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耍赖
回到住处，刚把门关上，万启蝶便一脸慌乱的将萧凛紧紧抱住。
“阿凛，那两个人很危险，那个左经理，恐怕是日本人。”
一直坐在车里的万启蝶，将车外的对话听得很清楚。左经理虽然中国话说得流利，但他的口音万启蝶一听便能听出端倪。她以前接触过不少这样的日本人，再加上万家被潜伏的日本人害得家破人亡，使得她对披着国人外衣的日本探子有着近乎本能的畏惧和戒备。像左经理那样带着东瀛味儿的口音，她一听便能识破。
“日本人？难怪他给我的感觉如此别扭。”被万启蝶这么一点，萧凛恍然大悟，顿了片刻，“我的萧太太，真是勇敢又聪明。先告诉我，你身体可有觉得不适的地方？”
“没有，我很好，我相信宝宝也很好。”
“那就好。不过，你哪儿来的枪？还堂而皇之的装在手袋里，不怕被发现了当做特工？”
“不怕，带着可以防身。枪，我是在床头的抽屉里拿的。”
“跟我一起，防身的问题你不用考虑。”萧凛边说，边引导着万启蝶的手摸向他的后腰，“八月里西装革履的人，并非只是想靠这身衣服撑脸面而已，里子面子，都要顾好。”
摸着萧凛腰间别着的东西，从轮廓便能分辨，那是和她装在包里的一样的物件——枪。
“今天看到的和你一样西装革履的人，都是如此吗？”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你我都警醒着要防身自保，其他人应该也会有所戒备，毕竟租界也不太平。”
说起不太平，万启蝶又想起了萧凛说的要再等等。万启蝶相信萧凛一定是有必须完成但还没有完成的事，而这事是什么，万启蝶的猜测越来越偏向和李文尧有关。
“阿凛，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枪？”
“担心我私运军火？”萧凛抬手将万启蝶额前有些乱掉的头发理了理，看着万启蝶惊恐的反应，柔声解释着，“我是生意人，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我是知道的。我会有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防身而已，你包里的还有我身上的两把是我的，另外的，有的是cheney留下的，还有，小姑留下的。”
提到自己的小姑，萧凛的语气明显更添了几分担忧：“立洵还好吗？”
“他跟院里的孩子们一起去云南了，我拜托张哥了，让他多关照着立洵。”万启蝶说着说着就明显心虚了起来，顾立洵托付在她手里，被她这样撇下，细心想来确然于心有愧，“我······”
“我们去云南接立洵吧，那小子，表面勇敢其实挺胆小的。”
万启蝶看着萧凛，虽然萧凛没有责怪什么，但这反而让万启蝶心中倍感愧疚，她把头靠在萧凛的胸膛，小声回答：
“好。我们什么时候走？”
“再等等。”在车上犹豫着没有说完的话，萧凛准备接着说下去，却还是犹豫了片刻，“万万，你先去云南等我，等我这边完事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万启蝶一直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为什么不顾一切前来？就是因为害怕这样的分别。但萧凛却不跟她一起走，甚至要支开她。
她神情失落的从萧凛身旁退开，走到餐桌旁假装自己是要倒水喝。
可是心中压抑已久的不安和委屈，让她倒水的手一直止不住颤抖。水洒到了杯外，茶杯却迟迟没能斟满。直到水顺着桌沿，淌到了她的鞋上。
“喝热水，来。”萧凛去厨房拿了暖壶过来。
万启蝶放下了茶壶，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回望萧凛，藏起的眼泪却在这一刻断了线。
“别过来，让我静一静。”
说完又立马转身，手撑在桌上，头低着，眼泪啪嗒啪嗒滴在桌上，和倒洒的水混在一起，又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那些坚强的伪装随之瓦解，只剩一颗恐惧的血肉心脏，在不安的跳动着。
她好像回到了父母去世刚从法国回来的那个时候，大人的残酷世界，与失去至亲的不安，让她时常半夜蜷缩在被窝里哭，她不敢让任何人看见。此刻，她亦不想让萧凛看见，即使她这时只是背对着萧凛而已。
萧凛的心揪成了一团，他预料到了万启蝶会抵触这样的安排，但却没料到会是这样。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受。
萧凛迟疑着靠近，万启蝶听到了他靠近的脚步声。
“别过来。”
万启蝶就像一只泄气的气球，再怎么努力也强装不了了。
“我知道，阿凛，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已经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我留在这儿除了拖后腿什么作用都没有。我知道为了孩子为了你，我应该趁早离开才行。我有太多应该去做的事，可我却做了最不应该做的那件。可是，我真的害怕，真的怕······比起所有的后果，我最怕的是与你生离死别，我，不想再失去，尤其是你。”
如此悲观又胆小的万启蝶，就像受惊的浑身是伤的鸟儿，发出的都是悲啼。萧凛放下手上提着的暖壶，不再迟疑地靠近，走到万启蝶的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放开我！”万启蝶挣扎着试图摆脱萧凛的接近。
