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司马如烟
飞蝗兵在那托的指挥下将分别冻住孙无恐元神和本体的两块坚冰抬上飞蝗马车，用绳索牢牢固定。东西南三天王和李天王站好各自方位，张开结界构建四方大阵。现在拦在他们面前的沙墙不再是障碍，头顶沙云消散，限制他们飞行的法阵已经不存在。飞蝗兵肃穆列队静等号令，沙墙后是黄其灵的沙堡，唐森就在其中，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抓获唐森后莫高峰大军就可以班师，沙颅海之战行将终结。
“爹，我们在等什么呢？”那托询问。
“等待结界融合，四方大阵架设完毕。”李天王答道。
“只剩下唐森一个人了，最多还有几只小妖，需要那么谨慎吗？”那托不明所以。
“越是最后关头，越需要谨慎。”李天王声色俱厉地教训儿子，“我们还不清楚黄其灵是怎么死的，基本可以判定是唐森杀了他。如果唐森有本事杀掉黄其灵，想要抓他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带来的3000飞蝗兵已经阵亡1000多人，不能再扩大伤亡。就算最后只剩唐森一个，我也要用四方大阵来对付他。”
那托吐吐舌头，用四方大阵对付一个人，这可真是开了先河了。“万一他要跑了呢？”那托抚摸着滑板问。
“他能跑哪去？我们可以飞，就算他想跑，能跑多远？”
身后马达轰鸣，四季先生的集卡优哉游哉开近，大摇大摆直入阵中，原本排列得齐整非常的飞蝗兵只能向两边让开。
“仙翁，你着急忙慌把车开来干嘛？”那托扒着马车栏杆大声问。
四季先生从车里跳下，笑眯眯地回答：“这不是快结束了吗？该喝庆功酒了，我先准备好。总帅，价钱和二愣神谈妥了吗？”
“谈妥了。”回答他的是与铁公主一同乘坐另一辆马车的杨剑，“你欠我的车辆改装费和零件费一笔勾销。”
四季先生乐得嘴都合不拢。“爽快！总算没白忙活一场。”
“还没结束呢。”龙东海瞪了四季先生一眼说，“我儿子还在逃，你得帮我逮住他。”
“还要帮忙？你看我都成什么样了？”四季先生摊开两手，他的手掌上裹着厚厚的绷带。
“你讲过的话是放屁吗？”龙东海问。
“当然不是！”四季先生怒道，“龙东海你个老东西，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倒了大霉。我半毛钱都不收来帮你，你还没完了是吧？”
“东海兄，”李天王打断了他们，“仙翁做得够多了，不用再劳烦他。龙傲兵交给我吧，我亲自和他谈谈。结界已经完成，我们该进去了。”几位天王的结界和李天王张开的结界彼此交融连成了一体，四方大阵构建完毕。
龙东海和四季先生闭上嘴，一齐望向沙堡，所有人难掩兴奋之情，终于要挺进黄其灵经营多年的老巢了。一旦攻入沙堡，就意味着天地之战就此完美终结。李天王朝等候在旁的通讯班长招招手命令：“吹响号角，进军。”
通讯班长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先锋队的号角响起。这不是进军的信号，而是警讯。
李天王蓦然转头，看见围绕沙堡的沙墙上开了道口子，五名织女从中鱼贯而出。随后他看见了龙傲兵和九千岁，两人分站在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左右。
“原地待命。”李天王立即吩咐通讯班长。
那名年轻女子当先朝着莫高峰的大军走来，龙傲兵和九千岁以及织女们尾随其后。
“二愣神，我们去瞧瞧他们想干什么。”李天王说。他和杨剑乘坐的两架马车穿过飞蝗兵队列，来到队伍最前沿。李天王细细打量缓步前来的女人，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和五名织女着装完全一样，看上去就像第六名织女，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看岁数也就十七八岁。
“孙无恐呢？”那名女子远远站定脚步问。
“他成了我们的俘虏，你是谁？”李天王反问。
“黄其灵已死，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把孙无恐还给我，退兵吧。”女子说。
