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上午的比赛刚结束，天色大变，空中阴云密布，一眨眼仿佛天空打开了水龙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人快步离开演武场，纷纷跳上第八处的吉普车回到营区。唐森踏入营房的时候浑身湿透，他身边的女人们同样，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贴着头皮。
“看来下午日光浴晒不成了。”柳倩接过赵甜甜递来的毛巾，揉搓着头发说。
“我要泡澡！”常饿女忽然说。
“好主意。”柳倩深表赞同，身上尽是雨水和汗水，黏糊糊地混在一起，别提有多难受了。今天应该是不会接触海水了，泡个澡放松一下是很好的选择。
“你先泡吧，仙子。”柳倩说。虽然是套房，但是毕竟是简配，洗手间只有一间，只能轮流使用。唐森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浑身湿哒哒的，不好意思去坐柳倩客厅里那张名贵的真皮沙发。他寻思着等几个女人泡完澡，他也得好好洗一下。昨夜的宿醉还残留在体内，头依然轻微疼痛，四肢乏力。
柳倩突然把一块抹布和一个水盆丢到他手里说：“喂，你答应过要收拾房间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唐森错愕地抬头看柳倩，他本以为柳倩是随口说说的。
“看什么看？”柳倩说，“我可没开玩笑，你看看这一地的水。”
客厅地板上到处是水渍和泥印，这是他们冲进营房时候留下的。唐森求助地朝孙无恐看看，孙无恐背靠墙坐着，双截棍放在面前，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想。你那个脑回路还能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定是听见了柳倩说打扫房间故意装傻！唐森也不点穿他，默默拿起抹布和水盆开始趴在地上干活。客厅面积可一点不小，女人们走来走去，把雨水洒得到处都是，他得一寸一寸擦洗。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开始。常饿女将她们3人的拖鞋也扔给了他，上面尽是泥沙。“唐森，帮我们洗干净，不然你这地擦了没用。”
女人们裹着浴巾轮流进出洗手间，嘻嘻哈哈笑闹，偶尔路过趴在地上辛勤作业的他，赞许地表扬一句，然后帮他指出还有残余水渍的地方。柳倩是最后一个泡完澡出来的，将一个装满换洗下来的内衣的脸盆放在他脚边说：“帮我们洗了，不能用洗衣机，只能用手搓。搓的时候别太用力，不然你可赔不起。”
唐森忍无可忍，从地上爬起将抹布重重扔在地上说：“我可不是你们的佣人。”他一身臭汗，忍受着宿醉的头痛好容易才把客厅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常饿女丢给他的拖鞋还没来得及洗，现在又来了一盆内衣！
“你自己答应过的，耍无赖吗？”柳倩冷冷地说，“不洗也可以，你和孙无恐搬回去住吧。”
唐森大有夺门而出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是真不想再回到那个火柴盒营房去了。
唐森强压着火气，低头回答：“没问题，我洗。”促使他低头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面前的柳倩只裹着一条浴巾，光着两脚，分外动人。
“行了，别生闷气了，又不是故意虐待你。”柳倩咧嘴一笑说，“先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再干活。”
唐森如逢大赦，正想走进洗手间，客厅里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
“怎么回事？”常饿女在房间里大喊。
柳倩皱皱眉，拿来手机飞快地拨打电话，简单询问几句后挂断电话说：“暴雨似乎影响到了铺设的电线，正在进行抢修。”
唐森立即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果然，一滴水也没有。营区的电线，水塔是用三天时间仓促架设的，供水依赖电力，停电就意味着停水。他垂头丧气地站在洗手间里，身上粘腻无比，只想好好洗个澡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都落空了。
他身后的柳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刚泡完澡的水还在，你可以用。”
唐森看看那个装满水的奢华白瓷浴缸，又看看柳倩，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什么看？我可一点都不脏。”柳倩竟然脸红了，“你可以不用，等他们抢修完就能洗了。”说着她走出洗手间，把门重重带上。
