷莫斯能完全理解和支持他的一切创作。
“你是否认识一位迈雅，叫罗迷莫斯？”伊奥问雅瑞希尔。
“你说罗迷莫斯？我听说过她，但我们从未见过面。”雅瑞希尔回答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她以前是负责看守魔苟斯的神灵，但后来被魔苟斯腐化而堕落，与他合伙毁掉了维林诺的双圣树后逃来了中洲。”
听完雅瑞希尔讲述的罗迷莫斯在阿门洲的所做所为后，伊奥沉默了很久。
要是在两个月以前，他是决计不会计较这些的，因那时他对罗迷莫斯还有一种几近狂热的执念，罗迷莫斯的所有恶行和缺点在伊奥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点上，伊奥和罗迷莫斯倒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伊奥曾经以为世界上再不会有像罗迷莫斯这样能理解他并总是对他有所启发的女子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极其般配的，可现在情况不同了，雅瑞希尔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要是说起最专业的工艺知识和技巧，雅瑞希尔当然还是远逊于罗密莫斯的，罗迷莫斯仅凭眼睛观察和手感，就能在十几秒内判断出任意一块金属或宝石的大致成分、纯度，乃至产地和打磨方式。如果伊奥真的想和雅瑞希尔就此深入讨论一番，那雅瑞希尔肯定免不了露怯，好在伊奥所需要的也并不是雅瑞希尔有多么丰富的知识，而是在他陷入瓶颈时，雅瑞希尔总能因为罗迷莫斯的暗示而不经意地给予伊奥提示，有时甚至雅瑞希尔自己都不知道伊奥从自己的话中得到了灵感。
就这样，罗迷莫斯对伊奥来说不再是独一无二且无可取代的了，于是伊奥对她的热情就也很快就消退了下去，因为将自己所有之物拱手让给他人对伊奥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而罗迷莫斯太难以掌控了，虽然她曾许诺过她会再回到伊奥身边，可那还要再过多久呢？她从未给过伊奥一个明确的期限，也许是几十年，也有可能是几百几千年，伊奥觉得自己也许等不到那时就会发疯，相比之下，得到雅瑞希尔要容易的多。
一旦伊奥产生了得到雅瑞希尔的欲望，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罗迷莫斯插手了，伊奥自会有办法达成他的目的，不管是否那下作卑劣。
三个月后，兰玟脚上的扭伤终于完全痊愈了，但她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却再也没离开南埃尔莫斯，因为伊奥娶了雅瑞希尔为妻，又是一年多后，两人的儿子梅格林降生了。
至此，罗迷莫斯终于犯下了不可挽回的罪行，然而这只是一切的开端，因为罗迷莫斯这时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虽然雅瑞希尔是被诱骗着嫁给了伊奥，不过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她还没能看清伊奥危险的本性，甚至于还被他伪装出的善解人意所吸引；而当伊奥外出或忙于劳作无暇顾及她时，又有梅格林和兰玟陪伴在她身边，由此，雅瑞希尔心满意足地在南埃尔莫斯生活了近百年，竟不曾想过要回贡多林一趟，数十年的岁月流逝对精灵来说似乎不值一提。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时间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这片幽深的参天古林，这里的树木和精灵几十年来大多都一成不变，而在为数不多的几点肉眼可见的变化中，兰玟的成长绝对是其中最让人惊艳的。
即使在精灵里，兰玟也算是生长的非常慢的了，同龄的孩子中，她总是看上去最幼小的那一个，格洛芬德尔他们曾经担心兰玟的身体是否先天就有某些缺陷，就像她天生无法说话那样，不过现在看来她只是比较晚熟而已，时机一到，她就像吸饱了水分和养料的花枝一样迅速绽放开来。
许是身高抽长得太快的缘故，完全长开后的兰玟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瘦，褪去了少女时期时的婴儿肥后，她的双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这让她脸部的线条有了些少年气的英朗。
但兰玟的美依然是只属于女子的柔美，因为那样妩媚的眉眼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兰玟的眉毛浓密而精致，微微上挑的眼尾较之少时更加修长了，她的皮肤本就白，甚至完全不亚于白公主雅瑞希尔，眼角那一抹淡淡的绯红色就格外引人注目，再加上她那极少见的金色瞳仁，和嫣红唇角下的一点小痣，她的美几乎勾魂摄魄。
即使是伊奥家里那些冷淡的仆人们，虽然他们嘴上从来不说，但没有一个不在心里认可赞叹兰玟的美貌，甚至认为她不输于精灵中最美的露西安公主。
但兰玟的美和露西安·缇努维尔的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后世有目睹过这两位风采的人曾评价说：“露西安公主的美是标致的，纯净的，让人敬仰而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心的，她就是美的代名词；而兰玟·伊露安娜，毫无疑问她也是可称作美的，而且她美的很令人难忘，但乍见到她时，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那似乎不应该是属于一个精灵的美。”
精灵的美大抵应是圣洁的，好像沾染上一点欲望都是玷污了他们，兰玟的美对精灵来说太过“下流”了。
更加幸又不幸的是，兰玟还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如果你和她对视十秒钟，你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她深爱着你的错觉；对视二十秒，仿佛这世界上除你和她之外再无一物了；而若能和她对视三十秒，你会突然意识到，她看着你的眼睛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她的眼神之所以如此动人，是因为它们就是这么美，和看着谁没有一点关系。她的美本身是纯洁而没有一丝勾引之意的，应该感到羞愧的是我们这些对她的美产生绮念的凡人。”