把孙无恐还给我？女子的口气让所有人动容。铁公主聚精会神地注视她，这眉眼，这神情都让自己感觉熟悉。凭着女人独有的感知，铁公主相信自己认了出来。“你到底是谁？”铁公主难以置信，一心只想确认。
“我叫司马如烟。”
司马如烟？铁公主默念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她想起在升仙选拔自己输给黄眉僧后，孙无恐和唐森曾经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打听司马如烟的事。
“不，你不是什么司马如烟……你是唐森？”铁公主话说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两架马车上所有人大吃一惊，李天王，那托，龙东海，杨剑无不死死盯着年轻的女孩看，越看他们越心惊。
“我上一世叫司马如烟，以后我就用这个名字。”司马如烟平静地回答。
“你怎么变成了个女人？”那托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成年了。”杨剑一语点醒所有人。
妖怪成年后有一次变幻人形的机会，这次变幻形成的容貌将永久固定下来，终其一生不会改变。相由心生，妖怪变成哪种相貌完全取决于自身的心智和脾性，是自性的体现。
“不可能。”铁公主不停摇着头说，“妖怪成年需要历经数年，人形是逐步形成的。你怎么……而且，为什么是女人……”铁公主为之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唐森进入沙堡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看见了，那时他还是唐森，而仅仅不到一小时，他摇身一变成了司马如烟。
龙傲兵看着一众目瞪口呆的仙人和铁公主不禁好笑。“她是佛舍利，所以没什么不可能，相反，一切都有可能。”
“佛舍利？”李天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你是佛祖身上哪部分？”四季先生问。
“肋骨。”司马如烟回答，“佛祖把极阴凝聚在一根肋骨中埋在了这里。你们回去转告佛祖，我已经找回真身。我不会与上界作对，请你们也别来为难我们。把孙无恐还给我，我们就留在沙颅海，不给任何人找麻烦。”
“原来是佛骨。”四季先生喃喃自语，“佛祖一定很舍不得吧。”
李天王仰头大笑。“我不管你是什么，孙无恐我们得带走，也包括你。唐森，跟我们回去，怎么处置你和孙无恐上界自有定论。”
“别再叫我唐森，我是司马如烟。”司马如烟说，“告诉佛祖，唐森死了，司马如烟和孙无恐会永远呆在沙颅海，哪也不去，这辈子和他都不会相见，对他和上界没有威胁。天下之大，我们只要求一片荒漠容身，这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李天王森然说道，“你活着就是威胁，上界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不过现在你有一丝生机，你杀了黄其灵对吗？这是大功一件，也许佛祖会看在这件事份上饶你一命。唐森……不，司马如烟，别再顽抗，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李天王，你搞错了，有一丝生机的是你们。对我来说，你们只是蝼蚁，蝼蚁爬满院子，把它们赶走就行了，即使全杀了，还会不断有新的蝼蚁到来。但是被赶走的蝼蚁会把信息传开，这样其他蝼蚁就知道这个院子不适合它们，不会再来骚扰。”
“你说什么！”李天王脸色铁青，“你说我们是蝼蚁？”
