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的背影
“阮先生，你最好离远点。”司马如烟对阮青牛说。
“我目前还是仙体，不怕忘忧海水。”阮青牛回答。仙子命令他留在这里陪着司马如烟，他必须寸步不离地忠实执行。
“你要躲的不是海水。”司马如烟拍拍手，黑暗中繁星般的绿光又开始整体移动，直奔洞口而来。阮青牛心头一紧，赶紧飞奔几步让在一边。骷髅大军从他身边经过，身上的黑色经文在微弱的磷光下时隐时现。骷髅们经过阮青牛身边时放慢了速度，绕开他继续奔行。阮青牛现在明白为什么司马如烟让自己离远点，自己阻碍了骷髅行进的速度。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继续往边上退，尽可能往绿光少的地方退。冲在最头里的骷髅已经到达洞口，它们踩在渗进来的海水中，立即像蜡烛一般融化。可是后续的骷髅持续不断跟上，顿时将小小的洞口填满，洞外的景象完全看不到了，而海水的渗透似乎也减慢了。
不是，海水的渗透没有减慢，而是在加大，阮青牛告诉自己。司马如烟召唤的骷髅融化在至阳之水中，同时也使得渗进来的至阳之水为之干涸，阮青牛看见那些堵在洞口狭窄通道中的骷髅正不断前移，而且持续在加速。阮青牛明白，这些骷髅正像海绵一样将漏进来的海水吸收，然而随着海水的渗透速度不断提升，骷髅的消耗速度也在不断提升。
“你的骷髅融化了就不能再召回了吧？”阮青牛大声问。
“嗯。”司马如烟背对着他点点头。
“如烟，你体内虽然有数万骷髅，可是面对偌大的忘忧海，连根针都不如。别再浪费了，它们可是你对抗上界的宝贵手段。”
“我也不想浪费，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司马如烟问。
阮青牛为之语塞。“辟水珠呢？仙子不是给了你辟水珠，试一试？”
司马如烟皱着眉头看看手中的透明珍珠说：“我也不知道它的作用有多大，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想冒风险用自己不了解的东西。”
“试试吧，如果你的骷髅在这里消耗完，哪怕逃出去了也没意义。上界如果派兵下凡追杀，你将无力抗争，所有人都得跟着你一起死。”阮青牛坚持。
司马如烟转回头看着阮青牛说：“仙子要我们争取时间，我总得做点什么，何况她也不确定辟水珠一定能起作用。只要眼下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把我体内的骷髅都耗尽也无所谓，至少我们得先活下来，不是么？”司马如烟话音刚落，洞口处的骷髅出现了异动，成堆的白骨不停上下旋转翻滚，密集的绿色逐渐被蓝色吞没。海水开始大量涌入，堵塞洞口的骷髅被当先的潮涌无情地碾碎。宝莲仙子的结界终于被攻破了！司马如烟凝视着前方那一片蓝色，心里清楚此时即使再多骷髅也无济于事了。转眼间堵在司马如烟和洞口之间的数千骷髅被吞没，汹涌的至阳之水眼看着就奔流到司马如烟面前。
“司马如烟！”情急之下阮青牛大喊。
司马如烟一步不退，因为她无路可退，身后不远处就是金鹏以及群妖，她终于举起了手中的辟水珠。奔涌到她身前的水流突然静止了，与她相去不过几米远，浪花依然翻滚，但是止步不前。然而静止只不过一瞬间，水流突然分散，从司马如烟的上下左右缓慢通过。海水绕开了她继续前进，但是速度变慢了很多，显然受到辟水珠的影响。司马如烟只能跟着后退，她明白如果越过自己的海水离辟水珠太远，又会提速冲向后方。自己拿着辟水珠暂时安然无恙，可身后的妖怪就得全军覆没了。她慢慢后退，以辟水珠牵制水流的速度，现在只能拖一刻是一刻了。金鹏背上的群妖目睹了一切，他们屏声静气，没有人说话，心中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铁公主搂着红中儿，把儿子的脑袋藏在怀里不让他看，胡玉紧紧挨着牛百万，两人的手牢牢握在一起。云中蕊脸色苍白，身体瑟瑟发抖。祝舞能掏出一根雪茄点燃，递给云中蕊问：“来一根吗？”
云中蕊默默摇头，祝舞能塞到自己嘴里深深吸了一口说：“也许以后再没抽雪茄的机会了。”
“不要说丧气话。”元圣厉声说，“司马如烟还没有放弃!”
