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越泽
小孩子的魂魄往往是最纯净的，但杨心心死在亲生父亲手里，心中的怨恨凝成了实体，分出了另一个恶灵。
一个是天真无邪的囡囡，一个是怨气冲天的厉鬼。
她用口水巾引出来的，就是那个纯净无瑕的本体，而日日夜夜骑在王强背后作恶的，就是来复仇的恶灵。
杨心心已经和母亲团聚，但没有那部分恶灵，她的魂魄始终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的魂魄入不得轮回，只能在被杀害的地方徘徊游荡，终日被囚禁在痛苦当中。她不想让杨心心变成这样的游魂，所以一定要找到恶灵，让一切有个了结。
谢晚沉来到楼下。
管家早在听见几声巨响时就发觉不对，心中愈发焦急，可是没有王强的命令，又不敢擅自上去。
此时看见谢晚沉一个人悠闲地走下来，惊恐地结巴道：“谢，谢小姐，先生呢？你把他怎么了？”
谢晚沉不耐地扫他一眼，“我能把他怎么？他在客房里睡着了，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说王强没事，管家松了口气，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先生怎么会在有客人的场合在客房里睡着？这不是他以往的作风，也不符合礼貌啊！
唯一的可能就是……
谢晚沉对他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睡过去！
再联想到那声巨响，管家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冒冷汗。谢晚沉也不跟他废话，径直抬步朝花园走去。
“时候差不多了，他也该醒了。刚好，你上去叫醒他，让他到花园里那棵梧桐树下面找我。”
管家打了个激灵，慌忙点头，“是是，我这就去。”
他说完就扭头上楼，步履如飞，生怕迟一步看到的就是王强的尸体。
然而打开客房的房门，王强已经坐在了床边。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抬起拳头敲了敲脑袋，喃喃自语，“头痛死了……我怎么就睡着了？我明明记得……”
管家在一旁诚惶诚恐地出声，“先生，谢小姐让您去花园里那棵梧桐树旁找她。”
王强：“！！”
一提起谢晚沉，那些模糊的记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涌进了脑海。少女那张平静又美丽的面孔，简直是他这辈子的噩梦。
她让他去梧桐树旁找她……
难道说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谢晚沉发现了什么？
王强又是恐惧又是担心，甚至瞬间产生了跑路的想法。
可是就算他跑了，谢晚沉难道找不到他？除此之外，还有那个骑在他脖子上的小鬼……早晚都会要了他的命。
横竖都是一死，王强垂头丧气地选择下楼。
这边谢晚沉站在梧桐树茂密的枝叶下，闭目沉思。
那恶灵依附尸身而生，而杨心心的尸身被埋在树下，受这棵老树的灵气滋养已久，已经有了不弱的本事。
这也是为什么起初王强只是夜夜噩梦，后来却连性命都受到了威胁的缘故。
以谢晚沉现在的灵力，若是与这小鬼缠斗起来，不见得会占上风。
她眉心微蹙，几次想凝出本命剑来，可方才为了让杨心心和杨云舒团聚已经耗费了很大一部分体力，此时岁华剑剑光黯淡，有些力不从心。
那寄生在树上的小鬼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原本还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御敌架势，可逐渐也瞧出谢晚沉有所顾忌，忍不住开口。
“你追我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晚沉淡淡地抬头看它，“捉你回到本体，洗净恶念，重入轮回。”
小鬼尖声叫起来，“不可能！我才不要回到那个窝囊废的魂魄中去！”
它说着说着，空洞的双眼里迸出血泪，“我舍弃入轮回的机会，就是为了复仇！修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强大起来，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那棵梧桐老树也随着它激动的大吼声晃动，叶片沙沙作响。
王强来到花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瘆人的场面。他是个普通人，自然看不见什么小鬼，只知道谢晚沉在同树说话。
院子里原本没有风，其他植物也都好端端地安静着，只有那棵梧桐树无风自晃，仿佛在应和谢晚沉的话。
他颤着嗓子，“谢小姐……”
声音一出，梧桐树的晃动停了。有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谢晚沉面容平静，道：“你要复仇的对象来了，你现在要取他的性命吗？”
王强心里直发毛，只觉得一阵沉甸甸、阴嗖嗖的风如有实质似的压在了他背上，噩梦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又缠了上来。
他惨叫道：“谢小姐！谢小姐救我！我不想死！”
小鬼看着他挣扎的动作，快意地大笑起来，“这个畜生，杀了我还不够，又欺骗了我母亲……我要让他死！现在就死！”
谢晚沉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它对王强动手。
王强的惨叫声逐渐低了下去，开始神智不清，然而那口气却始终没有咽下去。