“是的，你们是蝼蚁，我给你们机会活命是为了让你们传话。佛祖曾说下界生灵都是蝼蚁，我现在理解他的意思了。他说得大致不错，只是不光下界生灵，上界又何尝不是？放了孙无恐，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要不然，你们会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成为我们脚下的白骨。”司马如烟露出一个阴森诡秘的笑容，“当心我杀了你们。”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明眸皓齿，肌肤细嫩，她的脸形同雾气蒸腾的美丽山谷，藏在神秘的云霞之后。此刻她的笑容似乎拨开了障眼的云雾，露出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沟壑，吞噬万物的深渊才是她的真容。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李天王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双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还是没来由的恐惧。
“爹，你怎么了？”那托察觉到父亲的异样，大感奇怪，“我去掂掂她的分量。”那托从马车上跳下，祸斗显形。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李天王喝止儿子，同时传令，“吹响号角，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飞蝗兵挺起金矛，严阵以待。
“迎敌？他们才几个人，不会傻到冲过来……”那托诧异地说。他话说到一半，司马如烟身边的沙地翻滚，一具具白色骷髅从沙里钻出，顷刻间占据了所有视野。黄色的沙地完全被掩盖，放眼望去，眼中一片纯白。数万之众的骷髅兵把司马如烟和她身后几名妖怪护在正中，悄无声息，死气沉沉，森森白骨上密密麻麻镌刻着细小的黑色经文。
“这是黄其灵的骷髅大军，她吞噬了黄其灵。”那托汗毛倒竖。
“所以她能够如此迅速地成年。”铁公主低声说，“她获得了足够多的养分。”话虽这么说，能以黄其灵吞噬的五万至阴作为养分，除了她又有谁能办到呢？
“不仅如此。”始终保持沉默的杨剑开口，“这些骷髅兵身上有判官笔书写的经文，可以令活物衰竭，死物消亡。总帅，千万不能大意。”
“去吧，让他们学着做一回蝼蚁。”司马如烟左手将垂在脸颊旁的乱发捋至耳后，右手往前一指。
“来了！让开路，放它们进四方大阵。”李天王高喊。
然而骷髅兵并没有蜂拥而上，只是三三两两走出，七零八落地凑了百来只，随后向莫高峰大军飞奔而来。除此之外，它们身后的数万骷髅纹丝不动。
“太猖狂了，只派出这么点数量。”那托没有听从命令，而是骑着祸斗迎了上去。祸斗口中喷发烈焰，一道火墙横亘在沙地上，等着百来只骷髅自投罗网。骷髅兵快速逼近，在踩踏到火墙后，火焰立即熄灭。无数子弹同一时间射到，触碰到骷髅兵体表时同样化散无踪。眼下与之前面对唐森布下的白骨牢笼时是同样的局面，杨剑寻常的诛仙弹丝毫不起作用，唯有附带他鲜血被暂时赋予生命的子弹才能破敌。然而杨剑根本不打算那么做，因为骷髅兵数量太多了，就算耗光全部鲜血也无济于事。
“那托，放他们进去。”李天王大声冲儿子喊叫。那托催动祸斗让在一边，李天王和杨剑的马车分头向两边疾驰，先锋队跟随他们退开。骷髅兵没有追击他们，而是从打开的口子长驱直入，笔直冲入四方大阵。李天王立即意识到他犯了个大错误，骷髅兵奔行的路径犹如割开一道伤口，他布下的结界被撕裂。他的结界不能成形，就意味着四方大阵的瓦解。从他下决定放骷髅兵进四方大阵时起，四方大阵就注定了被击破的命运。这些刻着经文的骷髅不同于黄其灵原来的骷髅，他们触碰到的一切都会消亡，包括仙人布下的结界。
飞蝗兵发起了攻击，金矛从四面八方射来，然后熔成液体滴落在地。三位天王同时出手，东天王从琴弦迸发的白光消失在骷髅体表，西天王的青龙一接近，鳞片就开始脱落，青龙立即掉头逃窜，南天王的锈剑刚刚散开，一看情况不对马上撤回，不敢轻举妄动。骷髅突进一段距离后突然散开，冲向围堵它们的飞蝗兵。仿佛滚油倒入水中，飞蝗兵瞬间一片混乱。凡是被近身的飞蝗兵纷纷倒下，金盔金甲碎了一地，它们绿色的肌肤变得枯黄，只剩下最后一口残存的气息。三天王中只有东天王坚持不懈地进攻，他一刻不停拨动手中琴弦，持续不断发起攻击。他的坚持收到成效，骷髅兵白骨上的黑色经文在消退，面对东天王的连续攻击，以及击倒飞蝗兵后受到的反噬，经文不断消耗。