“道长别发火。”祝舞能瞟了一眼元圣说，“我老祝是那种丧气的人吗？我只是遗憾什么忙都帮不上她，不过我一点不后悔，能和大家伙儿同生共死，我绝不后悔。”
元圣黯然点点头说：“嗯，我也不后悔。”
整个空间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金鹏蹲伏着的巨大身躯随之一颤，妖怪们忍不住惊呼出声。黑暗中他们看见赵白象肥胖的身体快速掠过金鹏，平日里走路都费劲的胖子此时轻盈得像只兔子。“司马如烟，渡仙桥关闭了，赶紧上金鹏的背！”胖子冲向另一边洞口同时大喊。随即他停下了脚步，骇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司马如烟正举着辟水珠在海水的包围中缓缓后退，她所处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空洞，而她的头顶以及两侧布满了碧蓝的海水，她已深陷在海水中。水流像一头怪兽张开的巨嘴把她含在正中，这种情形下她如果冒然后撤与众人汇合，很可能将海水引向众人致所有人于死地。
“我怕是走不了了。”司马如烟眼回头望了眼说，“你带他们先走。”
“如烟姑娘……”赵白象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说什么。
阮青牛突然走到司马如烟身边夺过她手中的辟水珠说：“你快走，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司马如烟一愣，看着阮青牛不出声。“走啊，还等什么？”阮青牛瞪了她一眼说，“我不怕至阳之水，淋到我身上也没什么。白象，还不带她走？”
赵白象咬咬牙，拉起司马如烟飞速后退，一起攀上金鹏的后背。司马如烟发现宝莲仙子已经站在人群中，她立即上前询问：“孙无恐呢？”
宝莲仙子没回答她，而是对着金鹏说：“走。”
金色的鹏鸟从地上立起，双翅一振，那扇高耸的石门蓦然出现在眼前。他们瞬间就飞越十步原，跨过一步崖，来到了无中生有门前。宝莲仙子抬头望向上方大声问：“孙无恐，还活着吗？”
司马如烟吃了一惊，顺着仙子的视线一同仰望。上方那只巨大的眼睛此时紧紧闭拢，而孙无恐像只爬在树叶上的蚂蚁般两只脚牢牢踩着佛眼的眼睑。他身上的银色甲胄失去了夺目的光泽，黯淡而扭曲，他脸上的肌肉同样扭曲，即使相隔那么远，依然能清晰感受到他所承受的痛楚。毫无疑问，佛眼即使闭上了，依然带给孙无恐难以想象的重压。“我还有口气。”孙无恐喘息着说。
“快下来，我们离开这。”宝莲仙子欣慰地笑笑。
“你们出了这道门我就下来。”孙无恐说。
“你赶紧下来，我们安全了。”司马如烟厉声说道。
“两位大姐，别争了，快开门。”孙无恐苦着脸说。
宝莲仙子知道孙无恐担心他一旦离开佛眼，佛眼会再度开启。仙子没有再犹豫，立即跳下鹏鸟的后背走向无中生有门，只要打开这道门，包括孙无恐在内的所有人就都安全了。
“仙子，不要打开无中生有门。”一个清亮的童音从远方传来，“如果你开了门，那么凡间就毁在你手里了。”
宝莲仙子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望去。一步崖的另一边，荒芜而辽阔的十步原此时被海水填满。海潮高耸如墙，汹涌的浪头翻翻滚滚却止步不前，因为在这堵海水构成的高墙前站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独眼男童。他的脚边蹲伏着一头巨型黑牛，那是阮青牛的真身，显然已被佛祖制服。妖怪们看着这一幕，心一齐提到了嗓子眼。
“佛祖，您说什么？”仙子问，“凡间为什么会毁在我手里？”
男孩耸耸肩膀说：“如果你打开门，那么忘忧海水将追逐你们涌向凡间，至死方休。这里的妖怪命运已然注定，包括司马如烟在内。滔天的至阳之水将让你们无所遁形，直至肌销骨蚀。正如当年，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那些无辜的凡人。”
宝莲仙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低声问：“您要再次引发当年的大洪水？您不怕再受天道责罚吗？”
“我觉得这次多半不会。”佛祖笃定地摇头，“仙子，你也是窥得天途之人，应该知道天道永远是维持平衡的。上回我受罚，是因为我破坏了平衡，介入下界事务太多。然而这次不同，妖怪们杀到了上界，越线的是他们，如果我不出手，那么平衡又将破坏。天道和三界互为因果，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所以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不会受罚，我愿意赌一赌。可是仙子，你愿意拿下界众多生灵的性命来赌吗？”
