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仙打架
一大早唐森就醒来了，今天是周六，本该是美好的周末，他却一肚子心事。韩小姐的儿子下周一就考试，现在仓促之下要为她准备考试预测大纲，两天时间根本不够用，该怎么办？他下床走向小书桌，却被人绊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孙无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睡得那叫一个香。差点把这货给忘了。
唐森把他的脚踢开，走到小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页里飞快地搜索起来。自从教学制度改革，不再凭一次考试成绩决定升学学校，而改作采用日常测验平均成绩作为衡量标准后，学生们的每一次测验都被高度重视。于是，像唐森所属的“添竹市考试大纲咨询有限公司”这类企业如雨后春笋，大行其道。说白了，这类企业的业务就是收取学生的佣金，替学生圈定每次测验出题的范围，符合率越高，按照签订的合同收取的费用越高。这份工作的核心有点像调查员，需要不断地与各院校的老师，教育部门的人员交流，确定当下考试出题的走向以及重点，然后再缩小范围，进行预测。所以，人脉是关键。工作越久的老员工，圈子里认识的人越多，则预测的准确度越高。唐森这种刚刚毕业，鬼都不认识几个的白丁，在公司里属于业绩最低，客户最少质量最差的底层员工。幸好学生家长也参差不齐，总有些贪图便宜的家长存在，所以唐森至少还维持了几个客户。韩小姐算是他的客户中相对最好的一个了，这个客户唐森可不想丢掉。可是两天的时间，要想预测出大纲，难度太大。再加上双休日，唐森结识的仅有的几位老师，也没人会来搭理他和他聊考试出题走向这类问题，看来只能靠自己猜了。唐森把头重重砸在书桌上，猜是靠运气，自己的运气可从来没好过。韩小姐已经威胁这次符合率低于50就解约，而自己之前最高的符合率才60，这个客户看来是丢定了，自己的薪水减定了！两千块的薪水都拿不到，自己还混什么啊，也许去扫大街更好些。唐森抬起头，突然发现孙无恐在边上一声不吭地看着电脑屏幕，把他吓了老大一跳。“你干嘛，醒了招呼一声好不好，吓死人了。”
“你在发什么愁？找考试题目？”孙无恐问。
“是啊，我要吃饭，你也要吃饭。昨天晚上你可是一口气干掉我四碗泡面。照你这胃口，我这点工资根本没法养活我们两个，更何况现在我肯定要减工资。”唐森向后瘫倒在椅子里，“你告诉阎罗，让他再派个人过来把我带走算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不行就换份工作呗。”
“现在工作不好找，哪那么容易说换就换？再说了，你怎么不找份工作？”
“我是妖怪，最受不了凡人对我指手画脚。”孙无恐傲然挺胸说道。
“那不就得了。除了胸口碎大石，你什么都不会，给你工作你也干不了。”唐森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等等！你黑进了我们公司的系统，那么其他系统你能黑进去么？”
“当然。你们那种系统，我一眼就看穿了。你仔细看我的眼睛，有什么特别没？”孙无恐把脸凑到唐森面前。
唐森观察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黑眼圈很厉害，你没睡醒。”
“不是，再看看。”
“眼中都是血丝，说明你肝火有点旺。”
“妈的，你什么眼神到底？再看看。”孙无恐骂道。
“你竟然擦眼影？你这个变态！”唐森终于看出来了，孙无恐的眼睑上，抹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眼影。
“这叫金睛粉，笨蛋。”孙无恐得意地笑，“这是我独门秘方。擦上这金粉，变成人形的妖怪我能一眼看穿，你们所有系统的密钥，我也能一眼破解。”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唐森把电脑推到孙无恐面前。“来，进入后台数据库，把下周全市中学二年级数学考试的试卷调出来。”