混战中两只骷髅合力抬起第三只，将那只骷髅扔向东天王，来势异常凶猛迅捷，转眼已到眼前。东天王躲避不及，下意识举起吉他砸向那只骷髅。骷髅一把死死抱住吉他，吉他刹那间变成一堆灰烬飘散，而那只骷髅身上的经文终于褪尽，化作白骨洒落在地。东天王呆若木鸡，自成仙后一直跟随他的法器就这么毁了。又有数只骷髅朝他冲去，青龙不顾一切游来，不惜将周围的飞蝗兵撞得东倒西歪，衔住东天王迅速逃离。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便宣告结束，骷髅兵身上的经文消耗完后一一溃散，而飞蝗兵倒了一地。李天王远远看着后方的大军，不用清点数量，他也知道自己损失了至少一半人马，甚至还搭上了东天王的法器。要不是西天王反应迅速，指挥青龙救走东天王，恐怕连东天王自己也得赔进去。这只是一百骷髅兵啊，对方还有数万大军按兵未动！如果这数万骷髅一起攻来，会发生什么？李天王身体僵硬，手脚冰冷。
“黄其灵赢了。”四季先生黯然拍了拍李天王的肩膀说，“恐怕他的真正目的就是创造出司马如烟这样一个怪物。”
“不，是我。”李天王吐出干涩的话语，“是我刻意让唐森去找黄其灵火拼，我创造了司马如烟这个怪物。”
“把孙无恐还给她吧，不然都得死在这。”四季先生说，“目前她只是在警告我们，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那托脸现怒容，“那不就等于认输？然后呢，放任他们留在沙颅海不管？”
“他们说了不会找麻烦。这片不毛之地本来就毫无人烟，给他们又如何？”四季先生心平气和地回答。
李天王脑中一片混乱。交出孙无恐意味着彻底败北，莫高峰的仙人不惜逼宫佛祖，也要铲除唐森这个祸害，如果最后是这种结局，将来委员长要怎么面对佛祖？可是不交出孙无恐，真有可能全军覆没，那自己就成了莫高峰的头号罪人。这是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但又至关重要。
“二愣神，你的意见呢？应不应该交出孙无恐？”李天王抬眼望向驾着马车靠近的杨剑问。
“不交，我们撤退。”杨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能飞，他们追不上，回上界后再从长计议。”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四季先生严肃地说，“司马如烟不会善罢甘休，带走孙无恐会把她引向上界。她现在如此强大，佛祖想要收服她不知道会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你考虑过吗？”
“仙翁，你是不信任佛祖吗？”杨剑语气坚定，“她只是佛祖的一根骨头！她如果敢来上界，那可太好了。目前只有佛祖能制服她，她如果不来，我们才真的拿她没办法。相信我，假如佛祖知道目前的状况，一定不会同意交出孙无恐。”
“我们撤退。”李天王下定决心，“所有人登上飞蝗马车，吹响号角，着令飞蝗兵起飞。”
“我的集卡怎么办？”四季先生大吼。
“仙翁，不要了，我回头送你一辆。”杨剑一抬手，将四季先生拽上马车。号角声响起，莫高峰残余的军力骤然升空，向着南方飞去。
沙地上的骷髅兵开始飞奔，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它们叠起人浪，后方的骷髅攀爬到前方骷髅身上，然后纵身跃起拉扯空中的飞蝗兵。不少飞蝗兵随之坠落，紧接着数辆装载伤兵的飞蝗马车也灰飞烟灭。众多骷髅踩踏坠落的飞蝗兵在空中借力，又扑向前面的飞蝗兵。双方交杂在一起，形成一道通往空中的桥梁，骷髅兵借着这道桥梁源源不绝追击。李天王回头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咬着牙从背后摘下铁锅扔出。沙颅海上显现巨大的圆形黑影，把数万骷髅兵罩在铁锅里，桥梁被切断。李天王率领残部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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