宝莲仙子怔怔地看着佛祖，然后木然转头瞥了眼巍峨的无中生有门，最后朝司马如烟望去。金鹏背上的司马如烟瞬间读懂了仙子的眼神，她轻声说：“仙子，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理解。”
“理解什么？为什么还不开门？”云中蕊忍不住尖声询问。身边的祝舞能叹了口气，拽了拽云中蕊说：“云姑娘，别这样，仙子是迫不得已。”
“可是我不想死！出路就在眼前了啊！”云中蕊趴在祝舞能肩膀上嚎啕大哭。
“云姑娘，我们不死，那死的人可就太多了。”元圣神色黯然地说。
“想不到一向唯我独尊的道长也有心怀众生的时候。”郎灵虚强忍伤痛语带讥刺地说。
这要是平时，元圣必然反唇相讥，而此刻他只是淡淡回应：“我在下界有几十个女朋友，大部分都因为我花心天天咒我死，现在好了，她们如愿了，也不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感激我。”
“什么死不死的，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脑筋慢一拍的熊霸天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头雾水地问。
“老熊，我们走不了了。”郎灵虚拍拍熊霸天肩膀说，“仙子不会打开门，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仙子不开门又怎么了？又不是只有她能开门。”熊霸天瞪着眼睛冲着赵白象嚷嚷，“你也能开门，你去开。我们都逃到这了，哪有憋死在这的道理？”
“你不是听见了？开了门就是把洪水引向人间，你们一样无路可逃。”赵白象闷声闷气地回答。
“不试试怎么知道？”熊霸天怒气冲冲地大吼，“你只管开门，反正你们仙人也不怕至阳之水，你们又没损失，最多是我们死。再说了，那个小屁孩也就嘴里说说，我看他多半是吓唬咱们。”
赵白象不禁冷笑。“那个小屁孩可是佛祖！佛祖言出法随，即便你们这些小妖怪也该听说过吧？这儿轮不到咱们说话，听听仙子怎么说吧。”胖子的话让妖怪们安静下来，视线一齐转向无中生有门前的宝莲仙子。
“您赢了，佛祖。”沉默不语的宝莲仙子终于开口，“想要我怎么做？”
男孩露齿一笑，和颜悦色地说：“很简单，杀了这里所有妖怪。他们中颇有几个识大体的，想来也不会反抗。如果有人反抗，那么劳烦你动动手，对付他们对你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本来这是杨剑该干的活儿，既然他把自己关在了忘忧海底，那只能由你代劳了。你应该明白，这是我的慈悲，你不动手的话，我就让海水淹过去，他们依然是个死，妖怪在至阳之水中所承受的痛苦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吧？”
“为什么非要我动手？”宝莲仙子逼视佛祖问。
男孩沉下脸，语气森然地回答：“你和你儿子的界限太模糊了。你们是仙人，必须维护上界。这是你和杨剑最后的机会，选定你们的立场，从此不再改变。”
“我杀不了司马如烟。”宝莲仙子说。
“司马如烟留给我，我自有处置她的办法。”
宝莲仙子点点头，向前跨了几步抬头冲金鹏背上的众人说道：“司马如烟，各位道友，抱歉，我必须动手。当年我为了避免下界毁在洪水之中才主动自首，今天当然不会重蹈覆辙。你们如果要抵抗，我不怪你们。无论是你们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们，希望大家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铁娘子，红中儿，我答应过杨剑照顾你们，我……”优雅从容的仙子竟然语塞，话语哽在喉头无法说出口。
“我们明白。”铁娘子紧紧搂着儿子对仙子说，“我不会反抗，至少我们母子不会。”
听到铁公主这么说，熊霸天把扛在肩头蓄势待发的迫击炮重重扔在脚边，一屁股蹲坐下来。胡玉牢牢挽着牛百万的胳膊，手微微颤抖。牛百万将她搂紧问：“后悔到这来了吗？”
“是啊，后悔死了。不过能和你死在一块儿，我认了。”胡玉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仙子，你先等等，我有话和佛祖说。”司马如烟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说道。宝莲仙子默默瞅了她一眼，点点头。司马如烟转身面向一步崖对面的男孩大声说：“佛祖，放他们走吧，我保证束手就擒，随你处置。如果你非要杀了他们，那么我将在这里和你死战到底。仙子是动不了我的，想要我死只能你亲自上阵。我虽然赢不了你，但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你是金贵之身，犯不着为了几个小妖怪让自己涉险。”