唐森默默站了会儿，将身上的湿衣服脱掉，跨进浴缸躺下。水依然是温热的，包围他全身，将汗水和雨水凝结成的粘腻轻轻带走。唐森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欢呼雀跃，宿醉造成的疲乏从毛孔间渗出，溶解在水里消失不见。
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柳倩又走了进来，唐森急忙双手遮住身体怒目相向。
柳倩将一套干净的男士内衣放在洗手台上说：“你换洗的衣服都不准备，等下打算光着出来吗？”她瞥了眼如同惊弓之鸟的唐森，嘴角带笑离去。
唐森在浴缸里流连了半个多小时才换好衣服出来。身上的男式内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柳倩带来的，尺寸刚好，显然是柳倩为他事先准备的。难怪她带那么多箱子，看来不仅仅是装了她自己的物品，也为自己准备了不少。女人们挤在沙发里玩着手机，客厅里黑漆漆的，依然处于断电状态。孙无恐还是背靠墙坐着，没挪过窝，只是此刻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面前的双截棍，似乎苦恼不堪。唐森从来没见过孙无恐为了食物以外的东西烦恼，他究竟是怎么了？
孙无恐从地上爬起，提着双截棍走到唐森面前说：“走，跟我去观影老头那儿，我有事要问他。”
“现在？我不去，我刚洗完澡。”唐森看着屋外的滂沱大雨，断然拒绝。
“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你必须跟我去。”孙无恐不由分说，拉起唐森冲出屋外。
“放开我！”唐森一路挣扎，但是拗不过孙无恐的大力，被他连拉带拽顶着大雨穿过营区小道，来到一座营房前推门进入。唐森心中不停咒骂，拼命擦着脸上的雨水，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湿了个透。
这间营房跟他们之前住的差不多大小，所不同的是里面没有行军床，只在地上放了个蒲团，而观影大师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听见他们到来，大师睁开眼睛平静地说：“坐吧。”唐森左右看看，哪里有可坐的地方，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孙无恐拉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双截棍放在他和观影中间。
“大师，双截棍究竟该怎么用？”孙无恐开口就问。
“哦，为什么这么问？”观影反问。
“阮青牛曾经说我不懂怎么使用双截棍，可是我试了很多次，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你也许知道些什么。”
“你以前从来没问过我，现在怎么突然就想知道了？”观影笑呵呵地说道。
“我没耐心跟你绕圈子。”孙无恐不耐烦地说，“这次升仙选拔我一定要通过。明天就是准决赛，该我出场了，我要弄明白双截棍到底该怎么用。”
“原来如此。”观影笑眯眯盯着孙无恐，却没了下文。
“你究竟知不知道？”孙无恐被大师瞧得火冒三丈。
“你急着升仙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唐森？”观影问。
“我们走。”孙无恐把双截棍缠回腰间，拉着唐森站起打算离去。观影大师紧接着说了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双截棍也是天之石所化。”观影说。
孙无恐和唐森再度坐下，静静等着观影说下去。
大师缓缓说道：“佛祖面对天地之石闭关千万年，证得天道。天道有感于佛祖的至诚，于是天地之石一分为二，成为天之石与地之石，这就是所谓的天地初开。佛祖将天之石打造成金刚琢，上主升仙之道，将地之石化作生死簿，下理生死纲常。在打造完金刚琢后，天之石有少量剩余，于是佛祖将之铸成双截棍，交给羽蝗大帝保管，后来委员长又赐给龙东海让他统领下界五湖四海。可惜龙东海那个老糊涂领会不了其中的深意，只知道用双截棍来管教他不听话的三儿子，还称之为孝子棒。佛祖也不点破，任由老龙王去糟蹋。法器这东西，使用者如果无心，那就跟废铜烂铁没两样。”
“老龙王也没做错，龙傲兵那小子是欠收拾。”孙无恐说。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观影注视着孙无恐的眼睛说，“法器这东西，使用者如果无心，那就跟废铜烂铁没两样。现在对你来说，双截棍就是废铜烂铁。”
“我说大师，我很有心了好不好？每天睡觉前，我都对着双截棍冥思苦想，可是没用啊！”孙无恐叫屈。
“嗯，也不能说你不用心。”观影点点头，“双截棍与金刚琢同根同源，照道理你这个下界小妖是用不了的。可是你第一次接触双截棍，它就随你心意变化，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让你把双截棍还给龙东海，双截棍在你手里，显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过你只触及了皮毛，并没有领悟到真意。”