萧凛没有应声，更没有松手，他的头低着，额头贴着万启蝶的后颈，讨好的微微晃着。
然后，二人都沉默了很久，久到万启蝶憋屈的喘息都变得平缓。
“你告诉我，你想我什么时候走？”万启蝶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不稳的哭腔，但她还是接受了。
“明天。”
“明天？好，我听你的。”
万启蝶转身面对萧凛，在萧凛凑脸上来想吻她时，扬手给了萧凛一耳光：“萧凛，你没有心！”
说完，万启蝶就推开萧凛，自己回了房间。
萧凛愣在原地没有跟上去，他本可以顺着万启蝶，他也不想让万启蝶独自离去，但，他没有办法，他手上的若只是些药尚且好说，可他手上却有比药危险得多的东西。万启蝶对打仗一事太畏惧，也太敏感，而且还怀着孩子。他此时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有偏颇之处，几经考量，还是选择了对万启蝶的安全而言更保险的做法。
李文尧确然给萧凛出了难题，他们不知如何从驻沪日军那里搞到了一批武器，但又苦于无法将其转移出去，于是混在让萧凛帮忙藏匿的药品里，躲过层层搜查进入了租界。原以为萧凛不会发现，但却没料到萧凛藏匿的方式是化整为零，藏在箱底的东西也就没能继续瞒天过海。
萧凛识破后找到了李文尧，让李文尧意外的是，责难两句过后萧凛居然没有退却，反而主动出谋划策，计划着如何将这批东西送到需要的地方。当然这是在万启蝶来之前的事，若是知道会是现在这样，萧凛或许会有别的选择，但眼下，已然是没有了退路。
等等，再等等。萧凛和李文尧商量好了，趁着租界松懈混乱之际，借着转移私人物资之名将这些东西全部运出去，然后走萧家商品走货的路子，分批运到最终的目的地。萧凛只需要负责让这批东西成功离开上海，之后的事就交给李文尧和他身边的那个助理接受，萧凛不必再管。
今天遇到了刘庆和他身边那个伪装成中国人的日本人，萧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警惕着不敢松掉一根弦。再不送走万启蝶她便难以脱身了，他不愿也不敢让万启蝶冒那样的险。
所以，万启蝶明天必须走。
晚饭，萧凛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万启蝶却一口没吃。为了孩子，她只啃了两口萧凛给她准备的干粮。
万启蝶坐在床边，萧凛在她面前蹲下，侧着头贴在万启蝶的小腹上，软软开口：
“别生闷气，有气发出来，别憋着自己，憋着孩子。”
“起来说话。”万启蝶的语气带着不想搭理的冷淡。
“不，和宝宝靠近些，我说话更有底气。”
萧凛为了让万启蝶理会他，用孩子耍起了赖，万启蝶对此只有无可奈何的叹气。
“阿凛，我不想知道你答应了什么人什么事，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孤家寡人，你有孩子······还有我。”所以，千万保护好自己。
后面的话，万启蝶没有说出口。她怕说出口不是祝福，反倒成了诅咒。
萧凛嘴角微微颤动，然后仰头笑着回话：“我知道自己有家有室，萧太太放心。”
看着笑脸相迎着讨好自己的萧凛，万启蝶的气和怨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担心。她把手放在萧凛的头顶，先是轻柔地抚摸，然后渐渐变成了胡乱揉搓。对此，萧凛不仅不抗拒，反而面带笑容的主动往上凑。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只癞皮狗？”
万启蝶的问题让萧凛触不及防，傻傻愣住的表情，惹得万启蝶不禁笑出了声。
“癞皮狗可没有这么长的毛发让你这么揉。而且，癞皮狗也太丑了吧，你丈夫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好看吗？”
“嗯，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万启蝶一只手托着萧凛的下巴，另一只手跟着说哪儿指哪儿，故作严肃的仔细对比着，“一张嘴，两只耳朵。”
“疼。”萧凛的耳朵被万启蝶捏着一扯，叫起了疼。
“我看，跟癞皮狗也没什么区别嘛！知道疼的话，就好好听话，别忘了，我们在云南等你。”
“万万，万万，万万最好了。”萧凛抱着万启蝶的腰，贴在万启蝶身上咕囔着晃头撒娇。
“好了，我明天赶路，睡了。”万启蝶扒开萧凛，躺上了床。
“那好，万万的专属枕头立马就位。”萧凛也跟着摸上了床。
“别闹了，小心我踹你下去。”
“小心别动了胎气。”萧凛搂着自己的夫人，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腰腹，“萧太太，照顾好自己，安心在云南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放心。”
枕在萧凛的臂弯，万启蝶心中的不安与慌乱宣泄一通后，变得舒心了很多，对明天的分别也没那么怕了。然后困意袭来，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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