尽管兰玟的蜕变如此迅速，不过伊奥和雅瑞希尔之子梅格林的成长比她还要显而易见，仅短短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梅格林的身高就超过了兰玟一大截，几乎和一个成年男精灵无异了。他的长相酷似母亲雅瑞希尔，发色和眼睛漆黑如墨，肤色却是苍白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阴沉，不过梅格林确实也不是开朗豁达之人，他的脾气和父亲简直一模一样，阴郁而惯于沉默。
梅格林长大成人后，很快就成为了不逊色于他父亲的优秀工匠，因为同罗迷莫斯一样，梅格林对知识也有一种天生的渴求，不过他比罗迷莫斯专一多了，相对于罗迷莫斯的“荤素不忌”，梅格林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铸造、冶金等工艺的偏爱，这其中大部分技艺他都是从伊奥和矮人那里习得，一小部分则由罗迷莫斯加以提点。
尽管如此，梅格林和伊奥之间却并不似寻常的父子那般亲近，除了在工坊里工作或是一起前往拜访矮人的城邦之外，梅格林很少与伊奥单独相处，他倒更愿意与兰玟待在一起。
对梅格林来说，兰玟无疑是一个相对特殊的存在，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曾一度以为兰玟是他的亲姐姐，即使后来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兰玟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依然喜欢黏着她，因为兰玟长得漂亮，而且总有许多新奇的故事和点子。
但随着梅格林逐渐成长，懂得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他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爱腻在兰玟身边了，兰玟只当这是一个青春期男孩的正常表现，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其实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罗迷莫斯热衷于从所有人和事物那里汲取一切知识，这事儿几乎人人都知道，但同时，她也不吝于将她所知道的传授给他人，事实上，她颇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因为最能让她惊喜的事情，莫过于他人在理解了她教给他们的后，从中萌生出他们自己的创意，那时，罗迷莫斯就会兴冲冲又急不可耐地转换自己的身份，近乎贪婪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梅格林还很年轻，但他很好学，也聪明，或许是罗迷莫斯所有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位，如果不是罗迷莫斯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梅格林从她那里学到的本应还要多得多。
然而梅格林并不认识罗迷莫斯，他所熟识的兰玟只是一名普通的精灵女子，虽然灵气逼人，却远没有罗迷莫斯那积累了成千上万年的智慧。
碍于这一身份，罗迷莫斯显然无法正大光明地将自己的学识倾囊相授给梅格林，只能像当初对雅瑞希尔那样，在梅格林遇到他一时无法轻易克服的瓶颈时，状作不经意似的给予一些委婉的提示。
不过罗迷莫斯还是低估了梅格林，雅瑞希尔当年对罗迷莫斯的深意没有感觉，是因为她自己本就对锻造冶金一知半解，而梅格林可是个中内行，而且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便是从他人模糊的话语中洞察出其背后的用意和秘密。
一次能夸她聪明伶俐，两次是歪打正着，可三次四次，对方总是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并适当地给予帮助，若这人是伊奥或随便一个矮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看似一派天真的兰玟，梅格林不起疑才真是奇怪。
尽管如此，梅格林却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兰玟的古怪，也没有向罗迷莫斯询问过自己的疑惑（梅格林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否则他大概活不到成年），隐隐的，梅格林已经察觉到了兰玟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并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敬畏。
虽然梅格林和兰玟后来不复幼年时的亲密，不过他们也并未疏远，梅格林确实被罗迷莫斯教给他的知识所吸引——罗迷莫斯肯教他的自然是他从伊奥和矮人那里学不到的。最初，他对兰玟讲的所有故事都有兴趣听一听，但后来他尤其想听他母亲的族人诺多精灵的事，然而除了那些被当成歌谣传颂的人尽皆知的伟大功绩，兰玟对诺多精灵其实并不是非常了解，她唯一能说给梅格林听的，就是她生活了数十年的贡多林里的事情。
于是梅格林开始不满足于兰玟所能告诉他的，他渴望了解更多关于诺多精灵的事迹，他将他的愿望告诉了雅瑞希尔，雅瑞希尔当然愿意让儿子知道他母亲族人的英勇行为，便毫无保留地对他讲述了她过去的生活：她违抗众神的意愿，与父亲兄长一起横渡冰峡来到中洲，她的族人们在这里建造了诸多辉煌的城邦，而贡多林是其中最美的一座……
雅瑞希尔讲着讲着，渐渐陷入了沉思，她开始思念起她的亲人，也想念阴影之外的阳光、微风和草原，对南埃尔莫斯这片永远不见天日的阴暗森林，则不由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她想回贡多林了。
而这正中罗迷莫斯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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