男孩似乎听到了一个不错的笑话，噗嗤乐出了声。“司马如烟，我想你搞错了。”男孩从怀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悠闲地塞进嘴里，“我威胁的不仅是仙子，当然还有你，如果你敢顽抗，我就不劳烦仙子了，你和一众妖怪将被至阳之水烧尽。他们中有不少是你朋友吧？横竖是个死，何不让他们死得轻松点呢？”
司马如烟研究着男孩的表情，突然一笑说：“你并不确定我能在至阳之水中撑多久对吗？你也不确定我究竟能对你造成多大损伤。你说想赌一赌，那好，我们就来赌。你让仙子杀了这些妖怪，然后看看我到底能伤你多重。”司马如烟说完捋了捋秀发，好整以暇地在鹏鸟背上坐了下来。
“喀啦”一声，佛祖刚塞进嘴的棒棒糖被咬得粉碎，脸色变得颇为难看。元圣和祝舞能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线希望，他们知道，司马如烟击中了佛祖的要害。“啪啪啪”，佛祖忽然鼓起掌来。“果然聪明，毕竟是我的一部分。”男孩转动着仅存的眼珠说，“确实，我不清楚至阳之水要花多久才能杀死你，所以你说得对，你有机会伤到我。这样吧，司马如烟，我再给你加个砝码。只要我受到一丝损伤，哪怕这些妖怪在这里死干净了，我都会再次降大洪水至下界。即便我掉了一根头发，都要让整个下界来陪葬。你在下界还有其他关心的人吗？除了这里的妖怪，我想总还有那么几个吧？你敢反抗，付出的代价就是你在乎的一切。怎么样，要不要赌一下我会不会这么做？”
“卑鄙！”
“无耻！”
“不要脸！”
妖怪们忍无可忍，抛开了对这个男孩佛祖发自内心的敬畏，无不破口大骂，因为他们知道，下界确实有司马如烟关心的人，其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孙无恐。柳倩，林蝎儿，以及林蝎儿未出世的孩子……
司马如烟背对群妖坐着，面向那个恶毒的男孩，背影略显僵直。铁公主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司马如烟身边蹲下，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至少柳倩和小林能好好活着，我们不是死得一点没有价值。”
“我还是低估了佛祖。”司马如烟幽幽说道。铁公主看着她的侧脸，那双生动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灰色。
“毕竟是佛祖啊，老实说谁也没指望你能真的赢他。”铁公主说。
“我不是说他有多厉害。”司马如烟呆板地摇摇头，“我是说他毫无人性，面对这样的他，我们显得太软弱。在他面前我们就像小孩，不，像蝼蚁，而他是冰冷无感的巨石，所以我们赢不了。我害了所有人，他说得没错，我不该苏醒。”
“你没有害任何人，我们都是自愿跟随你来上界的。”铁公主柔声说。她本想再多安慰司马如烟两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铁公主并不怎么惧怕死亡，她本来阳寿将尽，从不打算升仙的她早已接受了现实。让她悲哀的是，现在儿子红中儿也要一起死在这里。儿子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拥抱灿烂的人生，不应该在这里到达终点。泪水情不自禁盈满铁公主眼眶，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司马如烟。司马如烟再也忍耐不住，两行泪水淌落。两个女人头抵着头，无声地啜泣。
一个差点被忘却的声音从她们头顶上方传来：“司马如烟哭哭啼啼也就算了，唐森以前就是个脓包，现在成了女人自然就更差劲了。可是你这个母老虎也在那掉眼泪算怎么回事？”说话的是孙无恐，自从佛祖在十步原现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几乎忘了他还高悬在佛眼上。
“你说谁是脓包？”
“你是谁是母老虎？”
两个哭泣的女人同时抬头怒目瞪视钉子一样扎在佛眼上的孙无恐，异口同声发出质问。
“我说的就是你们俩，除了哭你们还能干点什么？该哭的是我好吗？我在这里骨头都快断了，你们还拖拖拉拉的不知道搞什么。”孙无恐冷笑着说。如果换一个场景，铁公主和司马如烟怕是早就冲上去赏他几个耳光了，可是当她们看到孙无恐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庞以及他身上更为扭曲的银甲时，两人没有再吭声。
“孙无恐你闭嘴。”男孩佛祖开口了，“还轮不到你说话。等收拾完了他们，就到你了。”
“你才给我闭嘴！”孙无恐恶狠狠地回敬，“我在和她们说话，不是你。”