“没问题。不过我帮你调出试卷后，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说。”
“今天周六，明天你也不用上班，晚上陪我网吧通宵。”孙无恐眨眨眼睛，金色的眼影难掩他的期盼。
“可以。”唐森爽快地答应。
孙无恐双手在键盘上滴滴哒哒按了一会儿，把屏幕转向唐森，那张试卷已经静静躺在屏幕里。嗷，唐森忍不住在心中仰天长嚎。活了二十三岁，上天总算眷顾了自己一回，给自己派来了一位守护神（好吧，是守护妖）。有了他，以后自己的工作必将顺风顺水。唐森思索了一下，不能原封不动地把试卷给到客户，那样太假了。他更改了一些题目，将符合率降到80，然后飞快地发送到韩小姐的邮箱。完事后，他绕着房间兴奋地转了三圈，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干什么？”孙无恐奇怪地问。
“睡觉，晚上不是要陪你通宵？我得睡够才行。”
天黑后，唐森才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孙无恐已经换上了牛头的花衬衫和牛仔裤，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走动，脚边又多了两个方便面纸盒。
吃吧，尽管吃，很快就会摆脱吃方便面的日子了，唐森心想。他从床上蹦起问：“你有熟悉的网吧吗？”
看见唐森终于醒了，孙无恐高兴得原地翻了个跟斗。“有，有，这家，我是vip。”他把手机打开递给唐森。唐森接过一看，包夜费3元？！什么网吧这么便宜？他看看地址，阴风沟二麻子村。
“阴风沟在城外几十里地呢，农村啊？”
“没事，我跑得快。”孙无恐满不在乎地答道。
唐森点开链接看网吧图片。好家伙，一间土胚房，窗户上的玻璃碎了都没换，破烂就不用说了，照片里房间正中还有头猪。“这网吧里的猪是怎么回事？”
“哦，旁边就是猪圈。”
所以只要3元一个晚上，来回一百多里。唐森感到鼻子一阵发酸，这个妖怪实在够可怜。他拍了拍孙无恐的肩膀说：“我们不去那里，这附近就有一间，跟我走。不过我们先去把肚子填饱，我请你吃顿好的。”
两人走出公寓，来到一家街边火锅店。唐森挑最便宜的肉点了一桌子，让孙无恐敞开肚子吃。孙无恐吃得泪流满面，最后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看来我在人间这么久是白混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怎么会连普通的火锅都没尝过？”唐森真心好奇。
“我不跟凡人打交道，也没钱。偷摸抢劫的事我也不能干，上面下面都会知道。”孙无恐指指天，指指地。
你黑人家系统上面下面知不知道？
“吃饱了就走吧，通宵开始！”唐森宣布。
火锅店旁就是一家大型网吧。从唐森开始拿卡，要机位，然后直到坐下前，孙无恐都一声不出。等到两人坐下，孙无恐一把握住唐森双手满怀感激地说：“我一定好好保护你。这里我想来好久了，今天终于实现了。”
唐森拍拍他的手。“没事，以后只要你帮我弄考卷，每个周末我们都来。”
“真的？”孙无恐瞪大眼睛，“火锅也能吃？”
“能吃。”
孙无恐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不管什么系统，没有我黑不了的，你等着瞧。”说完孙无恐转回头，把注意力放到电脑上，噼噼啪啪砸起键盘，开始打他的“坦克围城”。唐森不爱玩游戏，随便找了部电影打开。他真的只是单纯为陪孙无恐而来的，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妖怪的同情心有点泛滥了。
半夜时分，网吧里的人逐渐稀少。唐森看了两部电影之后，感觉眼睛酸痛。虽然今天睡了一整天，但是昨天晚上由于工作的事，让他辗转难眠，这会儿不禁又阖上了双眼。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传来，到了身边戛然而止。他猛然睁开眼睛，两个人静悄悄地站在自己和孙无恐身后，一个是高大的胖子，穿着汗衫和肥大裤衩，脚上蹬着拖鞋，浑身赘肉不停颤动，五官却是婴儿的比例，标准的娃娃脸，手中拿着一只拨浪鼓摆弄着，发出轻微的敲击声，看上去怪异非常。另一人则正常多了，十几岁的中学生模样，雪白的衬衫外面罩着黑色的西式背心，下面是笔挺的黑色西裤，锃光瓦亮的皮鞋踩着一副滑板，面容秀美，皮肤像藕一样娇嫩。好精神的少年！胖子在唐森身边坐下，而少年则默默地坐到了孙无恐身旁。