“那该怎么领悟？”孙无恐虚心求教。
“这我就不知道了。”观影回答。
孙无恐勃然大怒，搞半天观影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耍自己玩呢吗？
“别急着发火。”观影连忙摇摇手阻止他骂娘，“你就是不喜欢动脑子，老是仗着自己的铜筋铁骨和一身蛮力横冲直撞。佛祖为了参透天道，不知道打坐了多久，你就不能学学？”
“你们仙人这套玩意儿我学不来。”
“那你还急着升仙干嘛？”观影拈着胡须微笑，“我就知道你根骨未净，所以不让你参加选拔。怎么，没话说了？还不承认是为了他？”大师朝唐森瞄了一眼。
“是为了他行了吧！我怎么想的关你们屁事啊。”孙无恐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所以我就说你不会动脑子嘛。”观影说，“既然你这么想弄懂双截棍，你有没有尝试过所有方法？我给了你三片叶子，你有没有考虑用过一次？你和阮青牛交战，但凡你想得起来用一片叶子，至于差点神魂俱灭？这三片叶子是佛祖果园中的心随意转树上摘下的，而你的双截棍叫如意双截棍，你就没想过其中的关联？”
“会有用吗？”孙无恐将信将疑。
“这我就不知道了。”
孙无恐哭笑不得，每到关键时刻，观影老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无恐！”大师猛地呼喝他的名字，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厉，“什么事只有试过才知道。你以为佛祖真是光靠冥想就证得天道的？他一定尝试过了各种方法。别以为你装着昏过去就瞒得了我们，你不是听见了佛祖说的一切？他在割舍极阴之前，一定想尽了办法，实在没有了前路，他才出此下策。那可是极端冒险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佛祖都能这样，你怎么就不能？”
“佛祖干的是升仙得道的大事，我就是想弄明白双截棍而已，能一样吗？”
“殊途同归，你想搞明白双截棍不也是为了升仙，有什么不同？”
“行行，我说不过你。”孙无恐举手投降，“我现在就试总行了吧。”孙无恐从头上拔下一撮绿色毛发拈在手中打量，“该怎么用？”
“这我就不知道了。”观影大师回答。
孙无恐很后悔自己问过。他想了想，选择了他最拿手的方法，他将这搓头发吞下了肚子。唐僧感到一阵恶心。“喂，你倒是把头洗洗干净再吃啊！”孙无恐的头发沾满雨水和汗水，东一簇西一簇，弯曲打结。
“这有什么，垃圾桶里的东西我都吃了不知道多少了。”孙无恐毫不介意。
“有什么反应吗？”唐森问。
孙无恐努力感受有什么不同，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饿了。”他摇摇头说，这撮脏兮兮的绿色毛发勾起了他的食欲。
“除了饿呢？没有其他了？”观影问。
孙无恐站起身，在唐森和观影的注视下原地绕了几圈，最后说：“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灵啊，大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呗。”唐森抢着说。果然，观影几乎同一时刻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孙无恐狠狠抓了下乱蓬蓬的头发说：“算了，不想了，爱怎样怎样吧。”
唐森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孙无恐。就算弄不明白双截棍又怎样？他不愿意孙无恐为了这件事烦恼，为了自己烦恼。“走吧，咱们回柳倩那吃盒饭去。”唐森拍拍孙无恐的肩膀轻声说。
“等一下，唐森。”观影开口说道，“自从你和佛祖见面后，我还没和你好好聊过。”
这两天观影总是有意无意回避唐森，今天倒是主动找他说话了。
“要聊什么，大师？”
“你对未来的事有所准备吗？”观影问。
“准备什么？”
观影欲言又止，然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关于你升仙的事，可能会有各种意料之外的结果。佛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虽然他通晓天地，但是一旦事关自身，也难免参不透。无论结局如何，你做好准备接受了吗？”
“我不知道。”唐森摇摇头说，“我又没有选择，不管什么结局，我只有接受不是吗？我和孙无恐在一起这么久，学会了一点，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事到临头再说。大师，我只担心一件事，佛祖说要让妖怪吃了我，会不会很血腥？我会不会很痛苦？”