佛祖显然没想到孙无恐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他冰冷地注视着空中的孙无恐，缓缓说了句：“行，我让你说。这里的妖怪都是你朋友，在他们临死前好好道个别吧。”
“没有人会死。”孙无恐转头望向宝莲仙子问道，“仙子，你信任我吗？”
宝莲仙子被孙无恐这突然的发问弄得有些错愕，好半天才点点头回答：“信任。”
“推开那扇门，带所有人离开，剩下的交给我。没有人会死，洪水也到不了下界。”孙无恐说。
宝莲仙子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信任你，但是凭你也挡不住洪水，我不能冒险。”
“是你告诉我通过共鸣关闭佛眼的。”孙无恐沉声说，“我现在站在这里脚踩着佛眼，它的气息我感觉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知道，佛祖是靠这只眼睛驱动至阳之水的，没有了这只眼睛，海水就会回去。”
宝莲仙子心中一动，大声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我是这只眼睛淌出的一滴眼泪。仙子我问你，如果淌下的眼泪回流到眼睛，会发生什么？眼睛会感到酸痛，至少好半天都睁不开了吧？”孙无恐回答。
宝莲仙子心头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在深深的震撼中她看到了一线光明。她明白孙无恐在说什么，孙无恐打算深入佛眼，通过共鸣瘫痪佛眼的运作。仙子朝佛祖望去，发现佛祖一向泰然的神情消失了，男孩脸色狰狞，像头凶猛的野兽。
“孙无恐，不要这么做，你会神魂俱灭。”男孩佛祖出声警告。
“哟，心疼我啊。”孙无恐呵呵笑道，“那你倒是放过这里所有人啊。”
“不可能。”男孩咬牙切齿地说，“我再说一次，不要这么做。你会被我的眼睛彻底吞噬，没有一丝残留，你的意识和身体都将不复存在。”
“和你说多一句都是浪费生命。”孙无恐不屑地咧咧嘴，“仙子，现在就动打开门，我一旦进入，可就管不了你们了。”
“孙无恐，不要！”司马如烟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孙无恐目光一转，望向司马如烟轻笑着说：“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救我，我好惭愧。本来应该是由我保护你，而不是反过来让你身处险境。如果因为我你们都死在这，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司马如烟，我只是在做我一直在做的事情，确保你的安全。”孙无恐说着两脚用力一踩，整个身躯缓慢没入那只巨大而紧闭的眼睛。佛祖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右眼坐倒在地。
“不要！”司马如烟痛哭流涕。你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宝莲仙子不再迟疑，转身走向无中生有门用力一推，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
“等等，差点忘了一件事。”孙无恐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挣扎着从佛眼中又爬了出来，伸手从银甲的腰间掏出一叠钞票洒下来，“这些钱别白白浪费了，你尽量多带走些，替我好好吃顿火锅。”孙无恐手一扬，漫天的纸钞散落下来。司马如烟听见孙无恐的话，顿时泣不成声。
男孩佛祖怒吼一声，拨开洒到他脸上的几张钞票，用力将右眼的黑色眼罩拉下，他黑洞洞的眼窝迸发出耀眼的光亮。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无边海水汹涌咆哮着越过一步崖扑向众人。
“金鹏，还不走？！”宝莲仙子彻底推开了无中生有门，站在门边大喊。巨大的鹏鸟一振翅，瞬间飞出了门口。鹏鸟背上的司马如烟最后回头望了眼，孙无恐朝她灿然一笑，转身平摊双手，整个人迅速没入巨大的佛眼中，留给了司马如烟一个背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认识孙无恐的第一天，孙无恐击退牛头时候的背影与此时分毫不差。一步崖上方的空间彻底崩塌，无数落石坠下遮蔽了视线，隔绝了佛祖的身影，隔绝了忘忧海水的怒涛。等到司马如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浮萍岛，而那扇巍峨的石门在身后牢牢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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