孙无恐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屏幕，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别扰了我的兴致。”
“这可由不得你。”胖子开口了，居然是稚嫩的婴儿声音，听得唐森毛骨悚然。这两人不是妖怪才怪。
那名少年冲胖子摆摆手。“孙无恐，我们下趟凡间不容易，人间一天，天上十年，你难道要让我们等上一夜？”他双眼紧盯孙无恐，声音清脆动听。
“谁让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今天是我的娱乐日，如果你们明天来，我保证奉陪。”
少年笑了。“那就只好得罪了……咦？你在打‘坦克围城’？”少年突然睁大了眼睛，把脸凑到孙无恐的屏幕前仔细看着。孙无恐双手飞快按着键盘，十根手指翩翩起舞。
“高手，高手。”少年一边看一边赞叹。
那个胖子不耐烦了。“三太子，可以动手了吗？”
“等等。”少年自然就是李天王的儿子，那托三太子，而胖子则是巨婴神。“这家伙非比寻常，让我再看看。”
那托时而看着屏幕，时而看着孙无恐的双手，眼中充满钦佩。“厉害，厉害。”他连声说道。巨婴神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手中拨浪鼓的敲击声明显密集了不少。那托连忙按动桌上呼唤网管的按钮。
“你好，客人需要什么？”麦克风里传来询问。
“来十碗牛肉面。”那托说道。
“好的，马上，请稍等。”网管回答。
那托朝巨婴神笑笑说：“你吃面，我先上。”巨婴神听见有十碗牛肉面马上要送到，眼中精光爆射，当即重新坐回椅子里。
“想要我等一夜不可能，除非跟我游戏中赛一场。”那托对孙无恐说道。
“什么游戏？”孙无恐手下片刻不停，视线毫不转移。
“就你正在打的‘坦克围城’呗，一对一，如何？”
孙无恐的双手终于停止了，转头望向那托。“你是哪路神仙？”
神仙？唐森懵了。
“那托三太子，我父亲是背锅李天王。”
“哦，我听说过你。行啊，来呗。”孙无恐点点头回答。
二人拉开架势，两手放上键盘，双双进入游戏。而另一边，十碗牛肉面已经送到，巨婴神欢呼雀跃，差点把身下的椅子坐塌，唏哩呼噜吃面。
唐森睡意全消。今天来的两人气场之强大，跟先前遇到牛头时候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左边的胖子已经吃完了十碗面，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噜声震耳欲聋。右边的孙无恐和那托聚精会神，如临大敌，耳中只听见他们疯狂敲击键盘的声音。唐森夹在中间，一动不敢动，汗流浃背。从刚才的对话中他清楚，这次来的是上界仙人，难怪给人的感觉如此震撼。
“先生，先生。”恍惚中背后有人呼唤自己。唐森回头看，是网管。
“能不能叫醒你朋友，他的呼噜太响，其他客人投诉了。”网管指着自己身边的胖子说。
“好，好。”唐森答应着，把网管打发走了。怎么办？自己可一点都不想叫醒胖子，他醒着，自己的压力好大。可是如果让他继续打呼噜，网管势必会再找来。
“我说，打扰一下，能不能处理一下你朋友的呼噜？”无奈之下，唐森探出头去，隔着孙无恐对另一边的那托小声说道。那托眼睛紧盯屏幕，腾出一只手朝巨婴神飞快点了一下。呼噜声消失了，唐森连忙转头，身边的胖子踪影全无，椅子上空空如也。他还在纳闷，那托作了解释：“我把他封入结界了，你们凡人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其实他还在那。”神仙就是神仙，任性！唐森长出一口气，现在他也可以安心再睡一会儿了。