观影大笑。“那可是佛祖啊，唐森。你以为他会看着妖怪把你生吞活剥？吃掉你只是一种直观的表达，他一定有他的方法，让你成功进入妖怪体内，而不是把你活生生吃掉那么野蛮。”
唐森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如果有文明的方式解决这一切，那么管他什么结果？既来之则安之，坦然面对就是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但愿如此吧。观影不再多说，目送唐森和孙无恐离去。
两人冒着大雨跑向柳倩的营房，在进入营房前，孙无恐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快跑啊！”唐森回头看看发呆的孙无恐，犹豫了一下自己先冲到门廊下。孙无恐没有跟来，而是在雨中盘腿坐了下来。
“你发什么神经？”唐森在门口冲孙无恐大喊，可是孙无恐毫无反应。唐森不再理会他，走进营房。客厅里有了灯光，电终于来了，女人们围坐在餐桌前吃着盒饭。唐森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套干净衣服，跑进洗手间再次洗了个澡。等他一身清爽地走出洗手间时，没有急着去吃饭。女人们的脏拖鞋和内衣仍旧丢在地板上，显然等着唐森来为她们清理，她们自己是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的。唐森拿起她们的拖鞋回进洗手间冲洗干净，然后跑去有顶棚遮挡的门廊上晾晒。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现在是午后，天色阴沉得仿佛已经到了傍晚。他回到客厅，又将那盆内衣端到洗手间，一件件取出小心地搓洗。那堆内衣里有一条红色丝织短裤尤其眼熟，似乎就是自己曾经穿过的那条。唐森不由面红过耳，心跳加速。他深呼吸几口，收拾一下凌乱的心情，将洗完的内衣晾在门廊前的衣架上。返回客厅后，他又开始打理地板。原本被他擦干净的地板此刻添了不少泥水，是他刚才带进屋的。他用抹布仔细地将这些水渍擦干，客厅变得一尘不染。他估计自己还得再擦一次，孙无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屋，他进来时毫无疑问又是一地泥泞。唐森的心境有所变化，本来干这些活是出于柳倩的逼迫，现在他倒是心甘情愿。毕竟这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孙无恐两个男人，而孙无恐对于这些是一窍不通的，他平时的日常生活起居还得靠自己呢。
女人们吃着饭，玩着手机，眼光时不时从忙进忙出的唐森身上掠过。
“他还能派上点用场。”赵甜甜悄悄对柳倩说，“总算对得起你那么照顾他。”
柳倩抿着嘴不说话，她大约能猜到为什么唐森态度有所转变。
唐森把一切收拾完，来到营房门口，发现常饿女正拿着手机对着屋外的孙无恐喀嚓喀嚓拍照。
“仙子，你拍他干嘛？”唐森好奇地问。
“没什么啦，想不到一根筋的孙无恐也有入定的一天。”常饿女笑着说，“你仔细看看他。”
唐森望向雨中盘腿而坐的孙无恐，孙无恐身体周围有一层稀薄的光晕，雨水被这层光晕阻隔，雨珠碎裂，形成一片水雾将他包裹在中间。
“哦，他的绿头发少了一撮，我说呢。”常饿女恍然大悟。
“怎么回事，仙子？”柳倩和赵甜甜也走了过来，看着这奇怪的景象。
常饿女拍手笑着说：“孙无恐在探寻天道呢，明明是头小妖怪，却干着仙人才该干的事。他现在体内心意流转，潜意识中他不想挨雨淋，身体就自发地回避着大雨。”
柳倩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最好阻止他，妖怪或者凡人过于接近天道，容易迷失自性。”
“应该没事。毕竟他吃了太伤脑君那么多金丹，有金丹加持，出不了大事。”常饿女说。何止是金丹，还有心随意转叶呢，常饿女心道。
“司马如烟。”孙无恐忽然闭着眼睛喊出个名字。他浑身颤抖，表情痛苦，汗如雨下。
“什么？”唐森心中一动，大声问，“你说什么？”
“司马如烟。”孙无恐重复。
唐森的脑中浮现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将他的大脑劈开，仿佛手术刀一般伸进了最深处。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躺在孙无恐怀里，而排骨夫人就站在他们边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嘴角满是鲜血，孙无恐正拼命喊着女孩的名字：“司马如烟！”不知为什么，自己分享着孙无恐此刻的意识。唐森的头剧烈疼痛起来，这不是宿醉造成的头痛，而要来得更为深切，更为彻骨。剧痛让他五感尽失，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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