谢晚沉抬了抬眼，心平气和，“怎么不继续了？”
那小鬼愣了一下，恼怒道：“你……你讽刺我！”
它毕竟是个刚刚五岁的鬼，修为有限，杀不了人，顶多能靠日积月累的纠缠把人磨死。
谢晚沉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赌它不会真的要了王强性命，这才没有出手。
方才那小鬼为了逞一时之能，已经几乎耗尽了身上的修为，此时看着谢晚沉掌心缓缓凝出剑影，害怕地后缩了两步，色厉内荏地瞪她。
“你，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你骗我对王强动手，就是为了趁虚而入吧！”
谢晚沉掂了掂掌心的重量，悠闲点头，“正是。你修为不够，杀不了他。但长此以往下去，不仅杨心心要承受魂魄分离、不入轮回之苦，连你母亲也要受到牵连。所以，我必须收服你。”
那小鬼愣了愣，“我母亲……？我明明……”
她缓缓迈开步子，朝小鬼走了过去，清冷的面孔平静无波。
“怨气缠身，你真以为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不去伤害无辜之人？你母亲身体本来就弱，若不是杨心心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她，恐怕她早就先王强一步去了。”
“但杨心心的力量，又能坚持多久？她消散后，你母亲又怎么办？”
谢晚沉的声音平缓，却宛若空谷鸣钟，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
小鬼咬紧牙关，眼睛红得滴出血来。谢晚沉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它和自己的意志搏斗。
它最在意的人就是杨云舒，听见自己的存在终究会伤害到她，必然心智动摇。只要等它明白过来，说不定会愿意主动回到杨心心的魂魄里去。
然而，就在这时，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的王强喘过一口气来。
或许是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趟，他竟然模模糊糊看见了小鬼的影子。
多年前被自己亲手扼死的女儿就站在树上，王强却没有半点与亲人重逢的欣喜之情，只从眼里流露出憎恨和惧怕。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虚弱地大叫——
“谢小姐，快杀了它！”
破音如同一柄利刃划破日空，那小鬼猛地回神，红瞳冰冷，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骗我了。等我强大起来……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半透明的灰色影子从树上轻飘飘地蹿下来，夺路而逃。
谢晚沉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股郁气。
这个王强，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说服那小鬼重回杨心心的魂魄当中，可被他这么一搅和，它定然是不肯主动回去了。
虽然它修为快尽了，又离开尸身所在，没有能力再去作恶。但为了杨心心和杨云舒母女俩，她还是得前去把它捉回来。
她没有理会形容狼狈嗷嗷惨叫的王强，提步朝着小鬼溜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白茫茫像铺着烟雾似的虚无领域里，一个单薄羸弱的少年醒了过来。
他皮肤如雪般苍白，鼻梁英挺，淡色薄唇微微干裂，只有一双眉眼浓墨重彩。
在那双精致下垂的眼尾阴影处，印着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宛如泼墨山水画中落了一点胭脂，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鲜活的冶艳。
说来也怪，随着他睁眼的动作，身旁的白雾刹那消散，逐渐显出桌椅家具的形状。
守候在旁边的友人激动地嚷了起来，“天呐，你终于醒了！”
少年眉心微蹙，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戎江，多谢你为我护法。只是……你这身装扮，着实怪异。”
戎江：“……”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休闲外套，又看了看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玄色衣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越泽，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越泽缓缓摇头，疑惑道：“难道不是在鬼域吗？”
他记得自己在仙魔大战中落败之后，被宿敌捣毁内丹，魂飞魄散。只剩一缕残魂，慌不择路地寄托到了身边唯一有灵气的物件上。
他在这物件展开的领域里修炼了几十年，好容易得以重新化形，短暂地脱离开那物件一会。
戎江看着他，面露沉痛：“鬼域早就被谢晚沉那个疯女人给捣毁了。我们现在……在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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