梦一个接着一个。某个梦境中，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窥探自己；某个梦境中，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某个梦境中，自己掉进漆黑冰冷的海里，不断下沉，一只手伸下来把自己拉出水面，是孙无恐，他另一只手里端着碗泡面。
“醒醒。”睡梦中唐森被人推醒。他睁开眼，天光已经放亮，其他三人站在身边看着他。
“走了，结账吧。”孙无恐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什么事这么高兴？”唐森打着哈欠，睡眼朦胧。
“三百盘，全胜。”
唐森突然清醒了，他竟然忘了两位仙人的事。他望向那托三太子，少年黑着眼圈，眼中满是失落。唐森不由为他难过，跟黑客打游戏，哪怕你是仙人也没戏。他跑去吧台结账，账单让他喷了一口血。“三十碗牛肉面？”
“没办法。”那托耸耸肩膀，“打到一半胖子醒了，结界罩不住。只有让他吃东西才能摆平，所以……嘿嘿，你破费了。”
唐森咬着牙付完钱，一行四人走出网吧，来到大街上。
“行了，巨婴神，办你的正事吧。”那托双手环抱在胸前说。
什么正事？唐森一头雾水。
孙无恐把他推到那托边上说：“跟他站一起，一会儿就好。”说完他走到巨婴神对面站定。
“奉羽蝗之命拿你归案。”巨婴神来回跳着，说不出的高兴，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等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动手了。
“赶紧动手，爷爷我急着回去睡觉。”孙无恐打了个哈欠。
巨婴神的娃娃脸露出不相称的可怕神情。“如果不当心打死了他，算不算完成任务？”他远远地问那托。
“打死了再说。”那托不耐烦地挥挥手。
巨婴神得到首肯，转动起手中的拨浪鼓。两枚悬珠越转越大，变成了两颗铁锤。他疯狂地舞动铁锤，街上的地砖被带起，人行道上的树木折断，周围商铺的玻璃尽皆粉碎。完了完了，唐森脸如土色，这自己可赔不起。可是身边这些妖啊神啊又没钱，指望他们赔是不可能的。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打。”唐森转身就走，被那托一把拽住。
“这是在我的结界里，你走不出去。你看到的周围物事只是真实世界的幻影。”
哦老天，谢谢你开恩，唐森真心感激。
“喂，你耍够了没？”孙无恐又打了个哈欠。
“没有，还在热身。”巨婴神继续舞动双锤，嘴里发出“赫赫”的助威声。最后连那托都忍不住了，将脚下的滑板扔过去砸在巨婴神的鼻子上。“快动手，低能！”
“嘿！”巨婴神吐气开声，铁锤狠狠地砸向孙无恐，他终于出招了。孙无恐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颗铁锤，顺势往回一拽。巨婴神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从孙无恐头顶掠过，重重摔在地上。孙无恐走上前，抡起两颗铁锤，对着巨婴神的娃娃脸就是一通猛捶。
“我让你热身，够热吗？”他口中咕哝着，手下不停。
“不要打脸！”巨婴神凄惨地喊叫。孙无恐哪里会理他，刚才的杂耍看得他一肚子火。巨婴神脸肿得跟面团一样，瘫软在地，昏迷不醒。孙无恐打累了，才恨恨地丢下铁锤。“浪费时间。你还要来吗？”他转头问那托。
那托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你赢了，我们回去了。”说完他提起巨婴神的后颈，踩上滑板，消失在一道光中。周围街道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完好无损，安静祥和。
“回家睡觉。”孙无恐捂着嘴打哈欠，当先而行。在唐森眼中，他的背影显得比原来高大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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